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宫之麒麟归》不知名萧萧

8、第七章 年关

　　梅长苏从言府出来，便感到气力不支，身体像是坠入了寒冰之中冰冷刺骨，心口隐隐地绞痛着。黎纲在前面焦急地赶着马车，却也不敢快，就怕再把宗主颠出什么，晏大夫楚姑娘两边都放不过他。
　　楚天一路赶回苏宅进入主屋，就见黎纲站在一旁，风流伏在床头焦急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晏大夫的脸前所未有的黑，坐在床边给梅长苏诊着脉。
　　楚天从怀里掏出随身的匕首，却吓了黎纲一跳：“楚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晏大夫回头一看也是气得差点跳起来，指着楚天就说：“你这是想做什么？你把这个铁玩意给我收起来，你是来照顾病人的，不是来这当药材的！”
　　楚天也觉自己是冲动了，收起匕首来到床前。
　　“他这几日本来就有些风寒，底子又跟寻常人不一样，这回还天寒地冻的跑出去。”晏大夫没好气地说，“不过你不用担心，这混小子也知道惜命，提前吃了师兄给的护心丹。病症就是看着急了点。你现在就急成这样，以后在这金陵城还有的是你急的时候。你趁早好好看着这个混小子，别就会把护心丹当饭吃！”
　　楚天抬头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的黎纲，“我那天问你的时候，你说的可不是这样。”
　　黎纲把头低得更低，心说我可是奉命行事，怪不得我，怪不得我。
　　晏大夫一看这情况，气得一拂袖，“我煎药去了，你们就闹吧！”
　　楚天诊完脉，知道正如晏大夫说的那样，此次梅长苏的病况虽重却不险。楚天给梅长苏掖好被角，对飞流说：“飞流乖，你苏哥哥没事，不过飞流要在这里好好照看苏哥哥，苏哥哥要是醒了，飞流要给苏哥哥倒水喝。”
　　“嗯。”飞流认真地点了点头。
　　楚天起身，看了黎纲一眼，走到外室。黎纲深吸了一口气，跟了过去。
　　“大雪天，你们宗主这是又非去哪不可？”楚天问。
　　“这……”黎纲一时不知道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你是要等下次他死在外面再来告诉我吗？”楚天淡淡地说。
　　“楚姑娘。”黎纲素来知道楚姑娘的脾气，知道楚姑娘这是生气了，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说，“宗主今天一早就去了言国侯府拜年。”
　　“言国舅？”楚天想到柑橘的事情，“只是去拜年吗？”
　　黎纲知道事情一旦豁开一道口子就收不住了，继续说：“听宗主说是为了答谢昨日言公子送来的几筐柑橘。楚姑娘千万别跟宗主说是我说的。”
　　楚天点点头，“我知道。”
　　梅长苏一连卧床三天才稍稍缓过来，此时年关已至，梅长苏十分愉快地以生病为由推了一概来拜年的人。黎纲内务好手的好处当下就体现了出来，各府送来的年礼梅长苏都是只看过礼单，黎纲顺带连回礼都一概妥善安排了，其他年节的一切大大小小的事务都也是由黎纲一手打理。
　　在众多送给梅长苏的年礼之中，竟还夹杂着一份送给楚天的年礼，那份年礼就混杂在所有的年礼之中，送礼的人也没有说明是送给楚天的，黎纲也是在查看礼单时才发现，那时已经想不起那侍从是谁家的，长什么样了，而礼单上也没有写明送礼的是谁。
　　黎纲对着礼单把礼品检查了一遍，只是一些寻常金玉玩物之类，黎纲就把礼单给了梅长苏。
　　梅长苏打开礼单看了一眼就把它放在了一边，“你那天跟我说我从言国侯府回来昏倒那天楚天也出去过。”
　　“是，楚姑娘跟我们前后脚回来。”黎纲见梅长苏低眉沉思，继续问，“要不要派人去查探一下楚姑娘那天去了哪里。”
　　梅长苏低笑一声，将手炉拥在怀里，“以楚天的轻功，谁能探得出她的去向。她既然答应我不会插手我在金陵所谋之事，就不会轻举妄动，想也无事。”梅长苏只是没有想到青木宫的势力能从北燕远到金陵。
　　黎纲低着头，心想宗主是不是对楚姑娘太过自信了点。
　　“苏哥哥！”
　　院里，飞流用昨夜积了一夜的雪堆成了一个半人高的雪人，雪人的两只手应该是厨房里的柴火，两只眼睛黝黑，在阳光的映照下莹莹发出光亮。
　　“嗯，好看！”梅长苏夸赞道。
　　黎纲在一旁笑着说：“西域名贵的珠宝到了咱们飞流手里就成了玩具，楚姑娘也真是舍得。”
　　“在楚天眼里，任何东西都有它自己的价值，被旁人拿来欣赏也好，被飞流拿来当玩具也罢，都只不过是一种实现价值的方式而已，没有什么区别。”梅长苏缓缓地说，他来这金陵城，也是为了实现梅长苏生命的价值。
　　天色渐晚，就在家家户户准备闭门过年的时候，苏宅来了一位相当意外的客人，连梅长苏也没有想到在这大年下的萧景琰怎么会突然过来，还不是一个人过来。
　　“不知靖王殿下来访，实在有失远迎。”梅长苏被黎纲扶起来，缓缓行礼说，“还请靖王殿下恕罪。”
　　大概是见梅长苏病还未愈，萧景琰的态度不似平时那样冰冷，“是我突然到来，先生何罪之有。”
　　“眼下正值年节，是宫中正忙的时候，殿下此时到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吗？”梅长苏单刀直入，极像一名尽职尽责的谋士。
　　“倒也无事，只是昨夜战英在街巷中救了一名女子，一问竟是苏宅的人，所以今日进宫顺路送她过来。”
　　顺着萧景琰的目光，梅长苏就见在列战英身后站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便吩咐黎纲把楚天找来。
