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成了我的工具人》杖藜

67、第六十六章

　　范袖虎醒过来的时候，林朗正盘腿坐在远处，背对着他。从范袖虎的视角看过去，林朗双手握着被其背影遮住的士卒的一只手臂，正将其拧转出渗人的咔吧声。
　　范袖虎右手揉着估计被敲出淤血的后脑勺，左手下意识地向腰间摸索，出乎意料地，他的手居然落到了实处。
　　怪了，把我敲昏却不杀就算了，连刚才被金丝围困时从手上滚落的佩刀都帮我插回来了？
　　范袖虎想不通林朗的故弄玄虚意味何在，索性打挺起身，双脚落地时故意踏出了声响。
　　林良，或者说范袖虎眼中的林朗再次扭转士卒手臂，确定已为其接上臂骨，才慢悠悠地站起来。
　　在林良和范袖虎之间，包括中护军和中领军二人在内的望都禁军横七竖八地躺在驰道之间，不过他们并非已死，相反，其中大多数士卒伤势已由林良做了处理。
　　禁军士卒尽数昏厥同样是林良的手笔，不过这倒不是因为他一定要单独与范袖虎交谈，而是因为看见范袖虎被林朗径直敲昏的禁军士卒实在过于愤慨。
　　仅仅被怒目而视两个呼吸，林良便知道自己即使开口说“我不是林朗那老乌龟啊我是来帮你们的你们头头小范往年还是我小弟呢”的实话，也不可能被士卒们听进去，索性不废唇舌，直接把老乌龟一向放在右边袖子内的麻沸散全洒出来，让他们失去知觉，也方便自己动手。
　　林良不得不承认，林朗老乌龟虽然医术不咋的，也就能教自己两手，但符啊药啊这些小玩意做的确实不错。就比如刚才接骨，如果用的是自己配的麻沸散，即使费九牛二虎之力地放轻手脚，林良依然得担心那小兵疼醒过来，用林朗的麻沸散，就可以干脆利落地咔吧拧完了事。
　　转身朝向范袖虎的林良离题万里地胡思乱想，以缓解再见故人的紧张，然而让他有些失望的是，范袖虎面色仍旧满是提防，显然以为占着这具身躯的依然是林朗。
　　失望倒反过来让林良添了几分底气，他径直迈步走向范袖虎，双手背在身后，刻意弯腰，让自己仰起头来的视线能与范袖虎齐平，“范大猫，记不起我了？”
　　范袖虎恍惚了一瞬，这张脸与他印象中的那张并无重合之处，然而这种打招呼的方式他却又极为熟悉。
　　范袖虎左手反握住佩刀刀柄，语气极其不确定，“林小狗？”
　　“正是你爸爸我。”
　　林良回答得底气十足，那张曾因阴郁神色煞白如鬼魂的脸增添了不少生气。
　　范袖虎稍作犹豫，还是放弃了用刀，改用右手一拳将笑眯了眼的林良横扫出去。

　　隋半陵身在洗骨观深处，有仙株荣生气的阻碍，外界难以确定隋半陵的境界与举动，但隋半陵亦难知晓外界情势。
　　不过随着修为水涨船高，境界破入大乘境的隋半陵得了一次遍览山河的机会。
　　依虬庙弥船庙主的说法，修士由化神境入大乘境时，皆会有这么一回“魂游太虚”的机会，神识囊括四野，意在取万物一点灵粹，以印证己身所修大道。
　　不过对隋半陵而言，其境界是靠着玉壶仙体的堆砌得来，倒无大道需灵粹印证补全。
　　隋半陵神识从天外若有若无，难以言喻之处退出，降落到五州世界之内，在其感知之中，直干云天的气息遍布五州。尤其东方冥渊之上，气息一白一黑，虽然分为泾渭分明的两道，却总给隋半陵浑然为一的感觉。
　　“魂游太虚”的过程并不由修士主导，隋半陵亦无法阻碍神识“视野”的收缩，只来得及走马观花。
　　不过在范围收缩至黍地边界时，隋半陵的神识如同碰上了一层壁障而稍有迟滞，同时激起了黍地之外那尊渡劫境的注意。
　　如同火炬的白骨在血污中扭头而笑，这便是隋半陵神识完全聚敛前所见的最后一幕。
　　洗骨观主所言的遗骸，应该便是那东西，隋半陵心想。神识聚敛至“无还有”的一点，大乘境便已板上钉钉，然而士嘱龙以及隋半陵自己所设的目标都不止如此。
　　隋半陵借着方才魂游的体悟，反其道而行之，奋力开拓神识内景，以求接近渡劫修士的“有还无”之境。
　　黍地天障之前，遗骸将视线移回玄蛇大纛之上。隋半陵神识窥视遗骸的瞬间，遗骸同样凝望了隋半陵心湖一眼。
　　这后辈的大道异象，居然就只是一棵仙株。对渡劫境而言，大道异象是气象万千还是返璞归真确实无甚区别，然而遗骸看得分明，那棵仙株绝非什么诸般衍化后的大道至简，而就是未经打磨便仓促应付的拙劣。
　　遗骸觉得士嘱龙实在可笑，指望这种连大乘境底子都打不好的后辈？便是指望同样靠不住，但至少已经沾染过天劫气息的关山都好些吧。
　　关山面上所覆铁甲已生出蛛网般的细纹，这意味着与其互为一体的天障已被遗骸击开数处，既有破绽，天障四分五裂便已不远。
　　遗骸眉头微挑，不只是他，五州之内的渡劫境存在均心神一悸，冥渊中的那道仙界裂缝，彻底崩解了。
　　遗骸未曾动身赶赴冥渊，而是继续撼动天障。恰如素饮水须诛杀自己的人世身，了尽尘缘才可复归仙界，遗骸亦需入主洗骨观，断去士嘱龙的道统才能得道。
　　不如再贪心些，吞了大半黍地，作为自己成仙的根基？遗骸舔了舔上唇。

