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旧约（陈情令同人）》寒山何处

10、第十章 由夏至冬

　　在云梦的度过的半个月时光仿佛是偷来的一样，轻松自由，这暖软多彩的南方水乡完全把聂乘月的孩童心性唤醒了，从前经常自心底莫名溢出的寂寞悲凉之感已很久没有出现。然而当松花纷纷落尽，祖母也来信催他们归家了。
　　聂乘月第一次面对离别，心情十分沉重，愈发留恋莲花坞。江枫眠每日温和教导，虞夫人威严却不乏慈爱，江家三个孩子已被她视为至交好友，是以她站在渡口看到江厌离为他们准备的一大盒糕点时，鼻子一下子酸了。
　　方才兄妹俩已正式拜别过江枫眠夫妇，只是江厌离他们又坚持送到云梦码头。江澄送给聂怀桑一把折扇，玳瑁为骨绫绢为面，坠着一块金色琥珀，扇面是空的，留待聂怀桑任意挥毫。聂怀桑自然是爱不释手，他本来就没什么愁色，现下更是眉飞色舞起来，看哥哥这般形状，聂乘月也就收敛了流连之态。
　　魏无羡走到聂乘月跟前，毚猫坐在聂乘月肩上，看魏无羡过来了就“喵喵”直叫，聂乘月听了突然脸颊一红。魏无羡摸摸毚猫的头，问道：“燕踏说什么？”他前几日见到毚猫“嗖嗖”几下窜上了百尺高的桐树，如燕子般轻盈，就想叫它燕踏，聂乘月也欣然接受了。
　　“它说……很舍不得你。”聂乘月回道。燕踏叫了一声表示抗议，她却并不打算理会。
　　魏无羡接着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件物什，却是一只布偶小老虎，和燕踏一般大小，神态凶猛，燕踏对着小老虎叫了一声表示嘲笑。
　　聂乘月有点发懵，自己毕竟不是五六岁的幼童。魏无羡笑得神秘，说道：“你戳戳它的肚子。”聂乘月照做，手指刚陷进布偶柔软的肚子，它却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虎啸，声音不大，但把聂乘月和燕踏都吓了一跳。
　　魏无羡很满意她的反应，说道：“好玩吧？用了点留声咒和傀儡术，我看着粗糙，手还是很巧的，送给你。”他想着，聂乘月给自己的佩刀取名“饿虎”，一定很喜欢老虎，因此熬了几个晚上鼓捣出这么一个小玩意。
　　聂乘月小心翼翼地接过这只布偶老虎，又戳了一下，抬头看魏无羡，眉眼笑得弯弯的，真诚地说道：“谢谢无羡哥哥，我好喜欢。”
　　魏无羡看她眼底终于迸发出真正的快乐，心下稍慰，又见她整个人笑得憨憨的，十分可爱，情不自禁地伸手在聂乘月脸颊上轻轻掐了一下。
　　聂乘月心中一震，勉力维持住了天真无邪的笑容，只觉得码头上的风仿佛将魏无羡满脸的笑意吹得飘飘扬扬，她的心就像这一湖春水般荡漾开来。聂怀桑在旁边看得暗暗吃惊，他知道自家妹妹不喜欢肢体接触，但瞧着聂乘月的笑脸竟像是毫不介意似的。
　　聂乘月坐在船上，直到看不清岸上的人影方转过身。来时他们带的礼物较少，走时却搜刮了人家这么多东西，聂怀桑早迫不及待地打开江厌离赠的糕点盒，同冰丹和华苍衣分食，他见妹妹望过来便拿了一块给她。聂乘月接过后咬了一口，可惜她此刻心里闷闷的也尝不出什么好坏，就把剩下的喂给燕踏了，自己捧着布偶老虎发起了呆，忽而觉得脸颊上仍留有他手指的余温，面上便带了痴痴的微笑，接着又觉得自己有些轻佻，于是摇摇头专心地盯着船行经湖面溅起的水花，可慢慢地笑容又爬上了嘴角。
　　冰丹坐在她对面，将她这些神情看得分明，在心底发出了一声叹息。