　　萧景琰也没有想到会有女子在苏宅，先是一惊，旋即就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只见楚天只扫了他一眼目光就停留在列战英身后的小姑娘身上。
　　“初儿？”楚天看看初儿，又看看萧景琰和列战英，一脸疑惑。
　　初儿走到楚天面前，唤了声“小姐”就乖乖地低头站到了楚天身后，不发一言。
　　“楚天，这位是靖王殿下。”梅长苏在一边介绍到。
　　楚天转头盯着萧景琰看了一会儿，弯腰行礼说：“民女楚天见过靖王殿下，想来是民女的婢女给靖王殿下添麻烦了，民女谢过殿下。”
　　“麻烦倒是没有，只是昨夜有几个地痞流氓在街边调戏良家少女，初儿姑娘前去相救，无奈寡不敌众……”萧景琰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似是想到些好笑的事，努力压下脸上的笑意继续说，“恰巧战英路过，才出手将初儿姑娘救下。”
　　一直站在萧景琰身后的列战英躬身示意了一下。
　　楚天想了一下，是初儿能干出的事，回头看了一眼初儿，初儿一直低着的脸瞬间红成一片。楚天又对列战英说：“多谢烈将军。初儿年轻贪玩，做事不知深浅轻重，身在他乡，日后还请列将军对初儿能多加照拂。”
　　列战英一愣，没有想到楚天会直接与他说话，却也不好拒绝，点头说：“请楚姑娘放心。”
　　梅长苏旁观者清看出了楚天的小心思，不由摇头浅笑，上前说：“殿下，既然人已经送来了，殿下还要进宫守岁，苏某抱养在身，就不送殿下了。”
　　萧景琰本就不在乎这些，说了句“还请苏先生留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梅长苏看着萧景琰离开的背影，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竟情不自禁地跟上了两步。
　　曾几何时，每年的这个时候，萧景琰都会来到父帅的府上，然后一家人一起到宫中一同守岁，而如今，他只能一个陌生人身份，或许连陌生人都不如，是一个阴沉的谋士，是一个夺权的工具，他只能站在原地，让景琰一个人去面对一条冰冷的帝王之路。
　　梅长苏已经无数次告诉自己，林殊已经死了，但此时此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原属于林殊的情绪在他的胸口涌动着。
　　楚天走到梅长苏身边，伸手与他十指相扣，没说一句话。
　　此时已近午夜，不知从哪家开始想起来鞭炮的声音，各家的鞭炮礼花的声音就陆陆续续地响了起来。
　　梅长苏披着貂皮大氅走到院中间，接过黎纲递过来的长香，点燃了放在院内的大烟火。这是穆王府送来的官职烟花，自从送来的那天，飞流每天晚上必放上半个时辰，今天这个是飞流特意留给梅长苏的，是所有烟花中最大的一只，真是割爱了。
　　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苏宅上下立刻欢呼了起来，黎纲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只唢呐，乌拉乌拉地吹了起来，难得地热闹。
　　梅长苏回头，就看见楚天举着酒壶倚在门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脸颊微红，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梅长苏心里升起一丝愧疚之意，想起楚天今年是第一年在外面过年，独在异乡，此刻应该更加思念亲人。
　　“小姐，咱们不喝了吧，你已经喝了不少了。”初儿一边劝着一边去夺楚天手里的酒壶。
　　楚天抬手躲过，继续抬头看着天空，“初儿你看。”
　　初儿顺着楚天的目光向天上看去，“小姐，看什么呀？”
　　“明明同样的一片天，同一个月亮，为什么在这大梁看起来就是与北燕不一样。”
　　“小姐。”初儿扶住楚天，一时语噎。
　　“天是一样的天，月是同一个月，看起来不一样是因为你喝得有些过了。”梅长苏给众人发完了红包，就缓步走了过来，牵起楚天来到了屋内。
　　“长苏。”楚天双手环着梅长苏的脖子，把头窝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
　　梅长苏已经习惯了楚天每当喝了酒之后就变得格外粘人，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问：“想家了？”
　　“嗯。”北燕的女子，在浩荡的草原中长大，从来就不会觉得把自己真实的情绪讲出来有什么丢脸的。
　　“既然想家，就回去看看吧，你都出来这么久了，哥哥姐姐一定也很想你了。”
　　楚天一把推开梅长苏，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一点情绪的波澜。楚天突然一笑，抬手轻点着梅长苏的嘴唇。“你又想诓我回去，我才不上当呢。”楚天紧抱着梅长苏，继续说，“我不管，你在哪，我在哪。”
　　梅长苏突然感到怀里的人一沉，低头看去，楚天已经睡着了，梅长苏扶着她躺在自己的床上，低头看着她，不知她看起来这样娇小柔软，为何却在感情上这般执拗。
　　虽然楚天刚刚话语里带了些酒气，但梅长苏知道那不是醉话。楚天对他的执着，同他对复仇的执着是一样的。楚天可以不要他任何承诺，就这样陪伴在他的身边，可他不能不对这份感情负任何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