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线》天青石

7、第七章

　　艾丽卡的家离高塔镇并不近，就算乘马车也需要两天的时间，对准备徒步的我们而言就需要大概四天了。

　　艾丽卡脚步轻快地走在路上，白皙的脸上仿佛发着亮光。

　　“真想飞到家里去啊，杰克哥哥。”

　　艾丽卡望着北方说道。

　　“离家这么久，你的父母一定很想你吧？”

　　我笑着说道。

　　“一定是的，那次我只离开家两天，他们都担心的不得了呢。”

　　艾丽卡背起手、眯着眼睛，好像在回忆着当时的景象。看着她的样子，我不禁想起了素未谋面的父母，他们是怎样的人，现在还会想起我吗？——

　　离开高塔镇，周围的景色慢慢变得荒凉，我也提高了警惕，无人居住的地方很可能代表着有魔物。艾丽卡则是丝毫不在意，继续向我讲述着家里的事情，不知不觉中，夜幕降临了，我们在荒野里生起火，搭好帐篷。

　　“好累啊。”

　　艾丽卡伸了个懒腰，摘下白帽子，用右手拨动着棕色的头发。

　　“吃完饭就休息吧。”

　　我把行囊里伊芙早上做好的馅饼放在火上烤了一会，递给艾丽卡，她接过来，吹了几口凉气后大口吃了起来。

　　“虽然有点干了，不过还是很好吃。”

　　烤肉的香气飘了出来，艾丽卡笑着说道。

　　吃过馅饼，艾丽卡便躺进了帐篷里，很快帐篷里就传出了细微的鼾声，我坐在火边，周围很安静，星星如同被洒在地上的白沙一般闪耀在夜空之中，我望着星空，心里有一种奇怪的空虚感。

　　“这半年多，每天都和她待在一起啊。”

　　我很快就明白了这种感觉的缘由。我注视着头顶的星空，脑海中浮现出了半年前的那一天。

　　半年前，我背着骑士剑和盾牌走进了高塔镇，此时天刚亮，淡淡的白光笼罩着这陌生的小镇。

　　我来到了镇东边的佣兵公会前，这是一个气派的二层小楼，很远就能看到楼上挂着的写着“佣兵公会”四个大字的招牌，我走到门前，却看到铁门禁闭，门上还挂着铁锁。

　　“还有两个小时才会开门呢。”

　　这时，耳边传来了声音，我转过身，看到一个人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看到我把视线转向她，那个人抬起头，脸上带着腼腆而紧张的笑容。我这才看清是一个瘦小的女孩子，她的头上戴着一顶似乎是治疗师会戴的宽顶高帽，不过已经脏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现在已经是深秋了，但她只穿着粗布上衣和长裤子，衣服上也沾满了灰土。

　　“是这样啊。。”

　　我点了点头，连夜赶路导致的疲倦这时涌了上来，我不禁打了个哈欠。

　　“要坐下休息一会吗？”

　　女孩子又露出了紧张的笑容，她向一旁挪动了几下，结结巴巴地说道。

　　“谢谢。”

　　我感受到了她的好意，不由得笑着回答，然后放下包裹，坐到了她的身边，她似乎很开心。

　　“你也想要当佣兵吗？”

　　虽然感觉她的年龄小了点，我还是这样问道。

　　“是的。原来大哥哥也是一样啊。”

　　女孩微微歪头，帽子也跟着歪向一边，露出了棕色的头发。

　　我刚想问她的名字，忽然发现她的身边没有包袱，看她风尘仆仆的样子，并不像是住在高塔镇的人。

　　“你没有带行李吗？”

　　我还是决定问她一下，听到我的话，她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双手叠放在膝盖上。

　　“昨天上午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我的包裹就被拿走了。钱和书都放在里面”

　　女孩小声说。

　　“难不成你在这里坐了一晚上吗？”

　　我惊讶地问道，她点了点头。

　　“我先带你去吃饭吧。”

　　我站起身，想起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已经开门的酒馆。

　　“谢谢哥哥。”

