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了无尘（云卷云舒续）》沙洲铃

17、第十六章

　　扎尔汗突然把欣然叫进大帐，望着她，却是欲言又止。
　　“你是愿意撤兵了？”欣然往其大桌上两手一撑，直言相问。虽说她试探过墨子轩，说他们志不在此，这问题不用再去问扎尔汗了。可其实每日见到他，她还是会循例问上一次，尽管，他每次都瞪了回来。
　　她也不知道，她能够这样封闭自己，肆意地在这里呆多久。心里总是觉得，若是经此一别，怕是永难再见了。
　　扎尔汗静静回视着她，虎目中带着浓浓的歉疚，不舍和犹豫不决。
　　她被他这突然复杂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慌，“怎么了，这是…”进而想到这两天，再不见那些将士如常训练，本是以为因了那日的话，墨子轩对她有所避忌，现在想来，莫非是……对上扎尔汗的注视，小心翼翼问：“难道，你们败了？你那些精锐中的精锐们，被雍正打败了？”
　　雍正两字一出口，扎尔汗紧绷的脸就像被刺了一道口，噗地笑了出来。伸手揉了揉面前人儿的头发，带着份宠溺和无奈。
　　“看来你真的是不喜欢他，连个尊称都没有！”
　　欣然承受着，亦是不无感慨，“如果真要比较，我还是更喜欢你这个哥哥。尽管，你看上去也陌生了许多。”
　　扎尔汗摇头：“那只是因为你我之间没有利害地冲突，生死地抉择。若经此一役，你还能是这样的想法，那，我也无憾了。”他从桌后站了起来，比她高出一头的身材使得她只能仰视。“用你们中原的那句词，人生若能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你撤兵，没有这场战争，我担保他不追究喀尔喀，那一切依然如故。”
　　“呵”他耸了耸肩，眼中满是嘲讽：“可能吗？雍正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更清楚。睚眦必报，怎会罢休。我既然踏出了这一步，便无以言退。”
　　他踏出一步，走过她身边，背对于她。“更何况，现在，连我都对接下来的这个对手很是期待。”沉了声音，很难启齿，又不得不说：“欣然，我从未想过将你当做人质，我珍惜这几日再见的点滴。可是现在……”他止住，回身看她，正撞入她蓦然圆睁的清澈双目。一瞬间，他几乎反悔自己同意了墨子轩的提议。他怎么可以对她如此？她是他的一个回忆，当年坐在自己营帐中，告诉自己不愿留下，不愿重蹈自己娘亲的覆辙，告诉自己西风吹面立苍茫的悲哀。如今，她为了自己而来，仅仅因为，她是真心实意叫那声哥哥的。
　　欣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这么说，他们是真的想将自己变为人质了。心念电转间，隐隐约约地，她是明白了过来。能令他们做出这般决定的，只有一个人。连墨子轩也没有把握的人，或是，他所惺惺相惜的人只有他……她只觉得有一个名字堵在胸口呼之欲出。
　　扎尔汗看着她面上神色万变，嘴唇翕动，千言万语到了最后，反是化成了颊边的一朵笑颜：纵有千军万马，她亦不过如此。

　　草原的夏夜，万籁俱寂之下，若是倾听，那是一份别样的声色犬马。
　　胤禩立在坡顶，远远眺望着。一望无际，除了头顶离得很近的星星以外，什么也看不到。那些远离京城的日子里，他也曾陪着欣然，在不同的星空下驻足。记得老九曾经对他说过，女人，都喜欢这招，星星啊月亮的。可是，他的欣然不是。第一次，他以为她困了，但如果每次都会看着看着没了声响，这样，你就不得不问了。还记得，她迷糊着双眼，笑个不停。直指着自己问：究竟谁是穿越而来的，古时的男人也知道浪漫到看星星吗？
　　她说：站在浩瀚的星空下，确实震撼，觉得自己渺小。但是，你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浪漫都是恋情中的男女喜欢干的事吗？
　　我茫然，真的不懂。自小，心念的是如何让皇阿玛看到自己，如何立个好的名声，如何登上那个一呼万应的巅峰。何时想过去浪漫，去在意身边的女人，而谁又值得自己花心思？□□不是，张氏毛氏更不是。
　　她揉醒自己的双眼，勾住我的臂弯，言道：“因为星星和月亮静默地相守，亘古不变。没有人知道它们在诉说什么。于是，男孩可以借着星星告诉女孩心里的话，女孩可以借着沉默自己幻想那话里千回百折的意境。其实，说穿了，他们要的不过就是那一段可以相依在一起的时间而已。如果没有星星，他们可以看海，反正看得都是一些一万个人可以有一万种解释的景象。”
　　我怔住，那个被老九说得天花乱坠的招数，在她嘴里居然就像个天桥上骗人的把戏。“那你的浪漫呢？”我不由问道：“难道在三百年后的那个时代，你已经和那个人看穿了星星看遍了大海，如今，再不需要？”我的话含着妒忌，我曾经后怕过，如果，环佩未将她带回，她便会在那个我触不到的地方嫁为人妇。
　　她抬起头，半真半假戏谑一句：能够让你吃味儿，便是我要的浪漫。
　　我气恼，转身作势不理她。
　　她不依不挠地靠过来，扳过我，认真地说：“能够让你生气，也是我要的浪漫。胤禩，其实就是一句话，你在我身边，便是我的浪漫。
　　胤禩仰首，看向此刻的天际。还记得，当时她的眼，就如同这天上最璀璨的星星，染尽无边夜色。幽黑的眼里，是自己怔愣的表情。再长的路，回头看，你始终不曾走远。哪怕落后，也只是一个展臂的距离。那便是浪漫。
　　此刻，臂弯内笑颜成空？放你去找扎尔汗，错了吗？

