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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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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雁音尘。
千里碧波,万顷红莲,湖心,小岛。
古诗有云:关山魂梦长,鱼雁音尘少。两鬓可怜青,只为相思老。
鱼雁音尘由纤月宫副宫主连菡十七岁时亲手创建,是一座位于湖心的小岛,从湖岸到湖心,除了覆盖湖水的菡萏之外,没有一条可以通往鱼雁音尘的路径,泼天的碧浪中,只有有出尘的莲,红、黄、白、紫。
敢于断取鱼雁音尘四个字,可想当日副宫主少年意气、鲜衣怒马,哪里会怕两鬓青,相思老。
鱼雁音尘一向对整个江湖大开欢迎之门,提供最美的佳肴和最香的醇酒,最为重要的是,赏莲的季节,纤月宫副宫主一定会亲到。
整个江湖都知道,有连菡的地方,必有容月,虽然副宫主总是轻纱裹面,不将真面目示于人,然而单只宫主的花容月貌就足以吸引江湖中的侠女、女侠、夫人、小姐。更何况爱莲的副宫主赏莲时心情尤其好,除了不以真面目示人之外,对于武艺切磋较量的请求向来是来者不拒,如此一来,就连剩下的那些年轻俊侠、名家之后也一并被吸引了来。
风楼楼主芷茉曾经粗略计算过,只是莲开那几个月,鱼雁音尘的收入就比其他时候足足多了八成,直把她乐的合不拢嘴,成年就盼望那些菡萏能够一直开下去才好。
这年七月,莲花正盛,纤月宫宫人早早做好了准备,江湖上有门派的、独行的、年老的、年少的、世家的、新秀的、俊颜的、妖娆的、笑面的、毒舌的、冷酷的、自命不凡的、别有用意的、纯良的、收了帖的、没收的,全都或早或晚赶到了江南。
收了帖子的,自然是被纤月宫恭恭敬敬迎进了鱼雁音尘。
没收帖子的,也不去自找没趣,找到离鱼雁音尘最近的客栈住下,不过是遥隔半面湖而已,能欣赏美景,观摩高手切磋,在哪里不是一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鱼雁音尘周围倒真是的客栈林立,每个老板也跟纤月宫风楼楼主一样,倚着门柱,数着日子,就盼望湖中莲花能早开、长开。
风楼楼主芷茉性格开朗活泼,从小在纤月宫长大,十七岁那年接掌风楼,最是与副宫主连菡能玩到一块儿,这次,连菡有事独自先行,她却偏偏乔装仪容非跟出来,连菡发现时哭笑不得,该办的事也被她胡闹搅得没办成,索性乘她熟睡之时,偷偷溜走,哪知芷茉早有防备,一见他果然想甩掉自己,气的手中银鳞鞭一卷而出,蛇一样跟在他身后,像甩不掉的阴魂,吓得他施展轻功,拼了命的跑。
于是,一个追,一个逃,把原来三天的路程缩短成了一天,在第一批客人刚到还没安顿好的时候,就到了鱼雁音尘。
连菡的身子刚落下,脸上轻纱仍随着他刚才的来势轻轻摆动,一把银剑突然就递到了眼前,“什么人,敢擅闯鱼雁音尘?”
连菡微微一愣,然后笑了,他伸出两根手指,捏上剑身,闪身逼到持剑人眼前,另一只手轻轻拨了一下面纱,笑道,“少庄主不认识我了么?”
持剑人震惊,瞪大了眼,却在连菡松开手的一刹,突然持剑朝他斜劈,“竟然是你,御剑山庄所受之辱,今天就要让你用血来偿!”
御剑山庄少庄主冷戊辰招招使出,都是指向要害,连菡没想到他突下杀招,一时来不及应对,被他逼的连退好几步才稳住身子,也正是这几步后退的思考,他总算想明白了冷戊辰的怒火由何来,当初他与花映夜先后离开御剑山庄,菁河下通牒,叶夕更伤了他这个少庄主,当初初到御剑山庄,冷戊辰就已经看他不顺眼,后又因他受辱,难怪一见面就是拼命的招!
不过,连菡只觉得冤枉,他知道,菁河不会为他做什么,那个教主所为的只是神话大祭司花映夜,如今自己这样算不算是被连累呢?
一想到花映夜,蓦地,心口猛地一抽,招式就慢了下来。
冷戊辰气正当头,招招狠辣,忽见对方招式凝滞,也不细想原因,手中寒剑,闪着银光,朝对方致命的地方刺了过去。
不过,他的剑终究没能近连菡身。
一柄闪着银光的鞭子,蛇一般袭来,卷上他手中的剑,他原本还想顽抗,却在看清来人的脸时,蓦地撒手,脸上堆出了谄媚的笑,那人刚一落地立刻迎上去,“芷茉,是你啊!”