　　女孩红着脸向我道谢，她也站起身，但很快便痛苦地捂住了大腿，看来是腿已经麻了，我急忙扶住她的身体。

　　酒馆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有睡眼惺忪的酒馆老板正用一块带着油污的破布反复地擦着柜台上的酒杯，我要了两个人的早餐，老板才扔下杯子，打着哈欠走进了厨房。

　　“哥哥，对不起，我没有钱给你。”

　　坐在桌子对面的女孩小声说道。

　　“没关系，以后再说吧。”

　　我笑了笑，看到她的帽子歪的快要掉到地上，我不由得伸出手，帮她把帽子重新戴好

　　女孩摸了摸帽檐，很开心地笑了。

　　“你是治疗师吗？”

　　近距离看到这顶帽子之后，我确信了这的确是治疗师的帽子，这么年轻的治疗师啊，我不禁暗暗赞叹。

　　“我不是治疗师。”

　　女孩沮丧地摇头。这倒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至少在我的记忆中，治疗师都是中年人。

　　“我想上魔法学院学习治疗魔法，但是家里实在没钱交学费，这顶帽子是我爷爷留下来的，他生前是很有名的治疗师。”

　　女孩说道。

　　“你当佣兵是想要赚学费吗？”

　　魔法学院的费用的确不是一般家庭能负担的起的，我点了点头。

　　“是的，我拜托一个在学院学习的好朋友帮我借了一些魔法书，我学会了几个简单的治疗魔法，或许也能在战斗的时候派上用场。。”

　　女孩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这时候，酒馆老板把盛着早餐的托盘放在了我们面前，煎鸡蛋和烤火腿的香味让女孩双眼一亮。

　　“先吃饭吧。”

　　我把托盘推到女孩面前。她以令我目瞪口呆的气势吃光了两人份的早餐。

　　重新坐在佣兵公会的大石头上时，女孩已经毫不紧张地和我交谈了，从她的话中，我知道了她叫艾丽卡，今年16岁，家在离高塔镇有一段距离的小村庄里。。。我们聊着天，直到一个戴着单边眼镜的老人走过来打开了门上的铁锁。

　　“哦，相当佣兵吗？找到愿意要你们的队伍之后来我这登记就可以了。”

　　老人对我们说到，咳嗽了一声就走进了佣兵公会，我们也跟着他走了进去。

　　第一眼看上去，这里就像大一点的酒馆一样，老人坐在一张靠墙的桌子前，身后的墙壁上贴了许多写满字的纸张，房间里摆放着许多桌椅，北面是通向二楼的楼梯。我和艾丽卡选了一张桌子坐下。

　　“其实。。我昨天下午就来这里了，不过见到的几支队伍都不愿意让我加入。”

　　艾丽卡说着，眉毛扭成了八字形。

　　“不过我确实没有上过学，当然也不能参加治疗师的考核。。。只是会几个简单的治疗魔法。。”

　　艾丽卡把头枕在叠放的双臂上，自言自语道。

　　“对了，杰克哥哥最近受过伤吗，小伤的话我可以帮你治好。”

　　艾丽卡的失落只持续了一瞬间，很快她又恢复了精神，她抬起头，微笑着对我说道。我想起昨天经过一片树丛的时候右臂被荆棘划伤了，于是伸直胳膊，把已经结了一点痂的伤口露出来。

　　“是被荆棘划伤了吧，稍等一下。”

　　艾丽卡看起来很高兴，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深棕色的法杖，伸到我的伤口附近，然后沿着长条状的伤口慢慢滑过。她本人则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法杖的前端，嘴里念念有词。

　　“完成了。”

　　艾丽卡长舒一口气，抬起法杖，我低下头，惊讶地发现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我用另一只手的食指碰了碰原来伤口的位置，也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真厉害。。”

　　我由衷地赞叹道，虽说之前在骑士团时喝过治疗师的药剂，但亲眼看到治疗师治愈伤口还是第一次。

　　“再严重一点的伤口也可以的。”

　　艾丽卡红着脸说道。

　　“和魔物战斗的时候一定能派上用场的。”