　　冥渊之中，仙界裂缝长达千丈，其中光焰浮沉，即使只是隔着镜花水月遥观虚象，众修士都有一种飘飘然之感。
　　洗骨观中境界最高，亦是年岁最大的追鹿台令昏昏沉沉，向着镜花水月的方向走了几步，直到被身后提岳城主伸手一拍，才清醒过来。
　　追鹿台令口中咳血，对提岳城主却极为感激，若无提岳城主的介入，追鹿台令觉得自己方才便要坐化于幻象之前，一身道法由冥冥大道取去，撒入仙界裂缝之中。
　　大乘修士不敢再望镜花水月，其余修士倒也看不分明光焰之后的裂缝，便转而去看依然对峙于冥渊之上的素饮水与李达叶，成仙机缘就在移步可至的地方，两人却是置之不理。
　　不过，渡劫境并非皆像素饮水与遗骸这样，想要大道圆满，再去“位列仙班”，亦有想要先越过那道界限，再借成仙补全天缺的大修士。
　　汉州西方，皎然如月的硕大光轮悄然而起，恰是汉州上古以来的唯一一尊渡劫境。
　　汉州上古，梓潼国侍郎挂职而去，游仙访山，醉过采石矶前，伸手入江，捞起一轮明镜，这故事便是此时解除自封，以巅峰状态悍然冲击冥渊的渡劫境的来历。
　　侍郎亦曾尝试完善己身大道，却无奈发现摆在面前的是一条断头路。根据侍郎推演，若想接续修行路，唯有再得一轮明镜，与已有的飞天镜互照，照出层层叠叠无穷镜，方能大道圆满。
　　那轮明镜，便需将汉州之地尽数炼化打磨才可得到，侍郎既不能，更不愿。梓潼国确实在其求道长生途中便已只余遗址，却依然是侍郎魂萦梦绕之处，自己在梓潼国吟诗作对，激浊扬清数十年，难道是假的吗？
　　修行已是断头路，倒不如干脆些，成了，便成，不成，也不过回梓潼国做个侍郎，这便是飞天镜主人的想法。
　　如月沉入冥渊的飞天镜光芒大放，洗骨观中的众修士无人能继续直视镜花水月，越述更是面色苍白，大道有损。若无李达叶居中缓冲，这片刻激荡，便足以让越述身死道消。
　　待到镜花水月暗淡下来，众人再望幻象，所见则是飞天镜碎片飘零于冥渊之中的画面，恰似月色被江水筛碎的景象。
　　飞天镜主人的浪漫终究只是一厢情愿，在成仙路前，纵是近道的渡劫境，亦有殒命之危。
　　对峙的素饮水与李达叶之间，多出了一座阁楼，阁楼立于云雾缭绕之中，共分七层。若是细察，这座阁楼与镇压遗骸的五城十二楼其中之一形似神似。
　　阁楼顶层立着的，正是道脉掌教希仁矣，黄鹤则敛翅于第六层的飞檐上。
　　在飞天镜还未触及冥渊之时，得了大衍王朝国运滋养的希仁矣便已到场，其本要向汉州渡劫境出手，却被素饮水阻止。
　　虽然不明白道兄为何有把握其无法冲过仙界裂缝，希仁矣还是放弃了从中作梗，在关于另一界的事上，道兄确实更有发言权。
　　素饮水望向飞天镜碎片所照出的，裂缝另一边的景象，帝乡雄关宫城虽然还在，却是毫无生气。
　　虽则在上古天地异变时便有预料，素饮水还是微微叹息一声。
　　“诸位道友，裂缝前阵法唤作绝天地通，方才那位道友便是因之殒命。帝乡中已无真仙可以引路，要进入帝乡，唯有强行破开此阵。吾等暂息斗争，姑且联手，破阵后再各凭本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