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余颜》欧二零

20、尸体

　　“那还不是因为康安郡主生得如花似玉？能不让大皇子刮目相看吗？”
　　亭外，深秋里只穿着一身薄衣的薛秋怡款款走来，端着气质，一身粉色衣裙和精美首饰衬得她娇媚如花，粉嫩美貌颇得男子喜爱。
　　众人闻言，具是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她这般大胆。
　　宋烟余看过去，瞧见她美貌不减，看来数日前被打的脸已经完全恢复了。
　　她执起一杯热茶，吹了一下，又轻抿一口，听了薛秋怡的话，没有任何过激反应。
　　倒是林涵雨见她如此淡然反而有些沉不住气：“薛小姐也是颇有自知之明，既明白我们鱼儿貌美你比不上，又何必说出来招人笑话。”话里话外都在讽刺。
　　薛秋怡的脸色难看了几许，忍了忍，终是冷哼一声：“不过是空有一幅皮囊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话语，含沙射影，颇有些讽刺宋烟余腿脚不能行走的意味。
　　宋烟余放下茶盏，抬手止住林涵雨呼之欲出反驳的话，看向薛秋怡，笑问：“薛小姐的脸，可是好得差不多了？”
　　一说到脸，薛秋怡下意识用手抚上去，想起那日在宫中所受的屈辱，一时间脸色狰狞至极。
　　她咬了咬牙，盯着宋烟余的脸，想到这是在公主府，权衡一番，深吸几口气，硬生生将怒气压下去。
　　她猛地转身，一甩水袖：“关你何事？”
　　林涵雨看她怒气冲冲离开，觉得十分好笑，那股火总算被压了下去：“这薛秋怡，次次来挑衅，嘴上却处处落下风占不到便宜，真不知道她总来碰灰有什么意义，难不成是个受虐狂？”
　　此话一出，逗得周旁的贵女都掩嘴轻笑，觉得薛秋怡越发滑稽，空有一张好脸罢了。
　　“她若是喜欢，时不时和她争上一两句，我倒也可以解解闷。”宋烟余笑道。
　　林涵雨看她一脸云淡风轻，不由嗔怪道：“你为何总是这般轻易放过她？而且今日还是你父亲的生辰。”
　　宋烟余从未把薛秋怡放在眼里，又怎么可能会在乎她口头上不痛不痒的挑衅。
　　“正是因为今日是父亲的生辰，我自然不能计较这些小事，不过是让她占占口头上的便宜罢了。”

　　——

　　晚些，宋烟余在花园里坐了两个时辰，陪众人聊了许久的天，觉得有些疲乏，便告别了小姐妹先回后院，想休息片刻。
　　走到半路，宋烟余突然开口：“今日可曾看见卫斟？”
　　香玲一愣，思考了片刻，摇摇头：“今日一整日都没见卫公子。”
　　他总是来无影去无踪，她们也习惯了。
　　不过宋烟余却安心不少，如果卫斟不因为她整日被困，她还没那么重的负罪感。现在天天不见人，倒也挺好的。
　　“也不知道这卫公子现在升了职位，不用巡逻也不用站岗，又日日不见人，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香玲感慨似的说出来。
　　虽然没明说，但这话里话外都是指责卫斟不知道在哪里偷懒。
　　宋烟余但笑不语。
　　俩人回了烟雨阁。

