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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番外 国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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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漠被战火撕裂成更惨烈的模样,大片炸药燃烧出的黑焦色像土地的伤口,空气里无法消散浓郁的硝烟味,带着炽热的沙尘,令人几乎窒息。
周围没有能称得上路的地方,倒也没有高大的建筑物做挡,越野车开在碎石土丘之间,不远处还有炸弹卷起浓烟的声响,思维却有些麻木了。
路怀勋有三天没睡觉了,战况越来越紧急,他恨不得一天当两天用。
“小邵。”路怀勋半眯着眼,枪却抱在胸前,随时可以进入战斗状态。“今天这三十个人带出去,可以联系最后一批撤侨编队了。”
“嗯。”邵言小声提醒他。“前面二十公里交战区。”
“联系政府军了吗。”路怀勋看着天空不断炸起的浓烟,皱着眉头问。
“联系了,但他们难以自保,还在往后退。”邵言苦笑道,“政府军有意助我们撤离,但确实有心无力。对面武装分子声势浩大,正是鼓励士气的时候,没有屈服于我们的外交沟通。”
路怀勋目光落在后视镜,看着身后车队,手扣在枪骨上,眼神变得有些凌厉。“沟通不能使其屈服的,还有子弹。”
车队里飘着各种尺寸的五星红旗,路怀勋想起他们刚刚到厂房时侨民闪烁着泪花的目光。
他打开队内通讯,沉声下令道,“全体注意,前方一级战备。务必把同胞们安全送出去!”
烟雾弹给了他们掩护的机会,子弹毫无规律地打在车身,发生砰嗙的声响。邵言把车横在侨民的车旁边吸引火力,掩护车队往前进行,同时又给路怀勋最佳的回击位置。
瞄准镜的准星不断更换着新的位置,目标一直在应声而倒。
武装分子的部队管理非常混乱,水平也参差不齐,但在如此密集的火力下,仍然不可避免有弹片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伤口。
……
武装分子的子弹多数打在他们车上,邵言极力稳定着车的方向,直到砰地一声,越野车突然熄火,邵言和路怀勋同时意识到了什么,砸开车迅速窗跳了出去。
越野车轰得爆炸,火光瞬间窜上两人高的天空,灼热的气流推着两个人滚进旁边的烂尾楼角。
“队长!”耳机里是孟旭的声音。
“没事,车队别停,你把人带出去,回头营地复命。”路怀勋拿枪撑着自己站起来,管不了自己身上的伤了。
目光里车队已经往西开去。
“往里面走,先处理伤口。”路怀勋看见邵言胳膊上被划开的伤口,声音一暗,守着楼间的死角退进房子里。
路怀勋耐心地给邵言包扎好伤口,开始拿消毒纱布处理自己满身的伤。
他手法明显粗暴了很多,是因为时间有限,只要能阻断感染路径即可。
“说点开心的吧,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么?”路怀勋喘着气站起来,视线颇有些虔诚地看往天空的东方。
“十月一号。”邵言跟着站起来,脊背挺直,把身后的枪端正了。
路怀勋淡然地笑了一下,很认真地说道,“走吧,跟着我冲出去,回去给祖国母亲庆生。”
撤退的路原本走得还算顺利,雪鹰多年训练出的越野能力发挥出了极大的作用。路怀勋带着邵言穿行在交火线以内,在土丘和爆炸之间缓慢行进着。
耳边忽然有子弹的声响,路怀勋瞬间把邵言扑倒在墙角,一墙之隔的房子里有接二连三的动静,很快地,旁边的房子里也开始有人行动。
路怀勋放开邵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三个呼吸以后,对面枪声骤然响起,全数射向他们身后的墙体。
里面发出几声嘶哑的惨叫,最后是细微的哭声。
路怀勋摇了摇头,示意邵言藏好,自己则继续盯着对面的窗口。
下一颗子弹落向他的身侧,在墙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弹坑。
路怀勋没有犹豫,飞快地朝冒头的黑影回了一发子弹,紧接着,三发四发……
邵言也看见了目标,跟着把子弹送出去。
有什么撕开了风声,路怀勋下意识侧身躲开,邵言迅速反应,接连几枪出去,附近终于再也没了动静。
邵言正要松口气,看见路怀勋再次摇了摇头。
身后开始有细小的动静,路怀勋枪已经瞄准墙后面,却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房区跑出来,下一秒,抱住了他的腿。
他和邵言同时愣住了。
透过视野里唯一的半块玻璃,路怀勋看见身后的房子里刚刚死去的两具尸体,一男一女,鲜血还在汩汩流淌,大致猜到了刚才发生的事。
路怀勋蹲下来,先检查了一下他身上,没有可疑的东西,然后轻声用英语问道,“有没有其他家人?”
