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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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离早自习的铃响还有一段时间，我插着耳机窝在座位上看化学方程式，忽然一阵压低声音的议论断断续续飘进我的耳朵。
“哎，你们觉得那个陈曦，上次期中考试考得那么好正常么？”
“太不正常了啊，我觉得他根本就不学习，整个一不良少年，你看这次果然掉下去了吧。”
“他第一次月考的时候也考得超级差的……”
耳机里放的是纯音乐，音量也没有很大，所以几个人的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令我惊讶的是，女生喜欢八卦也就算了，居然还有男生从中插嘴。
“要想考好一次还不简单，考试的时候前边坐个好学生不就行了。”一个嘲讽的声音陡然响起，我麻利地扯下耳机回头，居然是坐在自己座位上正拿着草纸写写画画的安竟。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也不甘示弱地看回来。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站起身，嗓音无比洪亮。
刚刚聚在一起嘀咕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看了我一眼就散开了。
安竟闻言仍然握着笔端坐着，镜片后折射出她眼睛里的轻蔑和冷漠。
她冷笑起来，“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没抄别人的？”
“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作弊了？”我立刻反击，“不知者不言，不懂吗？”
女生似乎被我噎住了，脸色惨白，但显然不想在这场对话中被我压倒，又不服气地说：
“你这么相信他，你替他解释一下为什么他只有那一次考得好？”
我愣住了。
我总不能说是因为那次他跟我打了赌吧？
正当我在大脑里加速搜索语言时，就见陈曦挎着书包走进了教室。
安竟瞥了他一眼，“嘁”了一声就低下头继续算她的题了。
我则和教室里其他人一样，目光粘在他染回黑色的头发上收不回来。
他今天还破天荒地好好穿了校服，黑色的领口翻得整整齐齐，露出里面的条纹T恤。
我还站在座位上，由于一时间太过惊讶，把刚才因为替他说话跟人家吵起来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但他进来之后看都没看我，又恢复了之前冰冷的神色，坐下就开始从怀里的书包掏书本。
我挠着头实在搞不清楚状况，便悻悻地坐回座位上。
第一节化学课，可能是因为不适应他换了发色，我的视线从梁奶奶身上频频被那个黑色的后脑勺吸引了去，被叫起来回答问题时都差点走神。
我心想，这是怎么了？难道我昨晚那条短信对他伤害太大了？
也可能是他自己幡然醒悟，想要改变自己重新做人也说不定？
以前不知道在哪部小说还是什么的看到一段话，大概意思是有些人想要和某些人或事诀别，开始一段新的人生的时候，往往会选择去剪掉头发或者换掉发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是好事啊。
很快我就骂了自己一句瞎操心，打起精神认真看向黑板。
课间我拿着水杯出去打水，回来的时候无意间瞟见正对楼梯的墙上装饰出了一块区域，上面贴着东西，于是走上前去仔细瞅了一下。
原来是优秀学生的试卷展示，我说这次考试后叶璇姐又让我把卷子拿给她干什么呢，当时还吓得我心惊胆战以为她又要跟我算账。
我的数学卷子左边挂的是孟柯的语文卷，大概扫了一眼之后我就由衷地佩服起这个人来。在那么紧张的考试时间内，他居然还能做到字迹清秀，整张卷面基本连涂改的痕迹都没有，而且主观题条理清晰，几乎每点都说得直击参考答案。
正当我心里暗自赞叹，伸手想要翻过孟柯的卷子看这次出得特别难的诗歌赏析时，一个男生的声音在我旁边响起：
“为什么不看你右边这张卷？”
我扭头，发现一个陌生的少年正一只手拍着墙上贴的卷子歪头看我。
他肤色白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很大，清澈的眼神里盛着明显的不满。
我猛然间就想到之前乔冉唠叨她在走廊里偶遇的帅哥时用的形容词，什么“肤白貌美”、“五官精致”、“冰清玉洁”……
活脱脱一个美少年啊。
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这男生眉宇间还有几分未褪的稚气。
“呃，你是？”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男生闻言露出十分受伤的表情，“你居然还不认识我？我是三班的姜逸泽。”
