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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故归(1) ...

  •   还未至正月,京城便已覆上了三重雪。
      暮色将至,街上人影稀稀落落,城内砧声阵阵,此起彼伏。
      一辆马车在街道上疾驰,溅起三丈雪,稳当当地停在了侯府门口。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定国”二字龙飞凤舞。
      守门的侍卫欲上前询问,还未开口,朱漆大门便已从内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匆匆赶来。
      “小公子,您可算到了。方才老奴正想遣人去备晚膳,刚路过门口便听见一阵车轮声,想着定时您到了。侯爷今儿一早便在书房等着了,见您迟迟不到,这会儿心头正压着不小的火呢!”
      一个清凉温润的声音自马车中响起:“辛苦王伯了。路上雪大,误了些时辰。大哥还在书房?那我先去见他,这些行装,就有劳王伯了。”
      “哎,”王伯笑道,“小公子不必如此客气,您只管去便是。”
      一只白玉般的手将车帘挑起,前头赶车的男子不紧不缓地将人扶下了车。
      玄色大氅落地,须臾覆上了白雪,大氅下月白色长袍用金线勾了边,纹路精美至极。墨色长发闲闲散落,在风中扬起,透过青丝,隐隐可见一个泪滴状的黑玉坠在左耳,泛着幽幽蓝光。男子肤色苍白,更为他了增添几分阴柔。滟滟的桃花眼似有波光流转,眼角微微上挑,端端的一副好相貌,风流清贵。
      王伯看着眼前的男子,感慨道:“小公子近年变化可真是愈发大了,若再过两年,定要认不出来了。”
      顾辞笑了笑,道:“哪有什么变化,若是照大哥来看,那便是半点变化也无----同以前一样,毫无长进。”
      “小公子这是什么话,”王伯不赞同道,“侯爷一时的气话,岂能当真?小公子现在可是习得了一手好医术,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呐!”
      顾辞勾了勾嘴角,不可置否,未再多说。
      莫约一炷香的功夫,二人行至书房。
      王伯临去前不忘叮嘱道:“侯爷正在气头上,莫要再起嘴角了。”顾辞笑着应下,转身推开木门。
      还未踏进半步,便见一个雪白的毛球朝他砸来。顾辞下意识接入怀中,顺势揉了两把。嗯,软软的,暖暖的,手感极佳。
      是只貂。
      毛球估摸着被砸得有点懵,在顾辞怀里拱了好一会才弄清楚状况,支棱起小脑袋,直直地望着顾辞,豆大的黑眼珠里满是控诉。
      顾辞没忍住,又揉了两把。毛球的眼神更加哀怨了。
      还未等他过完手瘾,一个掺夹着怒意的声音便已响起:“还知道要回这个家?杵在门口做甚?吹风吗!亏得你是个神医,你看看你,哪里有点神医样!”
      没有神医样的某神医讪讪地往门内挪了一步,把门带上,乖乖地喊了声“大哥”。
      顾止一噎,却再说不出训斥的话,只得冷哼一声,示意顾辞坐下。
      顾辞挪到椅子旁坐下,主动解释道:“路上雪大,这才误了时辰......”
      顾止很给面子地听完解释,继而毫不留情地拆台:“我竟不知这名驹‘绝尘’还会为风雪所阻。”
      当然不会。顾辞在心底默默回答,并决定换个话题。
      “这小东西还养着呢?”顾辞状似不经意道。
      “嗯,”顾止眸间染了一抹柔色,“自打你捡回来便一直养着。”末了又想起什么,生硬地补了一句:“你师姐喜欢,便一直没送回去。”
      顾辞微怔。两年前他尚在北疆,一日上山采药,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只中了蛇毒的貂。他本打算等这貂伤好后便放生,谁知这貂竟赖着不肯走。恰逢新皇登基,顾辞便将它带回了京中。没过几日,顾辞又得开始奔南走北,自然不方便再带个活物,将这小貂留在了侯府之中,想着大哥过段时间便会遣人将它送回北疆。没想到竟一直养到了现在,看上去......还活得十分滋润。
      顾辞又掐了掐小貂的毛,随口道:“可有名字?”
      “有,崽崽。”顾止无比认真道。
      顾辞一瞬间觉得自己耳朵有点幻听。他指尖微颤,指着小貂问道:“你是说,它,叫崽崽?”