小男孩满脸的泪,只知道摇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大抵是战区生活教会他的生存之道。
周围全在交火,这样一个刚刚失去双亲的孩子只能是坐着等死。
路怀勋把他抱起来,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卡恩……”小男孩低声啜泣。
“先跟着哥哥,不许哭,不许说话,做得到么?”
“队长?”邵言诧异。
“前面就出战区了,回头交给政府军安置起码有条生路。这孩子继续留在武装分子界内,恐怕活不过今天。”路怀勋正了正帽子,“不过你记得回头防着点,虽然这种年纪做间谍的可能性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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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怀勋的伤都不至于太严重,但因为一直扛在最前线,大大小小的伤口数量并不少。
撑着回到营地,连饭都没吃,路怀勋把卡恩交给邵言带着,自己径直回宿舍睡觉。
第二天早上五点钟,路怀勋的生物钟很准时地把他叫起来。他身上酸疼得要命,但营地里到处飘扬着鲜艳的五星红旗,看得人心情跟着好起来。
“路队。”彭南看见他穿戴整齐地往中央空地走,有点惊讶。“就你昨天那副样子,我以为你起码要睡一天。”
“你就不能说我点好。”路怀勋清了清嗓子,胳膊搭在他肩上,微微笑着,“再说了,也不看今儿什么日子,我就是爬也得爬起来。”
彭南也跟着目光放远,眯着眼睛说,“今年大阅兵,要不是因为这场战争,我们应该也到天安门待命了。”
路怀勋扬起眉,笑道,“天安门待命接受检阅是祖国验收成果,出来执行任务也一样。扛不扛得住,经不经打,是否善战,我们也是在接受最严格的检阅。”
彭南看着他的眼睛,“还是路队长道理多,向您学习。”
路怀勋摆摆手,“受完教育出去列队站好,到点了。”
“是,我的队长。”彭南故意拖长了尾音。
这次升旗意义重大,由路怀勋亲自担任升旗手。
邵言和孟旭站在他的两侧,他扛起国旗踢着正步走到斑驳的旗杆下,看见全体驻扎队员和等待最后一批编队撤离的侨民全部围在空地上。
战区设施简陋,连营地的旗杆都是水泥做的,高度也远不够标准旗杆,然而只要立在营地中央,就是共和国的象征,更是鼓舞士气的号角。
“升国旗,奏国歌。”
熟悉的旋律一响,许多人已经开始抹眼泪,邵言也跟着鼻头一酸。
路怀勋把国旗用力展开,旗面一扬,衬着路怀勋笔直的身体,配合出一个漂亮的画面。
有什么从邵言的眼角滑落,台下小声跟唱的声音全都哽咽了。
鲜艳的五星红旗随着旋律缓缓上升,然而目光只要稍微放远,就能看到背景里的满目荒原。
像硝烟里照出的一束光,绝望里燃起的一点点希望。
路怀勋站的笔直,终是没忍住胸口一阵一阵的酸涩,化作眼角的湿润,渐渐模糊了视野里的旗帜,只剩下大片鲜红。
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升旗仪式。
外面满目苍凉,血流成河,山河被炮弹炸得分隔,地上满是尸体腐烂的残块,踩在地上,甚至不能分辨脚下的是石头还是人的手指。
是惨烈战场。
里面临时用白布铺展的投射屏幕上,放着几千公里外共和国土地上,举国欢庆的画面。
和平鸽与气球齐飞,花团和彩旗共绽放,孩子们唱着从今走向繁荣富强,军人们喊着为人民服务。
是国泰民安。
路怀勋稳了稳情绪,看着左边整齐的任务编队,沉声说,“或许这是你们大多数人第一次这样直面战争。震撼也好,恐惧也罢,必须对着你们的誓言,牢记你们的使命。”
他指着屏幕,声音沉静有力,“我们眼前是战争,身后是和平,誓要做这堵铁壁铜墙。”
随着直播画面里接受检阅的部队,和着外面响彻云霄的“为人民服务”,一时间竟然盖过了远处的炮火声。
邵言抱着小卡恩,看着台上路怀勋对全体侨民说道,“不管你们在哪里,祖国永远不会放弃你。天涯海角,带你回家。”
邵言再一次抹掉眼泪,听见卡恩指着屏幕,有些惊喜地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是电影吗?”
邵言压下喉咙的情绪,脱口而出,“那里是我的祖国。”
小卡恩疑惑地抬头,搂着他的脖子问,“祖国是什么地方?”
邵言看着他发亮的眼睛,觉得有些刺眼。
战争一旦开打,战火持续,谈判交涉,也许在卡恩的有生之年都不会回归和平。
卡恩才这么小,还没等形成强烈的祖国归属感,就将永远失去这种感觉。
“祖国在这里。”邵言指着自己的胸口,忍着哽咽,又换了种通俗的解释,“祖国是家,是永远的信仰和靠山。”
卡恩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往昨天战区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回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里的画面,眼神黯淡下来,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