“啊……真是不好意思，你就是姜逸泽啊。”我想起是有这么个人，晃了晃手里的水杯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转头看向他刚才说的卷子。
男生见我看过来，一把取下试卷举到我眼前，差一点怼到我鼻子上，“这是我上次考试的数学卷。”
我茫然地看着他，半天没等到下文。
所以呢？
“上次期中考我定了目标数学要考得比你高，结果你比我高四分，这次月考你只比我高一分而已！”男生愤愤地说，“其他科我都是年级第一！”
我被这孩子搞得想笑又不敢笑，刚想语重心长地劝他人活在当下要及时行乐，别过于纠结成绩之类的，就见我们班政治老师胳膊底下夹着教材和教案踩着高跟鞋从我们跟前走过去。
我回过头，发现眼前的少年似乎注意到了我在走神，气鼓鼓的，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姐姐不差这几分，下次考试你一定能超过我啊。”说完就绕过他去追海云老师。
姜逸泽愤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什么意思！下次难道要让着我？我告诉你不……”
“哦对了这两次你输给我的惩罚就算了，我没什么要求，加油啊小学霸！”
我一边跑一边回过头，无比欠扁地朝一脸错愕傻站在原地的少年挥挥手。
好的，现在说明一下我这样着急地想要追上老师的原因——我看到她呢绒格子的半身裙侧边拉链没拉……
啊啊啊我靠一定要在她上课之前提醒她啊！不然万一在教室里裙子滑落下去……囧。
望着“噔噔噔”迈着无比坚定的步伐，风一样在走廊里掠过的海云老师，我不禁加快了脚步。
旁边三三两两路过的学生，有的没注意，有的明明已经看到了，却表情诡异地选择视而不见。
真急人。
就在我快要追上她的时候，半路一个男生的身影从二班的教室里出来，奔到老师身后时却突然一个急刹车。
老师什么都没察觉，还在往前走，似乎这节是走廊尽头五班的课。
我也放慢了脚步，看到那一头翘起几撮毛的黑发，反应了一下才认出是陈曦。
只见男生跟在老师身后，几次伸出手想要叫她，却碍于身边走过的人突然变多，又犹豫着缩了回去，反反复复几次，他尴尬得挠起脖子来。
我看着他莫名难为情的样子，已经憋笑憋得快要晕厥。
想不到啊想不到，你陈曦居然也有今天？！！
我正暗爽着，可眼见海云老师马上就要到教室了，男生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焦急地叫了声“那个，老师”。
老师也终于停了下来，转过身。
长吁一口气的同时，我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注视着陈曦指了指老师的裙子然后说了句什么，说话的时候很不自然地故意转开了视线。
“哎哟我的妈，可太谢谢你了！”
老师一脸尴尬地用书挡住腰迅速拉好拉链，正万分感激地跟男生道谢，我却碰上了他带着微讶看过来的目光。
陈曦站在走廊靠窗的位置，穿着宽大的校服依旧身姿挺拔，微卷的黑发在深秋阳光的照耀下，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
一个季节过去，男生比夏天初见时白了不少，此时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看我，也不说话，俊朗的脸庞上还残留着因为刚才的不知所措而染上的飞红。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准确地说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良久，他对我绽开一个干净的笑容，就像春日里高山积雪闪闪发光的融水一般。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
这天放学后，乔冉因为她妈妈来学校门口接她，提前走了，我便插着耳机一个人走在回宿舍的小路上，打算先把积攒的衣服洗了再出来吃口饭。
昨天在KTV的卫生间发生了不愉快之后，乔冉还是像往常一样，时不时地在课间蹭到我座位前说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觉得这才是朋友。彼此心照不宣，什么都不必说。
“很多时候你一个人习惯了
就无法给与嘱托
你习惯了如风般不结伴穿梭
影子都没留片刻
很多时候你一个人常常是
只考虑一个人的
你独舞喜怒哀乐任光阴如何收割……”
这两天我一直在单曲循环房东的猫这首《如常》，清冷舒缓的旋律下，我觉得它的歌词写得就是我。
简直不能再契合了。
一个人的时光，孤独，却也自由。
我抓着左肩的书包带轻轻地哼唱起来，走着走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背后有什么人在跟着。
我停下脚步，猛地一回头，果然看到陈曦隔着一段距离也停了下来。
