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州》陈夙的猫

48、梦话

　　楚为心情好的时候总是乐呵呵的，那胡子拉渣的模样配上笑眯眯的表情，经常被人误会是好心肠的大叔；心情不好的时候，他自带的匪气便显露出来，一双剑眉加上狠厉的眼神，往往能让人不寒而栗。

　　赵金来被那一眼瞪得腿软，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道：“警察同志，你瞧我这记性！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所以总是忘事。我前几天是回来过，不过马上就离开了啊。”见面前的警察没什么反应，他又夸张地拍了一下脑袋，“嗐，就这么点小事儿我也没必要撒谎，我也不敢跟警察同志撒谎，你说是不？”

　　程云启本来正低着头做笔录，一抬眼就看见赵金来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样子，心里一阵好笑，不过表面上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回来做什么？见了谁？”

　　“我这不是最近在外地忙生意，认识了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就想着拉他们作为合伙人。”

　　程云启递过纸笔：“把他们的联系方式写在这里。”

　　“没问题没问题。”赵金来边答应边拿出手机，照着通讯录老老实实地写下了几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附带一串手机号码，写的同时还不忘提醒道，“警察同志，我完全理解你们是想查案，可还是拜托你们，和合伙人的时候别把我说成嫌疑犯……我真怕把你们这么一说，弄得别人以为我犯事了，把好不容易找来的合伙人给吓跑了。”

　　程云启眯起眼睛：“我们现在是正常问话，你只要没有犯事，根本不用担心这些。”

　　警方当即联系上了赵金来所说的几名合伙人，同时确认了这几人的身份以及和赵金来在外地的生意项目，赵金来所说的一切属实。既然如此，程云启也没有必要再留着赵金来，只是例行公事地强调了一句“想起任何可疑的人物或者事情，都需要立刻向警方汇报。”

　　赵金来临走时，叫人送来了一个礼物袋——里面装着一瓶茅台，说什么也要塞到程云启手里：“哎呀，程队长真是厉害，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刑警队长了。赵哥我呀，对你很是佩服。有程队长查案，我可以放一万个心……以后如果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请一定告诉要告诉我！这酒呢，就当我送给你的谢礼，感谢警察同志公正执法，守护我们北州市！”

　　程云启当然没有收，他冷笑一声：“你要送也不是不可以，那作为回礼，我是不是要送你去踩缝纫机？”

　　赵金来吓得脸色都变了，二话不说拎着礼物袋，麻溜地离开了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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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从赵金来口里问出什么，程云启和楚为都有些郁闷，但他们还是将调查重点放在了格调。如果服务生说的属实，谢宇的态度前后不一致，恐怕是因为在格调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人熬了一晚上，把手头上有关格调的资料与物证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遍，最后只发现格调的账目上有些问题——格调的装修本就奢侈，店里无论是酒水还是住房全都价格不菲，可近些年来年收入还不够开销的四分之一，几乎每年亏损几十万，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也合理，因为北州市本就不是一个高消费城市，对于大多数本地人来说，到外面吃顿饭超过三十都是奢侈，又怎么回到动不动消费上千上万的地方去娱乐呢？

　　“要么是为了逃税，没有写明真实的收入，要么客人消费的是现金，很多收入没办法查证……”程云启盯着营收表上面的数字，冷冷地开口，“或者两者皆有。”

　　“像这样的夜总会，付现金的客人应该非常多，因为不会留下记录。”楚为脸上盖着一张白色餐巾纸，双脚翘在办公桌上，非常安逸地闭目养神，“不过嘛，这种经济上的问题也不属于我们管了。”

　　“你说的没错。”程云启拿起桌上的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下“格调”二字，然后在旁边写下“刘力”二字，又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至于谢宇遇害的地点，到底是在夜总会里，还是从夜总会出来后，被人杀害然后抛尸至附近的垃圾桶……目前还无法确定，至少刘力的房间内并没有任何血迹证据证明那里是遇害地点。”

　　程云启又在纸上画了一个问号，并写下了之前几名受害学生的名字，然后用直线将这个问号与几名学生的名字链接起来。

　　“这次的凶手如果是与杀害单良等人的凶手相同，杀害单良等人是受人指使，那么……谢宇为什么会被杀害？”

　　还是以如此残忍的手法。

　　程云启紧握着手里的笔，那力道几乎要将笔捏断。

　　警方已经第一时间封锁了与凶手相关的聊天群，除了聊天那几份简短的聊天记录以外，手里没有其他证据。

　　“他去夜总会打工，就是为了钱吗？”程云启想起他的几名同学所提到的，每年都是谢宇负责聚会的花销，以至于同学都默认谢宇家境富裕——虽然也确实如此，“谢宇的家庭虽然不是需要去兼职赚外快的家庭，但他的父母也确实不像是会允许谢宇花钱大手大脚的那种人，如果说是高中生的叛逆心理，故意和家人做对，并且又想在同学面前出出风头，明知家人不会给任何零花钱，于是到这个地方来挣外快。尝到一次甜头后一发不可收拾，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可他又为什么被杀害，既然人缘还可以——就像夜总会里其他服务生对他的评价那样，他平时不和人起争执，即使在店里与人有些磕磕碰碰，这么大的店，也会马上有人来劝架。”

