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线》天青石

5、第五章

　　大概是讲了故事的缘故吧，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我再一次看到了那枚被擦得锃亮的骑士徽章，徽章静静地躺在一片黑暗之中，但我却能清楚地看清徽章上的图案：长剑、盾牌还有跳动的火焰。我伸出手，想要触碰徽章
　　，但在碰到徽章的一瞬间，我醒了过来
　　天已经亮了，温暖的阳光从窗外洒下
　　，我穿好衣服、下了床，房间外飘来了面包和牛奶的香气，看来和往常一样，伊芙已经做好了早餐。
　　走出房间，艾丽卡和伊芙正坐在饭桌前，今天是周日，巴特已经回家了，奥古斯丁应该也已经和朋友一起离开高塔镇去别处游玩了，房子里暂时只剩下了我们三个人。

　　“早上好。”

　　我、伊芙和艾丽卡相互道了早安，我坐到了饭桌前，盘子里已经放了两个热气腾腾的三明治，旁边的碗里盛着深红色的果酱，杯子里是一杯热牛奶。我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和往常一样美味。

　　吃完早饭，我换了一件旧衣服，准备和从前一样去酒馆打杂，艾丽卡执意要送我过去，于是我们一起向镇北的酒馆走去。

　　“昨天好像下雨了呢。”

　　走在路上，艾丽卡忽然说道，我低下头，果然地面上的青石板有些湿润，深吸一口气，也能感觉到空气的清爽。

　　“是啊。”

　　我点了点头。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来到了酒馆前，酒馆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有身背武器、大口喝着酒的佣兵，也有背着大包的旅行商人，还有几个用黑色兜帽遮住脸的神秘人。

　　“谢谢你，艾丽卡。”

　　酒馆离家并不算近，但每次艾丽卡都会和我一起走过来。推开酒馆的门，我笑着对艾丽卡道别。

　　“杰克哥哥，晚上见。”

　　艾丽卡向我摆了摆手，回应道。

　　和站在桌子前的酒馆老板汉斯打过招呼后，我径直走进酒馆后厨，头戴白帽子的厨师正在满头大汗地煎着牛肉，在他身后还放着两碗拌好的沙拉。

　　“杰克，快去劈柴，然后把后院的酒搬到汉斯那。别忘了挑水，多挑几桶水。”

　　胖胖的厨师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上气不接下气地吩咐着我，我应了一声，穿过厨房，来到后院，后院已经变得乱糟糟的，院子北面堆着早晨从马车上扔下来的酒，中间则放着大块的木头和树枝，几个空空的水桶被扔在木头旁边，地上满是碎木片和破玻璃瓶。

　　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时我也慌了手脚，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我先把几箱酒搬到汉斯那里，然后给厨师挑一桶水、劈一捆柴，最后再做剩下的事情，做预备骑士的时候我就经常做这种力气活，已经很习惯了。

　　太阳悬挂在高空时，后院已经重新变得整洁干净，我正打算休息一会就离开酒馆，老板汉斯忽然跑了过来，他是个小个子中年人，穿着一件一尘不染的黑色燕尾服，我有些不解，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后院。

　　“杰克，那两个服务生今天都病了，你快点替他们一下。”

　　汉斯用尖锐的嗓音说道，一边用已经变成淡黄色的手帕擦着额头。

　　“替他们？可是我。。。”

　　我惊讶地看着他。

　　“就是端酒端菜而已，傻子都会做，工钱不会少你的，快走吧。”

　　汉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只得跟着他走到了酒馆前边。

　　“你把他们点的东西记下来，菜告诉厨师，酒告诉我。”

　　汉斯压低声音对我说道，随后快步跑到柜台前，台子上已经摆了好几瓶酒。

　　“喂，我要炖肉和两大杯啤酒，快一点。”