      “可有不妥之处?”顾止不答反问。
      自然不妥。顾辞一岁时便被送入不世谷学医。不世谷地处蜀中,当地人惯称小孩为“崽崽。”顾辞年幼,整个师门再找不出一个比他年岁小的,于是师门上上下下皆喊他“崽崽”。直到顾辞懂事后,师门中人不大好再这般喊他,便也只有私下笑闹时才会提一两句,权作调侃。当然,除了将顾辞带大的二师兄,江逾白。
      按理来讲,这些事,远在京城的顾止本该不知。可谁知前些年,顾辞的师姐青芜不知怎的跟自家大哥看对了眼,嫁入了侯府。至此,有关顾辞的点点滴滴,青芜皆事无巨细地告诉了顾止,自然不会漏了“崽崽”这个称呼。
      顾辞心下自是变扭,却又不肯明说,三言两句将此事揭了过去,再次转换话题。
      顾止眼中划过一丝失望,却并未多说。
      待到顾辞讲途中所见所闻一一述尽,却再找不到话可说。顾止看了看顾辞,似是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又将临嘴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兄弟二人相顾无言。良久,顾止率先打破寂静:“舟车劳顿,你先回房稍作歇息吧。你师姐去护国寺上香祈福,过几日才回来。”
      闻罢,顾辞如蒙大赦,道了声“是”便匆匆朝外走去,似是迫不及待,却并未注意到,顾止眼底的沉痛之色,
      顾止看着空落落的书房,千思万绪缠绕心头,终是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微雪初霁,残月当空。
      长街灯影重重,亮如白昼。
      顾辞踩碎一地亮银,独自走在街上。长街那么长,似是走下去,便能走完一生一世。
      琴鼓声,欢笑声。一片繁华喧闹,明明是繁盛之像,却无端勾起了顾辞内心深处无端的焦躁。他放眼望去,偌大的京城,除了陌生,还是陌生。顾辞眼中倒映着灯火,片刻茫然。
      这二十二年间,他随师父师兄走遍了万水千山,于他而言,所到之处皆是陌生,却从未有过“焦躁”之感。唯有回到这所谓的“家乡”,心底才会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抵触之感。独自一人时,尤为明显。
      街头突然一阵骚动。一匹黑马在街道上横冲直撞。马背上的劲装少年明显不大会驭马,死死拽住缰绳才稳住身形,勉强控制下方向,更莫提令马停下。
      黑马所至处人皆纷纷避让,转瞬间街道中央便只剩下顾辞一人,格外突出。
      少年忽的看见前面有个人,脸色一白,大喊道:“让开!”道旁的人也纷纷出声提醒。
      顾辞神游天外,哪里能注意到一匹黑马直直朝他撞来,更别指望他能听得到别人的提醒。
      马蹄子正要蹬上脸时,顾辞突然领口一紧,被人提着后领朝后拖了一步,方幸免于难。
      众人见预想中的血案未发生,皆松了口气,纷纷散去。
      来着挖苦道:“顾小公子好生有胆量,马蹄子都往脸上招呼了,还能面不改色,八方不动。”
      顾辞丝毫不在意来着的挖苦,分外镇定道:“大小不过一条命——丢了便丢了。”
      来着无奈道:“你若是往那棺材里一卧,江公子跟老谷主怕是要心痛地肝肠寸断,满江湖追杀沈某了。”
      顾辞嗤笑:“堂堂鹤影楼楼主还会怕追杀?看来你楼里的那些杀手过得也不怎么样,连顿荤的都混不上。”言下之意,连主子都护不好,你楼里的杀手是吃素的吧?
      沈冕嘴角微搐,没好气道:“你这家伙,还真是......半句吃不得亏。敢情我累死累活为你赶了小半个月马车,方才还免你成为‘蹄下亡魂’,还落不得你半句好了?”
      顾辞不以为意道:“若我真成了那‘蹄下亡魂’,不世谷定会认为你是‘保护不周’,那梁子就结大了,更别提什么‘偿还恩情’。”
      沈冕无语半晌,真诚赞道:“顾小公子真是年少有成,丝毫不逊色于令师兄。”这是兄弟俩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臭不要脸。
      顾辞谦虚道:“过奖。”说罢抬脚就走。
      沈冕连忙跟上,生怕一个不慎,这小祖宗就再出了什么幺蛾子。若是忽略他这一身华服,倒还真像个忠心护主的侍卫。
      “你方才偷偷溜出来怎的也不跟我讲一声,若不是遇到那管家正在四处找你,我还真不知道你出来了......”沈冕闲来无事,没话找话道。
      “刚刚那是哪家的小公子?”顾辞不耐烦地打断道。
      “谁?”沈冕酝酿好的长篇大论没用上,颇觉遗憾地问道。
      顾辞直接忽略了他语气里的这抹遗憾:“策马的。”
      “哦,他啊,是祝家的二公子,也就是当今燕云大将军的嫡亲弟弟,据说是这京中出了名的纨绔,不学无术。”

  •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是雪貂哦~超级萌的!!!就是有点懒和蠢~
    顾崽崽这大概就是“一群人的狂欢,一个人的寂寞”吧~(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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