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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二」 ...

  •   “哎,叶璇姐上次作业是不是没讲完?”侯煜南刚想从座位上站起来让我进去,我摆摆手,径直走到自己桌子前面把它拖出一个空档然后挤进去。

      我不喜欢进进出出的时候,总得麻烦旁边的人起身。

      “对啊,最后两道题还没讲。”眼睛的痛和痒仍然没有完全消退,我使劲眨了几下眼睛,转头把窗户关小了些。

      “惨了我忘了!我练习册没带!”
      “那你跟我看一个呗,只要她不提问你就——”

      我剩下的的半句话被猛然推开的教室门打断。

      是班主任,一身最普通的衬衫和牛仔裤。她从来不穿高跟鞋,行动没声没息的,导致每次她来班里巡视纪律情况时大家总是没有防备,陆续有几个人自习课闲聊吃东西被抓个正着。

      此时她表情有点严肃,进了教室之后也不往里走,而是就站在那里,好像在等着后面的谁,眼睛透过瓶底一般厚的镜片盯着门外。

      受好奇心驱使,全班人的动作都停下来,朝门张望着。我瞥了一眼不远处讲台旁的那套空桌椅,继续在我乱七八糟的书桌里翻数学练习册。

      一瞬间,整个教室突然像雪地一般安静,只听见侯煜南在我旁边低低的说了句“我靠,终于来了”。

      一阵略微拖沓的脚步声闯进耳朵,我猛的抬头,一个高挑挺拔的男生双手插兜晃进教室。他没穿校服,牛仔裤,宽大的黑色t恤衫。

      我明白是什么让大家目不转睛,不是他散漫的态度,也不是背上硕大的琴包,而是他那一头凌乱的,在一群普通高中生里过于扎眼的褐色卷发。

      这位仁兄,这里是高中,不是酒吧,而且是重点班啊喂!既然来上学能不能先把头发染回去啊??!

      班主任示意他在讲台左边那个空位坐下,男生一言不发,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径直走过去卸下背着的吉他包靠在桌旁,然后一屁股坐下去。

      “哇这谁啊,新来的么,怎么觉得长得有点好看…”
      “唉唉唉侧脸好帅哎!”
      “…不会是艺术生吧…?”
      “啊我想起来了!他就是咱班名单上那个从开学就一直没来过的…我还以为他不是转班就是转学…”
      “都一个星期了哎!我看他八成是不想上学硬被逼回来的…”

      男生突然目光冷冷地转过头。
      议论声戛然而止,安静在教室里蔓延着,像是不断膨胀的泡泡表面,随时都会爆掉。

      现在离近了些看,他肤色微黑,五官轮廓分明,在任何人的的审美里应该都可以用“好看”二字来形容。
      也可能只是我语言匮乏,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词。

      不过,仁兄第一天来上课,没书包没教材没笔没纸,很刚啊?

      但他似乎并不在意背后众人议论他的内容,而像是在班里搜寻着某个人。
      ——过了片刻,他的目光终于落在我露出尴尬微笑的同桌脸上。

      然后新同学低头在自己口袋里掏啊掏,半天终于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探过身子利落地拍在侯煜南桌角,甩下一句“校服,我忘了在哪领。”

      回身就趴在桌上睡了。

      我目瞪口呆,目光在两个反差不能再大的男生之间来回转。
      校园霸凌?

      只见侯煜南一声长叹,“孽缘啊。”
      我:???
      他苦笑着解释,这位旷了一个星期课的仁兄叫陈曦,是他发小,父母互相熟到不行的那种,小学初中都在一个学校。可能就是命吧,谁能想到高中还能考到一起,甚至被分在了同一个班。

      有时候命运真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

      “我看我是摆脱不了这种借他作业抄、帮他圆谎的日子了。”他愤恨地抄起桌上的票据,一脸生无可恋,表情像极了蜡笔小新。

      我扫了一眼把脸埋在自己臂弯补眠的陈曦,随口问,“他…真是和你一样考进这个班的?”

      此时侯煜南已经收好纸条,哗哗翻开我摊在桌子上的练习册,淡淡地答,“他其实,可以去实验中学的。”注意到我的表情,他用一种奇怪的口吻说,“这有啥难以置信的,看着像学渣的不一定就是学渣,也有可能是隐藏的学霸——”

      他顿了顿,突然一副抓到了什么把柄的样子盯着我,“对了,我上次帮班主任往办公室搬这学期的英语题报,无意中看到她桌上咱们班的入学成绩表——”

      “——你是咱们班第一,而且,分数还高出实验中学公费线二十多分…为什么没去实验?我真的好好奇。”他饶有兴致地问。

      我盯着练习册题目上的一个不等式,实在懒得多费口舌跟他解释,随口冒出一句你看错了吧。

      “不可能!孟柯作证我跟他一起看的!你说对吧孟柯?”
      后桌一直没有加入群聊的白皙男生抬起头来看了我们俩一眼,一边翻过一页草稿纸,一边风轻云淡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说的没错。”

      “……”我翻了个白眼,不用看也知道同桌现在一副得意洋洋的欠扁样子,“我没报。”
      “哈?你志愿没报?怎么可能?”

