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了无尘（云卷云舒续）》沙洲铃

20、第十九章

　　欣然有些迷芒，难道是在做梦？她惶惑地撑起身子，坐正身体，揉了揉眼睛，摇了摇头。洞口那人随着她这一系列的动作，笑容渐渐扯大，亦越发地清晰。
　　这洞本就不深，两人相距也不过10步的距离。欣然已完全看清了他，这样的重逢，不算馀生，倒也是劫后了。
　　他抬腿举步，方待靠近。远处已是衣衫飘动的声音传来，转眼，墨子轩人影一闪，便是拦在了面前。
　　“喂，人家夫妻见面，你挡个什么劲儿？”一直静静看着这一切的水裳翎忍不住发话。其实，自廉亲王站在洞口的那一刻，她便已经醒了。只是墨子轩已然不在洞中，她有想过去叫醒欣然，趁着这时候一起离开，无奈却被阻止。她没有再多做一个动作，只是默默守在欣然身边，怕稍一动弹吵醒了她，而廉亲王就一直这么站在洞口等着。
　　墨子轩显然是一路赶回来的，裳翎眼尖地看到一滴汗珠顺着月牙面具的一侧滑落。正要开口讽刺两句，洞口那里又是人影一闪，白衣在阳光地照耀下比身边的青衣人更是刺眼。从欣然这里的面光角度望去，那折射，端的是如彩虹般七彩斑斓。
　　欣然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说墨涵，你就没有其他颜色的衣服了吗？”
　　“师兄……”水裳翎身子一震，喃喃道。
　　东方墨涵对于欣然的话早就练就了强大的无视能力，甫看到水裳翎倒是一愣，待听到那声师兄，才忆起眼前之人。
　　“阁下就是东方墨涵？”墨子轩插口道，想着他一早上便被这人引出了洞，一路追去，却看不见身形。到了最后，反是觉得自己被人盯上了一般，无论如何也甩不掉身后的影子。如今算是明白，这摆明了一出引蛇出洞，调虎离山。只是没搞明白，怎么自己回来了，他们居然还在。
　　东方墨涵朝着他爽朗一笑：“正是在下。你的轻功不错，是不是踏入江湖就总被人追杀，这功夫也就练出来了？”
　　“东方兄”胤禩斥了一声。对于墨子轩，他还是坚持当初一身轻衣胜王侯的评价。所谓敌对不过是各人立场的不同。
　　东方墨涵耸了耸肩，往侧面的洞壁上一靠，恢复了他一贯的轻狂之态。真说起来，他对墨子轩还是有些惺惺相惜之感的，只是他绑了欣然，却是不可原谅的事情。如今，既然原告出来了，他自然往边上一站。
　　墨子轩哼了一声，“彼此，阁下这追人的功夫也不错。莫不是想起了以往，心有戚戚？”虽是心下暗惊对方的功夫，可这嘴皮子上，他也是不肯善罢的。“偷偷摸摸在背后算不得好汉，早听闻福晋说，你剑术了得。那就在剑法上见个真章。”一声铿锵，长剑出鞘，直指东方墨涵。
　　东方墨涵瞅着那剑端，原本轻佻的眼神逐渐深沉。那一剑，平淡无奇，没有什么剑花浮现，也毫无招式可言。只这一剑笼罩的却是周身大穴，剑尖蔓延的是强大的气场。他稍稍扬眉，抬眼望入墨子轩眼里，勾唇一笑，靠着洞壁的脚放了下来。
　　那场面，端的是一触即发。除了欣然依旧坐在那草垫子上，丝毫不显紧张外，水裳翎已是一手摸上了腰间软剑，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欣然伸手拉了拉她，微微摇头。
　　只见胤禩突然伸出手指，指间稳稳夹住了墨子轩的剑尖。
　　这动作让墨子轩一惊，他迅速收回自己灌注在剑身上的内力，饶是这样，他也看见了胤禩的脸色白了白。可是身躯依旧挺立，面容上笑意不改。似乎，那只是刮了一阵风，风过，便是无痕。
　　墨子轩心里明白，自己那一剑是对着东方墨涵，不敢大意兼之有些示威的情况下，他压上了八成的内力。虽未用足，可是对一个不懂武功的人来说，就是自己收得再快，在握上剑的那一瞬，也是免不了被伤的。看着对面面不改色的胤禩，风轻云淡。此刻，他相信，若有人馨香如兰，必有人挺拔如松。而面前如此的胤禩和那背后始终淡然的欣然，便是应了这番。
　　“在下以为，被引开了这一圈，回来早已人去楼空。王爷这是专程等在下回来吗？那又何须多此一引？”
　　胤禩撤了手，抚上胸口，稳了稳胸中翻腾涌上的气息，“本王并无他意。原是东方兄说这样比较简便，未想计划没有变化快。她睡着了，我自然只有等她醒来。”
　　他是说得理所当然，可这答案，墨子轩全没料到。这还是来救人质的吗，到底是睡觉重要还是逃命重要？
　　东方墨涵默默摇首，这答案，他哭笑不得。早知，何必他跑这一遭。
　　唯有水裳翎看向欣然的眼里，带上了羡慕。等待，原来可以如此平常。可这一等，却又如此摄人魂魄。纵有万重因，由了那一个果，便是千秋山色只为伊。
　　“原来王爷不是来救人的，倒是在下白热心了。”
　　“我不是救人，我是救命。”
　　“怎讲？”
　　胤禩的目光越过他，看向始终坐着，双眼湛亮的欣然。青衫飘飘，晨露早已在那衣面结了水珠，晶莹闪烁。他的话，却定如磐石。
　　“夫妻同命，生死与共。你劫了她，便是带走了我的命。我自然便是来救命的。”
　　“还好，我未伤了你的命。”
　　胤禩双手负后，一笑释然：“若你伤了，你我又怎会如此相对呢？”
　　墨子轩突然有一阵后怕。那谆谆笑容的背后，透着的力度和决心当是能令天下重足而立，侧目而视的。