　　我身边的桌子上，一个年轻的佣兵皱着眉对我说道。

　　“我要煎蛋和火腿，蛋要老一点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另一张桌子前的佣兵也吼了起来。此时正是酒馆人最多的时候，八张桌子边都挤满了人，浓烈的酒味和汗臭味混杂在一起，充斥着整间酒馆，让人感觉莫名的烦闷。

　　汉斯和厨师应该也是豁出去了，倒酒和做菜的时候如同变魔法一样，也亏得如此，我勉强应付了几波客人。

　　“您的啤酒。”

　　我堆出笑容，把啤酒放在一个佣兵面前。

　　“啊，啤酒？我要的明明是起泡酒啊。”

　　那个佣兵转过头，脸通红地对我说道，浓重的酒气随着他的话语冲了出来，看来已经喝醉了。

　　“抱歉，我去拿起泡酒。”

　　虽然记忆中他要的是啤酒，但我还是这样说道。我不想和一个醉汉争论。

　　“托比，你已经醉了吧，我也记得你要的是啤酒。”

　　坐在佣兵对面的一个脸色同样通红的男人大笑着说道。

　　“才这么两杯你就醉了，酒量真不行啊。”

　　男人又加了一句，名叫托比的佣兵的脸更红了。

　　“我才没醉。”

　　托比瞪起眼睛，大声说道，他伸出手，抓住了已经迈出了一步的我。

　　“混蛋，你说，我当时到底要的什么？”

　　托比对我吼道，我一个踉跄，差点把手上的啤酒摔在地上。

　　“不说是吧？”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肩膀就挨了重重的一拳，旁边桌子上的佣兵们大声笑了起来，我捂住肩膀，看到托比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

　　“你们干什么，不要在我的店里打架！”

　　汉斯老板尖锐的声音震的我耳膜发疼，我皱起眉，肩膀上传来剧烈的疼痛，而此时，托比又向我挥了一拳，我用右臂挡住了这一拳，又是一阵疼痛。

　　我确信了，这两拳他用了十分的力气。手臂和肩膀上灼热的疼痛让我的耳边传来了蜜蜂飞过般的嗡嗡声。

　　“哈哈，托比，怎么连个酒馆的伙计都能戏弄你啊？”

　　坐在托比对面的佣兵笑着说道，托比朝我身上吐了一口唾沫，又捏紧了拳头。

　　周围的笑声更大了，我的头仿佛要炸开了，一瞬间我忘记了思考，而下一刻，托比已经被我抓住手臂，放倒在酒馆的地面上。

　　“你敢打客人，这周的工钱一分也别想要”

　　汉斯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尖锐的声音仿佛化成了长针扎进了我的耳朵里。周围的笑声变小了，取而代之的是窃窃私语声，只有托比的那个同伴还在叫嚷着，我松开了托比的手臂，刚准备起身，忽然脸上挨了重重的一拳。

　　我的身体碰到了桌角上，意识在一瞬间变得模糊了，在摇晃的目光中，我看到托比高高地举起了一把凳子，而不知何时跑过来的厨师正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臂。

　　“你给我滚开。”

　　满脸通红的托比对厨师大声喊道，但厨师并没有松手。我想要站起身，但身体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周围的一切不知何时变得有些模糊。
　　托比甩开了不过是个普通人的厨师，厨师肥胖的身体滚到了地上。他再次拿起了凳子。

　　“住手！”

　　土黄色的凳子在我的眼中逐渐放大，我只能注视着它砸向我的头部。一切都变得无比缓慢，直到我听到了熟悉的喊声，我惊讶地偏过头，看到了站在店门口的伊芙，她的脸上挂着汗水，淡金色的长发在被晚霞染红的风中飘动。

　　伊芙伸出手，无数次触碰过针线和铁锅的手掌上浮现出了一个绿色的法阵，随后，一阵狂风从她的身后吹过，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同时听到了重物撞击墙壁的声音。

　　但是在闭上眼睛之前，我看到伊芙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意识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体里，我站起身，看到托比正躺在酒馆的墙壁前，整个酒馆如同死一般寂静。无数双眼睛盯着站在酒馆门前的伊芙。