      实验中学是北溪首屈一指的高中,以高压式的管理模式而闻名,每年都能考出十多个清华北大,在全省甚至全国都有一定知名度的。

      家长们挤破头都想把自己的孩子塞进实验中学,仿佛踏进了那个门,就等于一只脚迈进了名牌大学。

      现在居然有人说,她放弃这样的一个机会。

      我耸耸肩,“最好的又不一定意味着适合,实验就不适合我,我觉得一中挺好的啊。”

      侯煜南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终于,上课铃响了。
      空气从窗户和打开的门对流着,形成一阵穿堂风,吹得讲台旁的男生头上竖起的一撮头发动了动。

      我从笔盒里拣出黑笔和红笔,突然闻见一阵淡淡的烟味飘过来。
      我靠。我嘴角抽搐了几下,预感这个班里的日子不会太平了。

      叶璇姐姐的课一如既往地紧张刺激,她的大嗓门,穿透力极强地越过门窗,连隔壁班都能听见(据说和她同一节上课的生物老师因为实在喊不过她用起了小型扩音器),再加上找不到规律的死亡随机提问,彻底消除了你开小差走神的可能性。

      然而今天这节课我上得特别烦躁。
      原因是陈曦靠在他桌子边的琴包,挡住了我视线内黑板的很大一部分。

      只见叶璇姐的嘴像机关枪一样说个不停,手里的粉笔在黑板上哒哒哒地写,我却像得了中风一样歪着脑袋拼命地想要看全她画的函数图像。

      后来我干脆放弃了,窝火地琢磨侯煜南在我练习册上记下的步骤。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我窜到讲台边敲陈曦的桌子,“同学,能请你把你的琴挪到别的地方吗,挡住我看黑板了。”

      趴在桌子上的人保持着上课前的姿势,似乎并不打算醒。

      我又敲了几下他的桌子,见他还是一动不动,当即决定自己动手。

      还没等我碰到琴包,就听见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你敢动它一下试试。”

      我愣在原地,却并没有缩回手。
      声音的主人已经在座位上直起身子,微卷的刘海下一双眼角略微下垂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是属刺猬的,平时最不想扯上麻烦,能离多远就离多远,但一旦被人激得脾气上来时压都压不住,比如现在。

      也许是他眼角眉梢令我不爽的戾气,又或者是他语气里的轻蔑和目中无人。

      我毫不避讳地和他对视着,电光火石之间,接水回来的侯煜南走进教室,一眼看见讲台旁对峙的我和陈曦。

      他看似不经意地走到我们俩之间扶过陈曦的吉他,口吻轻松,“阿璨,你吉他有点挡同学视线,靠在这还容易碰倒,我帮你挪到黑板旁边那块儿墙啊,晒不着。”

      陈曦也没看他,哼了一声就倒下头继续睡了。
      被差别对待的我站在原地,直想拽着衣服后领把这人提起来好好问个清楚。

      是我想动你东西的吗??我是想吵醒你征求你的意见啊,可是你先无视我的啊喂!

      带这么大一个东西到教室也不想一下会不会挡住后面同学的黑板,不听课也不要打扰别人好不好?

      中午,我照例一个人坐在食堂扒拉着餐盘里的土豆丝时,侯煜南端着一碗面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向里面的空位伸了伸下巴,“同学那有人吗?”

      我咬着筷子面无表情地说,“没有。”
      他笑嘻嘻地跨进我旁边的座位,“唉,我替陈曦跟你道歉啊,他是不是有点吓到你了今天。”

      吓到老娘??怎么可能??
      我继续娴熟地翻白眼,“你发小怕不是有洁癖啊。”

      “哎呀他…没有洁癖啦,就是有点怪,他的吉他可是宝贝,不喜欢让别人碰,轻拿轻放的,晒不得淋不得冻不得。”他用筷子尖挑起碗里的卤蛋咬了一口,有点局促地看着我,“所以他也不是针对你的啦,你别放在心上。”

      我心想,其实我和陈曦上午那场对话,虽然隐含着火/药味,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怎么这么急于跑过来当和事佬。

      也是,我们仨坐的这么近,我和他发小一旦敌对起来,他夹在中间得难受死。

      “我和他可能性格犯冲,你放心,以后我见了他绕着走还不行?”