　　我笑着对她说道，艾丽卡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太阳逐渐升起，一支支佣兵队伍也走进了公会，我和艾丽卡询问了每一支走入佣兵公会的队伍，不过并没有队伍想要接纳艾丽卡，只要一听到她没有去过魔法学院，再一看她的样子，佣兵们都会摇头，有一些佣兵甚至会说些难听的话。

　　“没关系的，一定会有队伍愿意接纳你的”

　　我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也要做佣兵，只是一心一意地向佣兵们推荐着艾丽卡。但换来的却只有嘲讽和拒绝艾丽卡沮丧地低着头，那顶治疗师的帽子也被她摘下，放在了桌子上。

　　“杰克哥哥，谢谢你。。但是我。。”

　　艾丽卡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有几个佣兵的确很过分，我也是一肚子怒火。我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坐在柜台前的老人也打起了哈欠。

　　“今天先去旅馆休息吧，明天再来这里。”

　　我安慰着艾丽卡，她抹着眼睛，轻轻摇头

　　“杰克哥哥，不能在让你破费了，我还是回家吧。。”

　　艾丽卡大概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可是嘴角一动，泪水却流的更多了。

　　“别这么想，以后你赚到钱了就还我，别忘了利息啊。”

　　我笑着对她说道。

　　“真麻烦，没想到会拖到这么晚。”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轻浮的声音。

　　“还不是你，硬要一张完整的魔狼皮，要不然伊芙早就一箭把它结果了。”

　　一个粗粗的嗓音传来。

　　“现在魔狼皮的价格多高你知道吗，唉！”

　　一个大约28.9岁的男子走了进来，没想到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差点摔到地上，他身边的中年男人大笑着拉住他。

　　我抬起头，看向他们的方向，在他们之后，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她穿着灰色的上衣和绿色的轻皮甲，夕阳的光芒把她纤细修长的影子打在佣兵公会洁白的地面上，铁门的暗影遮住了她左半边脸颊，她目视着前方，飘动的金色长发轻轻地抚摸着她背后的长弓，她的耳朵长而尖，被阳光染成了金红色。

　　不知道为什么，我呆呆地看着她，她也注意到了我无礼的视线，白皙的脸上却浮现出了温暖的微笑。

　　“你好。”

　　素未谋面的女子向我轻轻招手。

　　“你好。”

　　我也慌乱地抬起手回礼。女子向前走了几步，铁门的暗影落在了她的后方，我这才发现，她的左颊上有一道暗红色的显眼的伤疤

　　“这两位，好像之前没见过啊。”

　　头戴棕色皮帽的年轻男子笑着说，我这才想起正事，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请问你们的队伍缺人吗？”

　　我问道，艾丽卡也站了起来。

　　“那是当然啊，如你所见，我们队里目前只有三个人。”

　　年轻男子走到我们的桌子前，大大咧咧地坐在我们对面。

　　“那能让她入队吗，她虽然没有去过魔法学院，但是会几个很有用的治疗魔法。”

　　我把手搭在艾丽卡的肩膀上，看着年轻男子说道，艾丽卡看着他，挤出一个笑容。

　　“治疗师，真稀奇啊。你会什么魔法，来试试吧。”

　　男子没有像其他佣兵一样直接摇头，而是坐在艾丽卡对面，饶有兴致地盯着她，艾丽卡红着脸笑了笑。

　　“我会治疗术、圣盾术还有清醒符咒。”

　　艾丽卡说道。男子点了点头。

　　“那稍微测试一下吧。。体感，怎么样？”

　　男子把手臂放在桌子上，卷起袖子，我惊讶地看到他的手臂上并没有伤痕。

　　“体感？您知道这个。。？”

　　艾丽卡先是一愣，然后眼中放出喜悦的光芒。

　　“啊，我有个朋友就是治疗师，所以稍微学了一点。”

　　男子笑了笑，得意地说道。

　　“体感是什么意思？”

　　我不解地问艾丽卡。

　　“就是测试治疗魔法的方式，受伤的人很难找吧，所以就发明了能让健康人测试治疗魔法的方法，不过那个被测试的人要懂一些知识呢。”

　　艾丽卡边从口袋里拿出法杖，边向我解释。

　　“奥古斯丁，你懂得还真不少啊。”