抬头朝自己额前的碎发吹了口气，我干脆利落地调转方向，大步走到他面前。
“你跟着我干嘛？”
我直截了当地问。
男生露出无辜的表情，“我没想干嘛啊，就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所以决定来问问你——”
“你究竟为什么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语气平静得出奇，没有一丝咄咄逼人的意味，“因为你觉得自己是优等生吗？”
我盯着他清爽干净的黑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我和他对彼此都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这种敌意，我暂且把它归结为因性格品行的不同而导致的互相看不顺眼。
我觉得他轻浮，痞气重，骨子里还有一股愤世嫉俗的味道。
他可能觉得我身上有某些优等生的那种冷漠、傲气和枯燥无聊。
可说到底，我和他本质上都是吊儿郎当的人，究竟谁有资格看不起另一方呢？
“不是这样的，我从来不会因为这种事看不起任何人…”
他仔细地看着我的脸，似乎在确认我有没有敷衍他，然后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我想跟你道歉来着，这段时间……让你觉得很困扰，对不起。”
“等一下，你刚说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曦？道歉？跟我道歉？
“但是我有一个请求，”男生突然下定决心一般，音量也提高了，“你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啊？”
“坐公交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如果你答应的话，我保证从明天开始绝对不再烦你！”
这次轮到我瞪着他，反复观察这人是不是在把我当猴耍。
“你玩谁呢你！”见我转身就走，男生焦急地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挡在我面前，“真的！不骗你！”
我心底立刻窜起一股火，看到他眼里的认真勉强忍住了没有发作。
“什么地方啊？”
“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心想，去就去，难道我还怕你不成？我倒要看看这人搞的什么幺蛾子。
“你说的啊，明天开始——离、我、远、一、点！”
男生瞬间笑逐颜开，半晌才注意到我正无比凶狠地盯着他抓住我胳膊的手，慌忙松开了我，“对不起对不起，走吧。”
公交车上人蛮多的，陈曦在离我一步远的位置握着吊环，一直在低头回手机的消息，我则攥着扶杆掏出MP3继续听歌。
一路无言。
二十多分钟后，他叫我：“到了。”
我跟在他身后下了车，望着那座庞大的灰色的建筑忍不住问，“这不是市图书馆吗？你带我来这干嘛？”
“一会你就知道了。”他简短地答，带着我小心翼翼地穿过马路，又走了一会，终于在一家咖啡馆门口停下脚步。
我一头雾水地抬头看着这家店的招牌——一大块板子刷成自然的深木色，上面似乎是用镂刻的方法雕出一个“井”字。
这家店我有印象，以前有一次来图书馆路过这里的时候想买杯喝的，结果因为当时他家生意太好，又有很多家长领着小孩子，便没有进去。
“就是这。”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响起，陈曦推开店门，示意我进去。
从外面看这家店并没有很大，进来之后发现里面的空间竟然很宽阔。墙壁是很浅的薄荷绿，天花板被粉刷成天空的蔚蓝，还绘着一团团的云朵。
店内的装修整体有一种童趣的感觉，却又不失格调，浅木色的桌子，从高脚到板凳各式各样的椅子，墙上挂着几幅色彩明艳的水彩画，角落里还有一个看起来很老旧的书架。
我立刻就喜欢上了这家店的风格，尤其现在还正在低低地放着陈绮贞的歌。嗯，老板有品位。
“小帅哥又来了啊，我去帮你叫老板，她在储藏室呢。”吧台后一个系着卡其色围裙的年轻女孩见我们俩进来，笑着朝陈曦喊了一声，就撩开身后的门帘进去了。
这个时候店里的生意还蛮冷清的，只有靠窗的一桌坐着两位正在一边喝咖啡一边攀谈的女顾客。
“喵~~”忽然一声怯怯的猫叫声响起，我转过头，看见一只瘦弱的三花猫趴在不远处的高脚凳上。
陈曦轻手轻脚地靠近，想要摸摸它的背，不料毛还没碰到，小猫就迅速跳到地板上缓缓向我走过来。
我蹲下身挠它的下巴，猫咪舒服的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真是神了，我刚把它捡回来的时候，它谁都不让靠近，一伸手摸就逃，现在还是很怕人，怎么第一次见就和你这么亲？”男生难以置信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它喜欢我呗，还有，它说不定是讨厌你身上的烟味。”