　　“你真想好了？”身后响起声音。
　　“你来了。”胤禩并不回首，只坚定地点头。若与喀尔喀对决已成必然，他宁愿自己重披战甲，站上风口浪尖，用他的方式来完成她的保护。
　　“所有放出去的探子都没找到他们藏身之所，你呢？”
　　身后递上一份详尽的地图：“这里。他们也得了消息，随时都会转移。你真的要打？我进去，把欣然带出来不就好了，何必动一兵一卒。”
　　“接着呢？”胤禩接了图：“置身事外，让他们再拼个你死我活？喀尔喀灭，欣然不会愿意看到；大清输，也不是我想见的。”
　　“你们俩……”身后是长长一叹，带着莫可奈何：“依我看，就不该回来。对了，这几日看来，军中这些多是西林觉罗家或是十三爷的人。你，降得住？”军无适主，一举可灭。在他看来，胤禩此举，简直是用自己的声名开玩笑。也不由开始埋怨欣然，冲动的感情是她的弱点。
　　“有制之兵，无能之将，不可胜也；无制之兵，有能之将，不可败也。”胤禩一手搭上腰间的玉佩，一手拂了身旁枝叶，声音清冷而无情：“违抗军令者，只有一个下场。若我制不了他们的心，便只得如此……”臂展，指间用力，枝叶簌簌落下已成粉末。

　　“王爷，这幅地图从何而得？据臣所知，探子们并无消息所得。”西林觉罗左震奉雍正之命随军。一因这仗之始末，他是比起允祥更清楚的人。二来，自也有着监视之责。
　　胤禩自案前抬头，对雍正的用心，他岂会不明。俊目里波澜不惊，语气却冰冻三尺：“尚书大人，你这是在质疑本王？”
　　西林觉罗左震面色微僵，颇为尴尬：“老奴怎敢质疑王爷。老奴的意思是，事关重大。若是奸人的计谋，将我军引向这片峡谷，再施以前后包抄，到时进退无门，岂不任人宰割？”
　　“那就不用退了。”胤禩往身后椅上一靠，剑眉微挑，一副好整以暇地样子。
　　“什么？”
　　“本王说退不了就不用退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真到退无可退了，这些人才能像点样子。怎么尚书大人耳朵不好，还是另有良策？”
　　“老奴只知，九河盈溢，非一块所防；带甲百万，非一勇所抗。还请王爷三思，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胤禩认真地听完，起身，拍了拍西林觉罗左震的肩膀，哂笑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尚书大人难道没读过孙子兵法吗？”
　　他收回手，负手当立于帐中，眼神灼灼，那份犀利让西林觉罗恍眼。只听胤禩的声音掷地有声：“本王，就当一回神。你接回你的女儿，而本王，要回我的福晋。”

　　大军冲入谷底的时候，扎尔汗的人马迅速便做出了反应。弓箭与盾牌齐上，整齐划一的步伐，丝毫不见零乱和仓促。若说他们事前有所消息，那是不会坐以待毙。只能说，这是一支令人心惊的队伍。水来土掩，将至兵迎。
　　扎尔汗穿着银色的铁甲立在阵后，如巍巍之山。欣然遥遥望去，知道了何谓军心。士以义怒，可与百战。而喀尔喀和大清的这战，于他们来说，便是为了他们的正义。所谓侵略，孰对孰错，从来只以你站在哪一方而定。
　　清兵并没有再更进一步，在打开了谷中的缺口后，反是放慢了进攻的速度。欣然想往前冲，她仿佛感到有人在牵引，在呼唤。才迈开的步子被墨子轩拉住。
　　“放我走，墨子轩，不要让我鄙视你。”
　　墨子轩深邃的眸子闪了闪，摇头：“我可以放你走，可是，这状况你走得出去吗？我不会浪费兵力护你往前冲，怕是才走几步，你就被不知道哪一方的箭矢给射死了。”
　　欣然驻足，她知道他说的是理，刀剑无眼，她可不想就这么枉死。
　　“那依你之见呢？”
　　“跟在下走，福晋难道不想看看王爷的另一面。刚听彼方将士言，王爷有命，不得错伤。”
　　“王爷的每一面我都亲见，王爷是如何之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他在，欣然反是心定。等于找了个保镖在身侧：“跟你走，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若想以我为质，也拿出你作为草原守护的豪气。”
　　“我不是什么善于之辈，在性命之前，我就是个亡命的。福晋不用期待一个亡命之徒有什么礼数了。”
　　“等等，翎儿和月牙儿呢？”
　　“我在”水裳翎出现在门口：“福晋，我会跟着你的。”说完，狠狠地瞪了眼墨子轩。
　　墨子轩耸了耸肩：“那就一起吧。至于另一个…”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兵部尚书都到了，正好扔还这个麻烦，不是也是福晋你此行的目的吗？”
　　也是，欣然沉默，和水裳翎一起跟着墨子轩一路绕道，曲曲折折后居然站在了后山。从此处往下看，谷中形势一览无遗。

　　拈弓搭箭，一支带着火苗的箭矢就这么射入了谷中。弓弦震响，亦是震动了欣然的心弦。
　　极目所望，黑马上一人，白袍银铠，器宇轩昂。手执弯弓，箭搭弦上，臂直目灼，不是胤禩又是何人？
　　墨子轩幽幽一句：“他可真狠，火烧峡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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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必须在这里断了，这仗还得持续一章。没有完全想好，所以，不能仓促为了赶爷的生辰而毁了这文
=33333333= 如果让你们失望了，对不起
我还是赶在今天更新了，说一句
胤禩，329岁生辰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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