　　要说谢宇在夜总会打工，与周围人发生冲突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尤其是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场所。有时候，这种冲突甚至毫无缘由，可能只是因为某位客人看他不顺眼。然而，警方的调查显示，谢宇在夜总会的人缘相当不错。与他共事的每一位服务生都没有说过谢宇的坏话。这显然表明谢宇是一个擅长社交的人。当被问及是否与他人发生冲突时，其他服务生也予以否认。毕竟，如果发生了严重的冲突，肯定会有人目击并证实这一情况。

　　甚至警方还打听到，夜总会的经理也十分认可谢宇的表现，所以每次有金主客人前来光顾的时候，其他服务生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谢宇去“服务”，这样看来，经理为什么因为谢宇打碎了一个酒杯而大发雷霆也是有理有据的——毕竟如果服务那些金主，是容不得任何差错的。

　　付宏远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就看到了两个靠在椅子上头盖餐巾纸一动不动的人，仿佛都能看着他们头顶的两片乌云。这已经见怪不怪了，不用猜也知道这俩小子昨又熬了一通宵。

　　“咳……”付宏远尴尬地咳了一声。

　　程云启被咳嗽声吓得一激灵，连忙扯下脸上的餐巾纸，惊讶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付局，打了个招呼。

　　倒是楚为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慢悠悠地说：“什么风把付老头给吹来了？”

　　“你这白眼狼臭小子，养不熟啊养不熟。”付宏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走上前用力敲了一下楚为的脑袋，“把脚从办公桌上放下来，你当是在沙滩晒日光浴啊？”

　　“嗷——”楚为被敲得大叫了一声。

　　程云启斜眼看着楚为不情不愿地将脚放下来，轻笑一声，然后转头问付宏远：“是有什么事吗，付局？”

　　付宏远点了点头：“晚上有省厅的领导会过来，你到时候一起来吃个饭，是来问案子的……”

　　程云启皱起眉头，这种与省厅领导有关的饭局通常是没他什么事的，付局会叫上他的原因只有一个：省厅领导这次过来是想知道案情的进展，与其说是吃饭，不如说是向上级汇报工作……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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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吃饭的时候，程云启才发现省厅的副厅长竟然亲自来到北州市，一同出现在饭局上的还有北州市的市长和副市长，全部都来接受这场“批斗大会”。目前省里的态度对于市局汇报的案情进展非常不满，那副厅长将付局痛批了一顿，程云启作为刑警一队的队长，自然也免不了一顿骂。

　　整场饭局程云启一直陪着笑脸，可能是熬夜的原因，即便没有喝多少酒，他也觉得昏昏沉沉，一站起来就感到天旋地转，付宏远看见这情形，只好打电话把楚为叫来了。

　　楚为赶到酒店的时候，省厅的领导早就离开了，宴席厅里只剩下程云启和付宏远。付宏远嘴里夹着根烟，表情严肃的在和程云启说着什么，而程云启紧皱着眉，时不时地点头。

　　“好了，今天就说这么多，你自己好好把握……”付宏远见楚为过来了，便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他起身招呼楚为把站都站不稳的程云启送回去。

　　“付老头，一起坐我的车回去吧？”光看两人死气沉沉的脸色，楚为就能猜到这顿饭吃得肯定不尽人意。

　　“不必了不必了，你送小程回去吧，我过条马路就到了。”付宏远摆摆手，他定定地看了楚为几秒，然后拍了拍楚为的肩膀，叹了口气，“臭小子，好好干。”

　　楚为不知道付老头中了什么邪，在原地傻站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过来。

　　楚为走到程云启旁边，喊了他几声，都没得到任何回应，看上去就像睡着了。

　　没办法，楚为只好将程云启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慢慢扶着他走出饭店。

　　“我……”程云启动了动嘴唇，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丝气音。

　　“哟？还醒着？还能自己走吗？”楚为哼哧哼哧地把人扶下楼，朝停车的位置走去。

　　“……”

　　得！看来是真睡过去了，刚刚是讲梦话呢！

　　楚为自认倒霉，小心翼翼地将肩上的醉的不省人事的人放在副驾驶座，扣好安全带，然后才坐回驾驶座上，准备开车将人送回去。

　　“嗯……”

　　楚为听到动静，看了看程云启，只见他的头向右歪着，靠在车窗上，眼睛紧闭。难得见到程云启喝醉，楚为觉得挺有意思，他故意说道：“程大队长怎么喝成这样，我记得你酒量挺好啊？”

　　“我……”

　　“你不会还觉得自己没醉吧？嗯？”楚为以为他要说一句“我没醉”，毕竟每一个喝醉的人都会强调这句话。

　　“我……喜欢你”

　　一时间车内只剩下一片静寂，仿佛时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所凝固。他们的呼吸都停顿了一下，然后悄然回荡在这个静谧的空间里。车厢内的暖色灯光投下柔和的光影，照在楚为的脸上，透露出他内心的复杂情绪。

　　外面的夜色似乎也变得更加宁静，偶尔传来远处汽车驶过的声音，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们之间那种微妙的沉默。

　　“看来是梦见暗恋对象了。”楚为轻声说道，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握住方向盘的手越来越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