“得了吧我只是偶尔抽烟……你喜欢猫啊？”
“嗯，喜欢，狗也挺喜欢的，但是家里不让养宠物。”
正说着，一个水灰色的身影轻飘飘地来到我们身边，我抬头一看，一个身材纤细的年轻女子站在面前，略微苍白的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来得还挺快的，阿璨，这就是你同学吧？”
女子穿着纯白的针织衫，披了一条水灰色的大披肩，整个人更显瘦弱，此时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啊我……”我尴尬地站起身，正不知如何开口打招呼，她就接着说，“叫我小君姐就行，阿璨也这么叫。你喝点什么？奶茶可以吗？”
她的声线实在太过柔和，我愣了一下才慌忙回答：“啊什么都行的，谢谢！”
她又莞尔一笑，转身向摆满各种器械和瓶瓶罐罐的吧台走去，“你们俩过来洗下手，阿璨，带你同学随便坐啊。”
我胳膊肘拄在桌子上，看着小君姐在吧台后忙碌的身影，“你带我来这干嘛？这是你姐姐？”
“嗯对，她叫刘梓君，虽然不是亲姐姐，是我小时候的邻居，我爸妈不在我就被送去她家，照顾我陪我玩，这么多年就像亲人一样。”陈曦坐在我对面，把摆在香烛旁边的糖果碟子推到我跟前，“你饿不饿？先吃块糖吧，一会我叫小君姐给你做意面，简直一绝你信不信。”
“没事我不饿，中午吃得有点多。”我象征性地拈起一颗水果糖，托着腮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陈曦，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啊。”
男生闻言一僵，“我怎么了？”
“觉得你以前不这么说话。”
男生有些哭笑不得，“我以前怎么说话？”
“嗯？就是——”我故意压低嗓音，“哦，行，喂你傻吗，你敢动一下试试…”
他顿时有些坐立难安起来，尴尬地挠了挠头想说点什么，小君姐就端着个托盘走过来了。
“你们聊什么呢？”她把两杯奶茶，一碟饼干摆到桌上，收起托盘看着陈曦说，“小子，给我挪个位置啊，你坐对面去！”语气仍然是温柔的。
“啊？哦。”他站起身，转到我旁边拉开椅子坐下，伸手把一杯奶茶放到我面前，然后自己端起另一杯。
“谢谢。”
“你和阿璨是一个班的对吧？坐前后桌？”女子拉了拉披肩坐下，盯着我眉眼弯弯。
我连忙放下杯子，瞄了一眼正低头喝奶茶的男生，答：“对，准确地来说……是这样的。”
我跟人家姐姐说陈曦从开学就一直坐在讲台边的VIP席，恐怕不太好吧？
“真好，你们才高一，”她羡慕地看着我们俩，“其实我也是一中的毕业生呢，不过感觉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唉，那我岂不是应该叫一声学姐？”
“别了别了，感觉像是我装嫩一样，还是叫我小君姐吧。”
“那…小君姐，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嗯？你说？”
“就是你们为什么叫他阿璨啊？”我觉得三个人坐在一起唠家常的场面实在有点怪异，又怕场子冷下来，于是随便扯了个话题。
“‘你们’是指侯煜南那小子吧？”她眼光在我和陈曦之间转了一个来回，最终笑着看向我，“这个问题你为什么不直接问陈曦呢？”
“咳咳咳……”坐我旁边的男生呛了一口，不停地咳嗽起来。小君姐赶紧从摆在桌角的纸盒里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一边数落他，“你干嘛呀，多大了喝个水还能呛到。”
没过一会他就止住了咳嗽，抹了抹嘴说，“这个啊，我小学时叫陈璨来着，后来我奶奶找人给我算命说是名字笔画数不对，就把‘璨’改成‘曦’了。”
我心想改名居然还有这种无厘头的理由，“啊，反正改了之后确实写名字方便多了。”
两个人闻言都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哪里方便？改完之后更难写了啊？”
“…不是，你的‘xi’不是夕阳的‘夕’嘛？”
“不是啊！”男生无奈地叫起来，“是晨曦的‘曦’啊！原来这么长时间你连我的名字都没记对。”
我错愕地回忆了一下，想起之前在成绩单上印的确实是“陈曦”。
哎？？？那我究竟为啥潜意识里一直以为他是那个“夕”？
“对不起，我的锅。”我赶忙双手合十。
“……没事，这次记住就好。”
对面小君姐一直在听我们的对话，很久都没有插过嘴，这时候起身去拿了一份菜单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你看一下想吃什么？这么晚了肯定饿了。”
“不用不用，我真不饿，我该回去了！”说着就要背上书包起身，不料被小君姐拦住，“不行，阿璨难得带南南以外的朋友过来，今天必须得让我露一手。”
她把我按回座位上，翻开那本牛皮纸的菜单。
“唉？这里还卖鸡尾酒的吗？”我刚刚似乎瞥见“莫吉托”三个字从纸页间一闪而过。