　　自她的院子被人闯得多了，长公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撤了烟雨阁守门的丫鬟和婆子，让卫斟守着。
　　可长公主只是见卫斟英勇，却是不怎么了解卫斟的性子，不晓得他平时大多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烟雨阁本身下人就少，平时宋烟余又喜静，以至于这会儿烟雨阁可能除了暗处的暗卫，一个下人也没有，显得空荡荡的。
　　“小姐，方才你在宴会上也没用什么吃食，要不香玲去厨房寻些汤羹来？”香玲把宋烟余推进厅里，替她斟了一杯茶，“方才刘嬷嬷说长公主令厨房为小姐熬了一盎鸽子汤，喝完再歇下也不迟。”
　　宋烟余没什么胃口，心不在焉点点头：“那你便去取来，我在这等着。”
　　香玲便起身离开。
　　宋烟余把玩着桌上的茶杯，正待把上次没看完的话本拿来看看，鼻间却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陌生却又无比熟悉。
　　宋烟余脑中浮起一段记忆，脸色忽地一白。
　　刀光血影，血腥浓重。
　　她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离死亡最接近的那瞬间，以及不断传进鼻子里的血腥味。
　　烟雨阁怎么会有血腥味？
　　宋烟余缓缓放下茶杯，双眼警惕地扫遍整个厅堂。
　　安安静静，毫无动静。
　　难不成这血腥味是从厨房传来的。
　　这个想法一出便被宋烟余立刻自己否决。
　　烟雨阁虽有单独的小厨房，但只有她想吃一点夜宵的时候才会开一下灶火。府里的总厨房也离烟雨阁很远，况且见血这事不吉利，给生禽放血时也会提前在外放好，血腥气绝不会传到烟雨阁来。
　　那这血腥味，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
　　她的心瞬间跳到嗓子眼，仔细分辨，警惕地往血腥气传来的方向看去。
　　越过窗能看到一片竹林，其中蜿蜒着一条窄小曲折的小路，只见入口有些许光亮，再往里，便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平时极少有人会踏足这个地方，除了定期清理枯叶的丫鬟婆子。
　　宋烟余下意识抓住轮椅的扶手，紧张地望着那个方向。
　　莫不是暗卫受伤了？
　　想到这个可能，她心里一咯噔，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推着轮椅进了院子。
　　走到竹林入口，那血腥之气果然又浓重了许多，像是要溢出来似的。流血之人，仿佛即将要流干他的血。
　　宋烟余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开口问道："何人在内？"
　　无人应答。
　　只听见一阵细细碎碎的响声，像是踩在干枯的竹叶上行走，只是十分无力，几乎没有声响。
　　宋烟余愣了一下，即刻滚着轮椅轮子滚进那条似乎深不见底的小路。
　　轮椅碾在落满枯叶的路上发出细碎的声音，在这黑暗中更是徒增静谧和诡异。
　　离入口越远，离深处越近，血腥味越发浓重起来。
　　而方才听到的脚步声，也突然加快了移动的速度。
　　黑暗中，宋烟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加快滑动轮椅的速度。
　　血腥味渐渐逼近。
　　宋烟余还未看清，此时前方一道闷哼突然响起，紧接着她又听见有重物倒地的声音，沉沉一声，那血腥味直直扑面而来，令人反胃。
　　她一愣，借着昏暗稀碎的光线，依稀看到一丈远的地方躺着一个人影，身着黑色衣服，只是看不清脸。
　　心中恍然有了一个猜测。
　　宋烟余眸色沉了一下，低声唤了一声：“卫斟？”
　　那人并未应答，但越发浓重的血腥味已经足够说明他危在旦夕。
　　宋烟余沉了心，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便听林外依稀传来香玲惊惧担忧的喊声:“小姐！小姐！你去哪里了？”
　　她一怔，继而一喜，刚要回应，想起里面那人来，便高声回应：“香玲，我在竹林里，你顺道将库房里那轮椅推进来。”
　　香玲明显松了一口气，快速地应了一声，一句话都没问便去库房取了轮椅。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香玲变逆着光推着轮椅进了竹林，一边小心呼喊宋烟余。
　　宋烟余一边回应她一边盯住似乎已经没了意识的人。
　　“小姐，您怎么突然进了竹林？黑乎乎的也不和香玲知会一声，您不知道方才香玲有多担心……”香玲看到她的身影松了口气，方才的惊惧消散了些，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是轮椅坏了吗？怎么要香玲推个轮椅进来，这竹林地上坑坑洼……”话还没说完，她突然停住，死死盯住瘫在地上一动不动还离宋烟余不到一丈的“尸体”，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却因为害怕到了极致失声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相比之下宋烟余十分冷静：“人没死，外头有其他人吗？”
　　香玲脸色惨白，机械般摇头回答：“没有小姐，整个院子就香玲和小姐俩人。”
　　“如此甚好。”宋烟余点点头，指着地上的“尸体”，淡声吩咐：“把他扶到轮椅上推出去。”
　　香玲闻言，猛地回过神，睁大眼睛：“小姐您是在让我…让我…”
　　“难不成让我来？”宋烟余幽幽反问，十分暗示性地轻拍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
　　香玲自然不敢忤逆主子的命令，忍着恐惧和血腥气引起的反胃，发挥了平时没有的力气火速把自己高出好几尺的“尸体”扶到轮椅上，欲哭无泪。
　　宋烟余自己滚着轮子出了竹林，在院子里看了一圈，确认烟雨阁无人后才让香玲将人悄悄地推进屋子里，立刻关上门挡住血腥味。
　　香玲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扶到矮榻上，此时她已经累得连害怕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姐，他是谁啊？”她气喘吁吁地问。
　　宋烟余看了眼榻上满脸血污还蒙着面巾的脸，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香玲立刻睁大眼睛，声音微微颤抖：“您不认识就把他带回闺房，要是他是个刺客怎么办？”
　　“如果是就杀了好了，他如今应该也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宋烟余略显无情，淡淡说道，“你去准备热水和汗巾，给他擦拭一下。再去外头请个嘴巴严实的大夫，小心别被人瞧见了。”
　　香玲想不通小姐为什么要救一个素不相识且身份危险的男人，但既然是小姐的吩咐她自然无条件服从，立刻离开院子去打水。
　　此时屋内只剩宋烟余及榻上没了意识的男人。
　　男人身上的伤口似乎很多且并未停止流血，身下的锦缎被不断流出的鲜血染成了棕红色。
　　香玲很快打来水，正要把男人的面巾摘下擦拭，宋烟余却突然拿过汗巾，语气有些急切：“你快去请大夫，这儿我来，他要撑不住了。”
　　香玲这才发现他身下被染深的锦缎，一刻也不敢耽搁即刻飞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