　　中年男子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好奇地看着艾丽卡。

　　“以前我也是个求知欲很强的人啊。”

　　被称作奥古斯丁的年轻男子再次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此时，艾丽卡把法杖放在了奥古斯丁的手臂上，开始聚精会神地念起了咒语，奥古斯丁见状也收起了笑容，认真地注视着法杖触碰到的皮肤。

　　“请问。。你是精灵吗？”

　　那名年轻女子恰好坐在我的对面，我深吸了一口气，小声问道。

　　“是的，我叫伊芙。”

　　年轻女子又露出了温暖的微笑，看着她的脸，我感觉手心里渗出了汗水。

　　“我叫杰。。杰克”

　　我说道，忽然出现的口吃让我额头冒汗，不过，伊芙脸上的笑容仍然没有改变，她看着我的眼睛，轻轻地点头。

　　“不错，虽然都是基础魔法，不过效果很不错，看来练习了很久啊。”

　　奥古斯丁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我转过头，看到他放下袖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谢谢您。”

　　艾丽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奥古斯丁深深地鞠了一躬，她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眼角也湿润了。

　　“别客气，我们以后就是战友了。”

　　奥古斯丁站起身，向艾丽卡伸出右手，艾丽卡涨红了脸，伸出双手握住奥古斯丁的手，用力地摇了摇。

　　“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啊。”

　　中年男人大笑道。

　　“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交了任务就回家吧。”

　　奥古斯丁伸了个懒腰，拿起一个袋子，向二楼走去。看到艾丽卡脸上的笑容，我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等等，还有杰克哥哥呢。”

　　艾丽卡忽然大声说道，把已经走出很远的奥古斯丁吓了一跳。

　　“杰克哥哥为了帮我找队伍，把自己也在找队伍的事情都忘了。”

　　艾丽卡看着我，不满地歪着头说道。

　　“是啊，确实忘记了。”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杰克，你是骑士吗？”

　　伊芙指了指我身边放着的骑士剑和盾牌，轻声说道。她的声音很柔和，语速也不快不慢，听起来很舒服。

　　“骑士啊，那我们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奥古斯丁重重的点头。

　　“以前是骑士，去年因为一些原因离开了骑士团。”

　　我尴尬地笑了笑。

　　“那是自然，现役骑士也不会来当佣兵的，但既然当过骑士，实力肯定是毋庸置疑的，欢迎你。”

　　奥古斯丁向我伸出手，我也和他握了手。

　　“去酒馆庆祝一下吧，我饿坏了。”

　　中年男人说道，奥古斯丁点头。

　　“杰克哥哥，太好了，我们在一个队伍里”

　　艾丽卡忽然抱住了我，大声说道。

　　“以后请多多关照了。”

　　我笑着说道。

　　“我有个儿子，也和你差不多大呢。”

　　吃完晚餐，我和艾丽卡跟着三人走进了一幢房子里，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我们又聊了起来。喝酒喝得脸色微红的中年男人巴特对艾丽卡说道。

　　“唉，是吗？”

　　艾丽卡惊讶地点头。

　　大厅很宽敞，中央摆着两张桌子，一张小桌子旁放着两把椅子，桌上还放着棋盘和一堆棋子，看来是下棋用的。另一张大桌子旁边摆着四把椅子。东边的墙角处放着一个壁炉，不知何时壁炉里已经生起了火，伊芙迈着轻盈的步子从壁炉边走到了桌子旁，她坐在我旁边的一把椅子上，从桌子下面拿出了一个放着布片和针线的竹篮。

　　“杰克，你的上衣。”

　　伊芙轻轻地扯了扯我的衣角，我的上衣在昨天被树丛里的荆棘划出了几道口子，看起来很是凄凉，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惊讶地看着她。

　　“不用了，这太麻烦你了。。”

　　我摇着头，感觉脸颊开始发烫。

　　“没关系的。”

　　伊芙也轻轻摇头，然后微笑着看着我，我推辞了几次，但她只是笑着，最后我只能红着脸把上衣交给她，她把上衣铺平，然后熟练地穿起了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