风楼楼主芷茉身着轻纱彩衣,像是没听到他的话,收回鞭子走到连菡面前,用鞭柄捅了捅他,“你这个笨蛋,他想杀你,不知道躲啊!”
在芷茉一声娇喝之下,连菡清醒了,呆呆笑了两下,躲开她的毒鞭,对冷戊辰说,“少庄主,当日之事确实是连菡不对,我在这里给你赔罪了,只是少庄主如果一定要我的命,不如等鱼雁音尘之宴了了之后,再另行定个时日,我一定给少庄主一个交代!”
这边,连菡一声一个道歉、赔罪,那边,御剑山庄少庄主彻底呆了,愣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你说……你叫连菡……”
连菡点头,心里好笑,眼前这个人怎么如此奇怪,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忽然想到什么,促狭一笑,去看旁边的芷茉。
江湖传言,御剑山庄少庄主属意纤月宫风楼楼主,难道是真的?
这个泼辣女子,终于有人要了?
那边,芷茉狠狠瞪着冷戊辰,一双纤纤玉手把银鞭捏的哗哗直响,声音冰冷刺人,“你敢动他?”
她哪里知道,冷戊辰那分洗刷耻辱的心,在听到连菡的名字后,就已经彻底沉下去了。
虽然纤月宫副宫主的容貌很少有人见过,但一提起连菡两个字,却让许多人闻名丧胆。江湖传闻,纤月宫副宫主妖酷狠绝,对敌之时从不心软,下手极其狠辣,曾凭一己之力荡平了五毒教,传言结束那一刻,他皱着眉头,只因恼怒衣摆上沾染的尘土,一气之下,放火将那一教流毒江湖的人烧了个灰飞烟灭。
自从副宫主十七岁开始行走江湖以来,连菡两个字一出,多高气焰的人也会收敛几分,虽然冷戊辰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纤月宫副宫主,和当日在御剑山庄见到的容貌清丽如女子,被天阴教那个神话大祭司捧在手心里的男子联系到一起,但看到芷茉一心维护这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真是看走眼了!
芷茉看冷戊辰兀自发愣,十分厌恶,撇了撇嘴,冲连菡嚷,“他怎么了?”
连菡笑道,“大概是被你吓呆了!”
芷茉歪头想了想,跳起来,“你说我是母夜叉?”
“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连菡做无辜状,眨眨眼,赶在芷茉的银鞭出袖之前,足尖轻点,飘飞而去,临走丢过来一枚银针。
芷茉为了躲开连菡飞针,连连后退几步,撞到了冷戊辰怀中。
冷戊辰本能伸手,抱住了她,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脸上已经浮起了五根清晰的指印,耳边听到芷茉跺着脚冲连菡消失的方向喊,“你今天最好别让我见到你,否则你死定了!”
冷戊辰摊开双手看了又看,脸红了。
芷茉转过身,看到他这般模样,毫不客气又甩过去一巴掌,银鳞鞭一抖,缠上廊柱,借力飘飞而去。
副宫主变了,她知道。
消失一年再回来,虽然依旧古灵精怪,却多了隐忍,虽然依旧欢笑,却是强颜,那一年,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些事变了,她知道,可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有些人哀伤了,她心疼,可她却连安慰都不知道该从何起?
也只有,装的什么都不知道,希望不揭破,一切就还能如昨。
……
飘远的连菡,很快就回转,这一次,他手里掂着几只精致的小酒壶,落到了鱼雁音尘正楼最高一层的屋顶。
手里,拿的是菡萏碧,心中,揣的是已经不在的人影。
菡萏碧,只在鱼雁音尘才能喝到,猛灌一口,连菡似乎看到多少个黄昏,有两个人安静如画,守着一股飞泉煮酒赏月,旖旎无限。
相思是毒,尤其相思那人已不在,更尤其明知不在却仍希望还在。
胸口悠然,空空荡荡。
菡萏碧,气味幽香入口如甘泉,却后劲十足,多饮必醉。
连菡贪心口中浅淡靡香,一壶接一壶往口中灌,不知喝尽了第几壶,等察觉到凉意抬头仰望时,冷月已如水中之影,模糊不清。
——夜,你可知道,从那之后,我已不再照镜,我怕,会从镜中,看到你的眼。
月光如水,夜微凉。
连菡躺在鱼雁音尘最高的屋顶,任菡萏碧细细从瓶口流出,再几不可闻的滴滴答答滴落菡萏湖泊。
朦胧眼,黯然伤。
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青莲开。
只是,花开、花谢、花再开。
人来,人去,却不再回!