      再说了,我和那位真打起来,侯同学毫无疑问会先护着他,刚才那一通解释在我看来实在没有必要。

      我有自知之明,跟其他人相比,我大概是最不讨人喜欢的那类人。没有人会选择跟我站在一起。

      除了那个叫乔冉的女孩。

      周末,二班统一组织到校外上自习,我没参加,为此还收到了班主任质疑的目光。

      可是周末就是周末啊喂,那可是我的时间!周内在学校还嫌自习上得不够多么,非得再换个地方坐着,不能理解。

      于是两天我都窝在宿舍,写完全部的作业之后戴上耳机随意地翻杂志和漫画。因为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星期一回到学校的时候,我的心情还是蛮舒畅的。

      这周开始正式轮流值日了,按照名单顺序,我就是第一组的。第二节课下课,大家都下楼去上课间操,我和几个女生留在教室里打扫卫生。

      擦完黑板,我从教室储物柜里拿出一块抹布拐去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浸湿,打算把班级走廊窗台上的灰擦一下。

      就在我拧着抹布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

      教室门口,陈曦正倚在窗台前抽烟。
      宽大的黑红色的校服很合身,让他看起来终于像个高中生的样子,但此时他周身烟雾缭绕,又十分违和。

      好一个肆无忌惮。

      我无视掉他,转头一边擦窗台一边祈祷着赶紧来个教导主任把他抓走处分吧。

      收拾完两个窗台,他靠着的那个是最后一个。
      我果断地走到他旁边,伸长胳膊一把把他面前的窗户开到最大,他还是举着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盯着窗外,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包括我。

      我做了个深呼吸,刚想忍着火说请挪一下,这人叼起烟猛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雾。

      “咳,咳咳咳…”我当即被呛得要死,一阵猛咳之后劈手夺过他手里的烟戳进花盆的土里灭掉。
      他终于转过头来看我,只是我被呛得流泪,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是轻蔑还是玩味,用袖子胡乱抹了几把之后终于抬起头。

      阳光洒在他的发梢,此时泛着暖棕色的光。
      如果没有上周的经历,此刻我可能还会发自内心地赞叹几句这人真是生了副好看的皮囊,可偏生自己被对方盛满冰冷恶意的眼神盯着,而想打一架的想法又咕噜噜地在我脑袋里被按下去又飘上来。

      这时,他淡淡的开口:“你有什么资格灭我烟?你是我女朋友吗?”

      我抬头看他,目光森然,拼命忍住想把抹布摔在那张自以为是的脸上然后撸起袖子指着他鼻子骂的冲动——

      “唉!你们两个!不去上间操站走廊里干什么!”
      陈曦肩膀微微一侧,挡住窗台上的花盆,“老师,我们是值日生。”

      “值完日赶紧进教室!不要在走廊里闲聊逗留!”
      “知道了老师!”他敷衍地随口答完,转过身漫不经心地瞥了我一眼,径直从我身边迈了过去。

      就好像从来没和我说过话。

      “嗡嗡。”
      感觉到手机在裤袋里的振动,我以为是我妈发短信放学让我去哪接顾一鸣什么的,偷偷摸摸地掏出手机在桌子底下摁亮,还顺手抓了本书做掩护。

      “一条新消息来自乔冉”
      我愣了一下,恍惚间眼前立刻出现了那个马尾细长,在脑后荡啊荡的女孩背影。

      “在干嘛?”
      我盯着这三个字心想,她是真不心疼话费啊?

      “你们三高中不用上课的吗?不好好听课发什么短信”我快速地打了几个字摁下发送,然后把手机攥在手里。

      “嗡嗡。”
      打开信息,一堆颜文字晃得我眼睛都要花了。
      “ 〒▽〒哎呀,生物也太无聊了吧_(:_」∠)_,反正我们班现在也没人听讲╮(╯▽╰)╭,你这两天怎么样(>^ω^<)?”

      “还行吧”想了想,又咬牙切齿地按下一句话,“就是有个人,老娘跟他杠上了。”

      我摁灭手机屏保,没好气地把它扔进桌肚里。

      真的,他真的需要修理。
      十分钟前,负责检查各班级卫生的值周生站在我们班门口敲了敲门,“你们班走廊花盆怎么有垃圾?窗台也有灰,负责值日的赶紧出来处理一下,看在第一天就先不扣你们班分了啊。”

      我站起身,面无表情地顶着全班同学的目光拉开桌子朝门口走去。

      混蛋。
      明明忍着一肚子气把烟头和他抖落的烟灰都收拾干净了,谁知这厮竟然在我值完日之后把烟盒捏扁了丢进花盆里?!
      跟老娘杠上,非得重新教你做人不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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