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一十三》唐告辞

4、孰是孰非（上）

　　都说自开天辟地以来，天地间有仙、人、妖三族。

　　仙族管理着气象，调节着气候温度，雨雪交替。妖族行于地，大到山川江流，小到尘沙，全在妖族的调理下。人族勤奋辛劳，得益于这山河之间。可毕竟天地万物，各有所长，各有所短。仙族依赖着人族的“信念”修行……山河之间，妖族也需要人族的帮助。

　　三族互利共赢，直到——“湖庭之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地间的“气”越来越少。虽然说繁盛离不开三族的共同努力……可万物生长，都需要依赖“气”：草木生长，需要“气”；河流江海，往复循环，需要“气”。而且不论仙族妖族，只要有“气”，就能事半功倍。

　　这——“气”，具体起来，便是：

　　“木气”。

　　在古年间的山火喷发后，金元素早已沉在了层层地壳下。火与水化作细细颗粒，分散而开。次次山河更替后，土壤化形，聚合成片。

　　大家本来也以为，“木”也像其它元素一样，融进了生活里的每个角落。像是海边晨间空气里的雾水，也像是石头摩擦时冒出的火星，又像是脚下的沙粒，或是掌心里的钱币。

　　可能是人族的奇特性。

　　有一天，在沼泽里活命下来的人族学者，在泥潭深处发现了黝黑的古木。那截木块，不仅烧起来比其他枝条暖和的多……修行者只要一接触，就能感受到，浓郁的、扑面而来的——“木气”。人族用木气可以催生作物，收成甚至还远高于在仙族所调控的气象下；妖族用了木气也是可以修为大增，有朝一日位列仙族也不足为奇。仙族用着木气，不仅能巩固夯实修为，更是能加速修行。

　　“木气”可真是个好东西。大伙儿都这么想。

　　也是在人族的一次祭典，仙族的姑娘正跳着祝福的舞蹈，却天降异象——明明是盛夏，却忽然树荫成片，百花繁茂。据说这一切都是一个……小姑娘做的，而后，三族发现了所谓的“上古神族”——木族。木族的族人带着木气，不仅可以自己修行，更是可以助力三族。

　　可万事不能如愿，天地间的木气越来越稀薄，也是影响到了木族。

　　也许是时运，也许是“天谴”，又或许是别的原因……木族一夜之间，入了妖族。虽说木气仍在……可毕竟没有先前那么浓郁，那么纯粹。

　　在一次契机下，三族选了个地方，一起讨论该怎么样维护这些仅有的“木气”。

　　听说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在一个湖中央的小亭里。不论朝霞还是余晖，湖中总能映出七彩的色泽。还听闻，不论四季，那儿总有桃花盛开。

　　这便是“湖庭之约”。

　　余胡叼着芦叶，正躺在河岸边。

　　这是他从小听来的故事，什么妖族的责任，什么修行，什么木气，什么“湖庭之约”……后来还有什么“小桃山的女妖”。

　　他坐起身，伸手划着脚边的河水。这些水在他掌心里凝聚成片，化成不同的样子。作为一个鱼妖……作为一个鱼妖。

　　余胡吐掉了嘴里的芦叶，跳入水中。

　　作为一个小河里的鱼妖……他才没精力想这么多。

　　这条河流——才是他的家。

　　在小时候，这条河是宝蓝色的。有时候清晨，河水清冷，他就在河底拾着石头。等随着父母巡游一遍以后，往往已到正午。这时候他和兄长就会去下游，寻找些海藻分着吃。下午的时候，他守着上游，用着河里的水汽修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妖族长生，似乎一切没什么不同——除了他被灌了一耳朵“责任”，“修行”之类的话题。就算是听说有木气可用，余胡一家还是靠着这条河，过着与之前一样的生活。

　　没什么不同。

　　余胡本来是这么想的——毕竟他与周遭的妖族切磋，也总是他赢。尤其是胜了那些赖着“木气”的妖族，他还回来朝父亲炫耀过。

　　“哎……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父亲难得地奖励了他一块，听说是很远的大海里淘来的贝壳，念叨着：“‘打铁还需自身硬——’”

　　然后父亲便被母亲数落了。

　　余胡还记得，当时母亲拧着父亲的耳朵，说着：“你怎么净学人族那些劳什子‘学者’的话儿！”

　　这会儿的河水有些冷。余胡找了块大点的石礁，蜷在了旁边。也许用着人形，学着他们的样子……把“手”“脚”缩在一起，就能暖和一些……余胡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他记得。记在心底。

　　他也记得……自己是如何跪在青玉阶上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从哪里发出来的，听上去卑微，又无力：

　　“上仙……请您救救我的族人们吧。他们没犯大戒……我们一族管理着东南十六条江流上百年……却因人族的监管不力……都重病在身……我们，我们，只需要一点木气……他们就能……”

　　面前的白色衣角动了动。

　　“妖族啊……我们所剩的，木气也不多了。实是无暇……”

　　“上仙——上仙！”余胡朝着面前的人磕头：“上仙——您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只要一点点就好，只要分给我们一点点就好……”

　　他面前的人叹了口气，无奈地回答：“孩子……我知道。我……只能给你指个地方，你能不能拿得到，就看你了。”

　　余胡低着头，双眼酸涩：“请上仙明示。”

　　“你知道几百年前的‘湖庭之约’对吧——那里是小桃山。小桃山位处妖族、人族、仙族三族的交界处，是木妖族最后的女妖的住处。但是……”面前的人停住了，似乎是有些不忍，慢慢地继续说着，“你也知道，小桃山那女妖……”

　　是的，他知道。

　　是那些听得起了茧子的事情。

　　什么“责任”，什么“修行”，什么“湖庭之约”……什么，“小桃山的女妖”。

　　小桃山的女妖，木妖族最后的女妖，妖力强大，残忍嗜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