夜——夜——
迷迷糊糊中,有人坐到了他的身旁,连菡勉强撑眼看过去,只见白衣胜雪,黑发流泉,他微微一愣,笑了,轻轻喊了一声“夜”,把自己蜷入了那个怀抱。
他感觉不到,那个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将他抱的更紧!
日已当空,旭阳光灿,尽管是在湖上,也略有了炎热。
连菡从梦中惊醒,看了看四周,迷糊半天,才明白过来自己昨夜竟然睡在了屋顶,从高处看下去,已经有不少纤月宫宫人和客人来来往往,离开宴的日子只剩两天了,陆陆续续有接到请帖的门派住进鱼雁音尘,人越来越多,看来他想找个合适的时机下去,还真是千难万难。
还好,不远处的雨楼楼主冥璃瞥见了副宫主,懂得他的难处,默默朝他点了头,巧妙引开客人,又吩咐宫人到其他地方打点。
连菡知道冥璃那边撑不了多久,一得空,轻轻纵身,从天而降,谁知,他刚落地,后面传来了一声冷哼。
这个声音,连菡很熟悉,回头去看,果然是无花门门主栀络,依旧是最耀眼的装扮。
豪言除了无花门天下无花的人倚在廊柱边,冷冷睨着连菡。
连菡尴尬笑笑,正想说些什么,刚执了礼,栀络却又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连菡本就是个清骄的人,从小就讨厌这个栀络,如今见她这般模样,当即沉下脸色,冷冷道,“这次纤月宫好像没给门主下请帖吧!”
宴请名单由连菡亲自拟定,请了谁没请谁,他心中自然有数,栀络喜欢容月,天下皆知,她仗着从小和纤月宫的交情,早就把自己当成了未来的宫主夫人,不请自来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这却是第一次,纤月宫人有了质疑,且挑明的还是地位仅次于容月的连菡,栀络一听这话,脸立刻红了,任她再是好爽侠女气,也气的手足发抖,指着连菡,无法成言,“你……你……”
连菡虽然厌恶她,但也懂得一宫副宫主该有的礼数,见她确实气的不轻,立刻转过语气,朝她眨眼笑道,“不如门主主动一些,早日嫁给我们宫主,以后走动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果然,听了他的话,栀络的脸彻底红了。
连菡咬着牙皮笑肉不笑,双臂抱到胸前,正思索着该不该让眼前人清醒些,不要故作出一副小女儿态,实在是怎么看怎么别扭,一个清清淡淡如花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菡儿,栀络是纤月宫的好友,无需请帖”,衣服是极淡的绿色,长发也用同色的丝带轻轻系住,绕过左肩垂到胸前,纤月宫花容月貌的宫主,缓步走了过来。
栀络闻声抬头,眼中盈满水光,不知是感动他的解围,还是痴恋他的美貌。
连菡不高兴的撇了撇嘴,一转身立刻换上笑脸,“我知道,我知道,我跟她开玩笑呢,你不会介意的吧,栀络门主?”
栀络冷冷瞪了连菡一眼,冲容月摆手,“我和副宫主开玩笑呢,你不用担心,月!”
声音末于娇羞,栀络瞥见容月的微笑,缓缓低下头去。
容月走到连菡身边,捉住他的手,惩罚性捏了捏,连菡瞪他,似乎再也受不了某女子的娇柔做作,拉起容月的手,不打招呼,提一口气,飞远。
“你怪我了,对不对”,连菡拉着容月,落到湖中一叶扁舟中,负气狠狠坐下,小舟轻晃起来,水波荡开,掀起满湖碧浪。
容月温柔笑着,温润如月,他坐到连菡身边,有些无奈,有些宠溺,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道,“傻菡儿,我什么时候怪过你?”
“那你刚才为什么那样,你不高兴我赶她走?”,连菡靠到容月肩头,握住他垂落在胸前的发尾,像小时候一样玩了起来,在手指上缠缠,在手心挠挠,吃吃笑着。
“栀络走了,菡儿就高兴吗?那我现在就去赶她走”,容月说着,要站起来。
连菡急急拉住他,“算了,我只是有点不喜欢她。”
“菡儿为什么不喜欢栀络呢?”问的懵懂。
连菡闻言,坏坏一笑,凑到他耳边,低低说了一些话,容月莹白如月的脸,随即浮起了红晕,他瞥一眼连菡,结结巴巴责怪,“菡儿……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连菡爱菡萏,但更爱容月的脸红,那样的艳色是何等高贵的莲也开不出的颜色,又洁雅的胜似所有莲,于是,一见容月脸红,连菡笑的更开心,索性身子一歪,倒在了他的怀中,像个孩子不停翻滚。
容月轻轻歪头,宠溺的轻抚连菡胸口帮他顺气,心中不同于脸上,越来越冷。
菡儿,真的开心么?
可为何昨夜,你抱着我,哭着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