　　“走吧，杰克。”

　　伊芙说道，我茫然地点了点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了她的身边。

　　身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我转过身，托比正抓着凳子向我跑来，我伸出腿，把他绊倒在地，沉闷的声音在酒馆里回响。

　　我抓着托比上衣，把他提了起来，让他站好，然后再一次把他放倒在地，同样的声音又一次出现了。

　　在第三次把托比从地上提起来时，伊芙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点了点头，松开手，托比踉跄了几步，倒在了一张桌子上，我转过身，身后传来了令人反胃的呕吐声。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夕阳金红色的光辉染红了脚下的青石板。

　　“伊芙，对不起。”

　　我想起了伊芙跑进酒馆的那一瞬，她释放的、在之前半年的战斗中从未见过的奇妙魔法，还有释放魔法之后，伊芙浮现出的迷茫和痛苦，这同样是这半年里我从未见过的表情，我不知道这种魔法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但我能做的只有轻声向她道歉。

　　“那是。。精灵魔法吧？”

　　我停下脚步，看着伊芙被夕光染红的侧脸，问道，她也停住了脚步，嘴角抽搐了几下，似乎想要挤出一个笑容，但是最终还是失败了 ，她移开视线、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的心里涌上一阵苦涩的悔意，我不该问她这个问题的。

　　在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时，伊芙拉住了我的手。

　　一阵难以言喻的触感从我因为殴打托比变得麻木的指尖传来，我的脸颊一下子变得发烫。伊芙迈开了步子，我也只能茫然地跟上。

　　“回去吧。”

　　在回家的路上，伊芙没有再说一句话
　　，但也没有松开手。

　　刚回到家里，艾丽卡便跑了过来，看到我脸上的伤时，她的笑容消失了。

　　“杰克哥哥。。”

　　艾丽卡的声音哽咽了，她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向房间里跑去。

　　“杰克，怎么回事，怎么伤的这么重。”

　　出乎意料的是，奥古斯丁正坐在大厅里看着一本书，他沉着脸走了过来，用少见的严肃表情打量着我。

　　“队长，没什么。”

　　我急忙摇头，奥古斯丁没有说话。这时，艾丽卡拿着治疗杖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她含着泪水把治疗杖的一端靠近我脸上的伤口。

　　“伊芙，是那个酒馆吗？”

　　我从没见过一向大大咧咧的奥古斯丁露出这种阴沉的表情，他转过头，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问伊芙，伊芙轻轻点头。

　　“你们等我一下。”

　　奥古斯丁抓起门旁架子上的大衣，急匆匆地出了门。

　　“队长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伊芙也被奥古斯丁的气势镇住了，愣了一会才对我说道。

　　“可是他没有问我事情的经过啊。。可能我才是有错的一方。”

　　我依旧很不解。

　　“到底是什么样的坏人，才会去欺负杰克哥哥啊，还下手这么重。”

　　艾丽卡代替伊芙回答了我的问题，伊芙 笑着点头。

　　我的伤治好之后，艾丽卡已经满头大汗，但脸上却带着开心的笑容，我谢过她，身上已经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了。

　　门开了，奥古斯丁走了进来。

　　“那个叫托比的，还有一直在挑唆他的同伴汉克，这两个人，已经被赶出高塔镇了。

　　奥古斯丁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喝了一口剩下半杯的咖啡，然后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惊讶地看着奥古斯丁，心里涌上一阵暖意。

　　“队长生起气来，还真是可怕。”

　　艾丽卡嘟囔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忘掉就好了，我可是个很随和的人啊。”

　　奥古斯丁把脸藏在书后，轻笑着说道。他的脸上又出现了平时那种稍微有些轻浮的表情。

　　“队长，谢谢你。”

　　我由衷的向他道谢。

　　“都是一个小队的，不要客气嘛，再说我也没做什么。”

　　奥古斯丁打了个哈欠，说道。

　　“杰克，晚饭已经热好了。”

　　伊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微笑着对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