“是啊，经常会有来点酒的客人，坐在吧台前一边喝一边跟我聊天。”她把菜单往回翻到酒的那一栏，“不过年纪看着太小的话是不会卖给他们的。”
“你喝酒？”陈曦在一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嗯，我酒量挺好的，感觉一般男生都喝不过我。”我饶有兴致地浏览着那些美丽的名字，丝毫不觉得作为一个高一女生刚刚说出的话有什么不妥。
“哎？那要不要试一下调酒？”女子的目光没有任何责备，反而向我提议，“阿璨跟我学的手艺很好哦，不亚于酒吧里的调酒师了。”
“小君姐！”男生埋怨地提高声音。
“没关系的，你就带她试一下而已，她不会多喝的，对不对？”她眯起眼睛笑着问我，“我做意面可以吗？保证好吃。”
“啊，对，好的谢谢！”我一下有点不知所措，话也说不利索了。
目送小君姐拿着托盘进了厨房，陈曦领着我转到吧台后边。
他伸手打开墙上的一个柜子，“这些都是基酒，朗姆酒，威士忌，伏特加……你都认识吗？”
“没，我只知道这些酒的名字。”
“哎其实我一开始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只知道名字，因为小时候看——”
“——名侦探柯南！”
“对，你想记不住都难！”
男生一边笑一边轻车熟路地从冰箱里取出冰块，还拿了几个不同的杯子摆在吧台上。
“看好啊，我教你一种最简单的，这个叫蓝橙力娇酒，先把它倒进玻璃杯，然后用茶匙这样再慢慢倒进倒朗姆酒就会分层……”
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宛若大师一般的动作，“靠真的分层了哎！还挺好看的！”
“其实就是液体密度不同的原理，你物理不是学的挺好的么。”
“啧，好好的突然提什么学习呢，让我试试。”
陈曦跟我换了个位置，在一旁指导我的动作，“哎哎哎你慢一点滴下去，别破坏下面那层！”
小君姐出来从冰箱里拿东西，顺便过来看了一眼，“可以啊，学的这么快，果然是挺聪明的。你可以再选几种其他颜色的酒试着搭配一下——”
“——我能周末的时候过来兼职吗？”我头脑一热，不小心就把脑子里想的给说了出来，话音刚落三个人连带着我自己都愣了。
“是这样……我看门口贴的广告说你们招周末工作的服务生来着，”我拼命想把场子给圆回来，“我学习不忙周末也是干待着没事，正好可以过来帮帮忙什么的，但是不行也没关系我就是问一下……”
其实，我只是真的很喜欢这家店的感觉，还有这个一直温婉地笑着的姐姐。
“可以啊，如果不耽误你学业的话，”出乎我意料的是，小君姐看了一旁的陈曦一眼，竟爽快地答应了，“我店里基本都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有一些周内没课的时候过来兼职，周末就回家住了，但其实周末才是店里最忙的时候。”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像是在做梦一样，我手里的茶匙都差点掉到地上，“等…等等，姐你真的同意了？！”
“嗯？我刚才说的话翻译过来是不同意吗？”
“太谢谢了！工资您看着给点就行！那我这周六就过来！”
“哎哎哎杯！”陈曦眼疾手快地捞起即将从吧台坠落的玻璃杯，“你周末真没事？不用学习吗？”
“没事，我不去上自习，也没有补习班，平时就是做完作业而已。”我来来回回把一排酒看了半天，最后拿起一瓶深红色液体的，“周末的作业我一般周五晚上就做完了，然后就是待在宿舍或者家里看漫画打游戏偶尔被乔冉叫出去……话说你没事经常会来这里吗？”
我加完最后一层也没听到男生的回答，突然意识到从刚才开始就是我一个人在不停地絮絮叨叨自言自语，让人插不上嘴，“你——”
“咔嚓”一声，我看向男生的目光被一边传来的快门声吸引了过去。
“哎呀怎么回事，摄像头好脏拍不清东西了都。”小君姐用袖子蹭了蹭手机，朝我们抱歉地笑笑，“小诺我一会面条做完了给你打包带回宿舍吃吧，虽然味道可能会差了点不过现在有点太晚了。”
“阿璨抽屉里找一下一次性筷子！”她走进厨房，又撩开帘子探了下头。
我刚想对陈曦说一句不用麻烦我宿舍有餐具，就见男生胳膊撑在台面，另一只手插在校服口袋里，静静地看着我。
吧台上方亮着一盏彩色的吊灯，灯光斑斓地落他的肩膀、脸庞、发梢跟睫毛上。
我脑海里突然就出现学校走廊里，他站在窗边的阳光下对我笑的场景。
店里的音乐这时刚好无比应景地开始播放新的一首，是陈绮贞的《我喜欢上你时的内心活动》。
“窗外他/水管在开花
椅子在异乡/树叶有翅膀
上海的街道/雪山在边上
你靠着车窗/我心脏一旁”
那一晚，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八点，十七岁的我，肆意，洒脱，无所顾忌，还带着一股并不讨人喜欢的傲气——这样像个男孩子一样粗线条的我，第一次调出一杯彩虹一般绚丽的鸡尾酒，第一次被一个同龄的男生这样注视着，第一次从一个人眼底的温度读出喜欢。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