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一十三》唐告辞

17、一别

　　她、她刚才说了什么？

　　白绝从没觉得自己耳力这么不好使过——只觉得身遭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她襦裙的腰带像是缠在了自己衣间，还闻得见她身上淡淡的花香。粉白的脸上正染了一层胭脂，眼里闪着光，不知道到底是兴奋还是害羞。她总算喝完了茶，又拉起他的袖口，一一列举起来。

　　“就是……不仅这么可爱，沏的茶也好好喝。”

　　“本来觉得好幼稚，但是又幼稚又可爱——太可爱了，像瓷娃娃一样！”

　　“我，我能捏捏你的脸吗？”

　　这大概是白绝觉得自己最需要回炉重造的时刻。

　　他不仅答应了木了了想要捏他脸的请求，更是为了让她坐着舒服一点，把小姑娘支起来，抱在了怀里。

　　他该怎么解释他这种行为？

　　担心人家在地上硌到了？

　　地上凉？

　　怎么想都是自己在占便宜吧——？

　　修习时读的训诫都读到哪个角落里了——？

　　白绝心里懊恼不已，可怀里的小姑娘又让他觉得很矛盾。她正双手捏着他的脸颊玩儿，弯着眼睛，笑得开心极了。不远处湖面上映出他们两个的倒影，怎么看，只是两个小孩子在打闹罢了。

　　而且怀里的小姑娘……他如果有个妹妹，一定是这样的。

　　木了了一开始还很乖，只是轻轻的用右手捏一捏他的左颊。看他没什么反应，她就胆子大了起来，直接用了双手。

　　这会儿她继续玩着，问起他：“小哥哥，跟我回木族的地方当我……第二个哥哥怎么样？”

　　“你兄长怎么了？你这样说，他会不开心的。”

　　木了了听他这话皱起了眉，眯着眼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才不会呢，只是哥哥和姐姐跟我差的太多了——平常我都很少见到他们的。”

　　看她说着说着还有些委屈，白绝赶忙安慰：“那他们肯定还是很关心你的……比如这次，没有陪你来也是因为修习或者其他原因，”顿了顿，白绝看向她，“我现在……会陪你的。”

　　“小哥哥果然好可爱，”木了了又轻轻拉了一把他的脸，说着，“我叫木了了，你呢？”

　　“白绝。我叫白绝。”

　　然后木了了带着他，在湖里摸了鱼，在岸边拔了花，还在湖里打了水漂。他以前从没用修为做过这些事儿，在岸边拔那株迎春的时候还用了自己的火。

　　因为木了了拽不动。

　　待到云台阁上的天色开始变沉，白绝看着木了了和自己身边的一片狼藉——突然开始头痛了起来。

　　二哥会一下子相信他转了性子，闹了这么多事儿吗？

　　木了了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如果说宴席上的她淡漠疏离，刚才的她也像个小孩子，跟他笑闹打闹。这阵子，就敛了眉间的玩闹，总算想起自己形象一样，开始打理着自己的裙子。收拾妥当以后，她咬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白绝，谢谢你陪我呀。”

　　白绝伸出手，替她摆正了发间别着的珠花：“客气什么，我很开心，能跟神族的大人一起玩乐。”

　　“你说话真是好生——无趣，”木了了嘟起了嘴，又不开心起来：“你在他们那些人之前装一装就算了，咱们都一起玩了这么久，还在我面前这样？”

　　白绝笑了出声，蹲下身，给她理好了一处裙褶：“他们确实很……嗯，令人烦的。”

　　木了了附和：“对！”

　　她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白绝想了很久，语气闷闷：“就算和上仙有了交谈又怎么样……自己的修为就能一下子突破？拿了典籍换个彩头，也没什么好办法——有花的这些时间，与各处的修者为虚与蛇，还不如静下心来好好研习呢。”

　　白绝叹了口气：“我……只是有些看不惯他们这样。”

　　这些话在他心底压了很久。

　　大哥严厉刻板，二哥好亲近些……但就像刚刚，会给他说，“少说话”。

　　他看着木了了，小姑娘眨着眼睛，一副懵懂的眼神看着他。

　　他——也许不该在她面前说这些话的。

　　“我……”白绝抿着嘴，想挤出一句话。

　　突然间，木了了一把握住他的手，开心地欢呼：“白绝……阿绝！我就知道——我们是一样的！”

　　她兴奋地晃着他的手：“你哥哥是不是也老给你讲什么——在那儿坐着，少说话，好好待着，待不下去也要待着，认识那些上仙呀，其他族的修者呀……认识了，总给以后有帮助的。”

　　“是不是还会给你讲，以后长大了就不能这样子了，现在任性都是因为……只是小孩子？”

　　“我也超级讨厌这样——为什么总要对这些事儿妥协呢？靠着自己不好吗？”

　　有什么麻麻的感觉爬上心尖，带着烟火一样，在心头炸开。

　　他好开心！

　　白绝没忍住，握紧了她的手，十指相扣：“对！为什么总要顺着他们？”

　　木了了看着他也笑了起来，没一会儿又打趣他：“这会儿，阿绝对着我不脸红啦？”

　　“我……我，很失礼……”

　　“那你刚刚碰都碰过了，那怎么办呀？”

　　“真的——很抱歉……”

　　“那当我哥哥怎么样？”

　　“你又这样讲……你哥哥真的会生气的。”

　　“那，折中一下。”

　　眼前的姑娘笑得灿烂，脸上泛着霞色：“阿绝当我好朋友，好不好？”

　　白绝笑着揉着她的头顶：“当然好，了了。”

　　后来他跟木了了把湖边的狼藉收拾了收拾，就瞧见二哥身后跟着好几个修者，朝着他们这边走来。最后的人穿着一身黑金色的长衫，漆黑的长发束着冠，发间的玉簪雕着莲花。木了了开心地跑过去，坐在他的肩头指着白绝，小声说着什么。

　　那人冲着白绝笑了笑，抱着木了了对着其他人颔首，几息之间消失不见。

　　“下次见！阿绝！”

　　在他修为跨了两阶之后——也许是几年、几十年、几百年？

　　白绝第二次见到了木了了。

　　他进了学府修习，正被一群仙族围着，身后是一个满身狼藉的鹤妖族。鹤妖族虽说原身也和仙族息息相关，可就算是在学府，也讨不了好……排挤就算了，妖族在学府，只能沦个“活靶子”的下场。

　　他们所谓“仙族”——修习的活靶子。

　　白绝好不容易用焰火挡过了那几个仙族的修者，就有一个人趁着当儿，对着他后腰处刺了几柱冰锥。刚闪身躲过了一记火墙，他们几个人合力，将他钉在了地上。

　　他的手上扎着冰锥，浑身是土，狼狈极了。

　　然后他竟然——见到了她。

　　木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