　　“月牙儿呢？”欣然终于开口，那一问，令墨子轩一震，侧目看了眼她。欣然冲他狡黠地笑了笑，言下之意似在说，这便是你未伤了我的报酬。
　　胤禩的目光在这两人间转了转，彷佛懂了什么，又投注在了墨子轩身上。“她随队回京了。听说，皇上将她留在了身边……”
　　墨子轩眼神一厉，唇角挂起了一丝冷笑，垂了目，还剑入鞘。
　　“她拒绝了当秀女，据说，是留在身边做侍卫。”胤禩喘了口大气，才把话说完。他一直留意着墨子轩的动作，此刻见他手一顿，便是明白了全部。
　　“回京了？这么快，扎尔汗呢？”这消息还是震住了欣然，站了起来，有些不可置信。
　　胤禩眼尖地见她起身，朝前两步，自墨子轩身侧步过。趁她还未站稳，手一伸，用的力道让欣然不偏不倚正好立定在他面前。
　　只这么一相对，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他的眼里含着责备，带着愠怒。真个是思也悠悠，恨也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欣然本能地就想抽出手，胤禩却是执拗地不放。他担不起这份可能再无相见的恐惧，方才在洞口，看到她安然熟睡的样子，他真是恨得想掐住她。不眠不休，拖着东方墨涵，几乎翻遍了这座山，做了那么多，在看见她平安的那刻，松懈了全身，恨意在瞬间烧灼。
　　“拜他所赐，调虎离山，京城上演了一场好戏。密宗遭遇惨败，血滴子也没讨到好处。皇帝能不回去吗？”东方墨涵闪着戏谑，看着那困斗的二人，指着墨子轩，接了口。“至于那蒙古王爷，自然是完成了任务，乐得下了台阶，回他的喀尔喀领域去了。我看，这一切，本就是个完美的计划，引军入瓮。”
　　欣然侧目，终于明白了那些精锐中的精锐的去向。只是未料，如此神速。这样地部署，需要如何缜密的计算和胆量。他们压了大宝，而这，应该只是个开局，绝不会终了。
　　墨子轩迎上欣然的探究，一副坦然，也不想解释什么，接受了东方墨涵的说法。
　　“既然事已了，王爷的命也已然在握。如若东方兄不准备现在较一高下的话，在下便告辞了。事情办完了，总要去清点一下战果。”
　　“我无意”东方墨涵答得迅速，人也随之往边上让了让，一副请君自便的架势：“难得有人愿意和皇权挑战，行我当年未行之愿，我为什么要破坏，自然得留着你的命不是？”
　　墨子轩斜眼一瞟，竟也是并不动气：“在下会留着命，等那一天。”
　　“小子，血滴子的追杀非比寻常。那玩意儿，我见过。”东方墨涵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由沉了语气。“不要小看了它，到时候，连个完尸都没有。”
　　“能有胆和它抗，又怎会没有准备。物物相克，总有解决的方法。”
　　“那就套句俗话吧，山高水远，江湖再见。”

　　墨子轩走了。东方墨涵伸手招了招水裳翎，两人同行，把山洞留给了那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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