　　等到他们再踏入清河地界，远远望见皎月高高地挂在不净世的角楼上，更远处群山栈道上闪耀着星星点点的火光，不知何方飘起古朴苍凉的埙乐，伴随着滚滚夜风朝聂乘月袭来，那样的熟悉而亲切，似乎一下子洗去了路途的劳累，她隐约产生一个念头：她眷恋而且属于清河。
　　次日聂怀桑和聂乘月拜见祖母和聂明玦，大致说了这些天的经历，两人把江氏一通夸，却被聂明玦斥责耽于玩乐，也就不敢多说了。祖母令聂明玦退下，问起了姑姑的事，聂乘月才有机会把通灵之事讲明。不料祖母好半天垂头不语，再开口时语音滞涩却透露着一种果决：“那也好，那是你的命运，也算岳氏后继有人。”又咳嗽了一声，“你明日起就正式修行通灵术，同时聂氏刀法也不能落下！修炼中的遇到的困难是难以想象的，你必须承受得住。”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聂乘月坚定地回道“是，昭儿记住了”。
　　那天聂乘月第一次被允许进入藏书阁的禁区，那儿存放着岳氏留下的通灵术修炼秘籍，她将《婆娑纪事》也归入其中。当她开始按照书中所授修炼时，果然第一阶段就进展得相当不顺利，每日需要三个时辰的打坐，在这过程中她需要感应在室外乱窜的燕踏的方位，三个时辰下来，她的精神消耗得相当厉害，练刀法时险些昏厥过去，如此熬了六天才勉强适应。
　　这日黄昏，聂乘月在自己的院中练完一套刀法，收刀回鞘时，突然见一只虢鹰扑腾着翅膀径直朝她飞来。虢鹰是近年来兴起的，世家大族会豢养，因为其灵性异常又能负荷重物，已慢慢地开始取代信鸽。聂乘月疑惑地伸出手臂让虢鹰停驻，从它嘴中取下一封信，看到信封上的“阿月收”，整个人精神一凛，简直要蹦起来。她认得，这是魏无羡的字。魏无羡应该是对虢鹰下了辨位咒，是以此封信能不经驿站直接落到自己手中。
　　聂乘月当下一溜烟地跑回屋里，虢鹰也跟在她身后飞了进来。她给虢鹰找了些食物，然后坐到桌前慢慢地拆开信封，展开信纸，眼前是熟悉的字迹。魏无羡信中说他又查找了一些资料，担心聂乘月刚练通灵术会遇到诸多滞涩难通之处，叮嘱她平心静气，不可求快，否则与刀道相冲突，对身体有损，在下面列了一长串可安神宁心的茶品药方，也不知道他从何处搜寻的，配料颇为古怪。
　　说完了这些又另起一行，表示自己想念燕踏，原本打算养一只猫寄托相思之意，无奈江澄猫毛过敏，不知道要不要养只兔子试试。这一段几乎是自言自语了，聂乘月怀疑魏无羡纯粹是为了把信纸写满。
　　她读完了信，心中洋溢着别样的欢欣，又忍不住摸了摸“阿月收”三个字，接着站起身把信纸举起来，远瞧瞧近看看，落日余晖穿透了信纸——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异样，但她就想这么做，甚至原地转了两圈。直到听见虢鹰在旁边“夸夸”叫了两声，她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回信的，突然间又紧张了。
　　聂乘月到书柜旁取出前两日从澈云堂买的信纸，点上烛火，磨墨润笔，却迟迟不能落笔，觉得都许多话想说但又不知说些什么。忽然想起什么，找出了自己去年所得的一份乐谱，是数百年前的风流名士遗作，几经周折落入了她手中，魏无羡爱好音律，这份礼物或许能令他开怀，也好报偿他赠予《婆娑纪事》的情义。聂乘月提笔，先是感谢他为自己修行筹谋，希望乐谱合他的心意，又谈了谈自己修习通灵术的体验。写完这些，她脑中自然地冒出了“我很想念你”几个字，吓得把笔一推，又斟酌了一下才落笔，表示自己和二哥都很想念你们，顺带也提到了聂明玦吸取了江枫眠的教学经验，将聂怀桑整日关在房中闭关一事。末了，她又写到兔子过于娇贵，建议魏无羡养只小狗，还推荐了一些具体的品种。
　　写完这些，月亮已经完全升上来了，所幸虢鹰擅长夜间飞行。她把信装好，封面写上“无羡兄收”，让虢鹰衔着，看着它拍拍翅膀，快速地没入了夜色，心里已经开始期待他再次来信。
　　聂乘月没有等得太久，五天后那只虢鹰又露面了。信中先是表达了对乐谱的见解和喜爱以及对聂怀桑的“同情”。接着突然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被江澄带坏了”，聂乘月惊讶又疑惑，心说魏无羡竟然就“带坏”这个问题质疑别人，又看他接着写道：“如若不是，在此郑重告知，本人不惧阎罗，唯独怕犬；有狗没我，有我没狗，二者不能共存也。”好像担心聂乘月不信似的，具体解释了缘由。这一段自嘲之语写得幽默诙谐，但聂乘月看得怅然，心中默默记下。最后提醒聂乘月饮安神茶前不可食猪肉，他已和江澄亲身试验过，效果堪比巴豆，聂乘月读到这里“噗嗤”一笑。
　　接下来的日字两人保持着一月通三四封信的频率，两人的字体颇为不同，魏无羡惯写草书，恢宏大气，聂乘月则用蝇头小楷，清丽娟秀，聂乘月曾想模仿他的字，却如何也不像，只得作罢。他们有时交流读书心得，有时是分析修行技巧，更多的时候是讲述各地的风土人情，以及仙门百家的八卦轶事，魏无羡当真闲不住，比如他一直惦记着苗寨的缥酒，尽管得不到缥酒的秘方，最终竟也让他摸索着差不多，酿出一缸来，喝完又昏睡半天，遭受了江澄的一顿“毒打”。
　　进入六月后，魏无羡在寄给聂乘月的信中夹了一片莲花瓣，说云梦的莲花生得比别处都大，既然阿月吃不到师姐做的莲藕排骨汤，只能闻闻花香了。聂乘月知道他这是故意馋自己，笑了笑嫌他幼稚，突然想到等来年三姑娘开的时候可以送魏无羡他们几株。
　　这次信寄出后，一个月过去了才收到回信，聂乘月隐隐有些担忧，果然，信中说，自己和江澄上月奉江宗主命令前往西北平仓除妖，其间离奇曲折比镇远杀人案有过之而无不及，最终救了一个镇百来口人，不过两人都受了重伤，随便也有些损坏，他近日才恢复些元气。聂乘月一边读着一边替他俩捏了把汗，又发现最后一张纸上特地画了妖怪的样貌，旁边两个小人举剑向妖怪劈去，一个标注“江晚吟”，一个标注“英勇的魏无羡”。聂乘月看他这样搞怪，想必伤势无碍，心下稍安。几天后聂乘月和冰丹去市集上购置秋衣时，竟听到茶楼说书人提起平仓之事，将魏无羡和江澄的英勇事迹说得惊心动魄，称两人为“云梦双杰”。“云梦双杰”的名声自此流传开，聂乘月为俩人高兴，不曾料到有一天再没人提起这个称号。
　　秋去冬来，魏无羡这次在信中夹带了一朵北地稀有的腊梅，聂乘月看完了信，走到门口看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她倚着门框，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不仅因为腊梅，不仅因为雪，还因为下个月是祖母的六十大寿，魏无羡将会跟着江枫眠前来拜访。
　　他要来清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