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匡天下》28度北

7、交心

　　何洛抱起一只小狼崽，问曦昀君：“师父，这小村子这么僻远，您是怎么找到这的？这小茅屋也有些年头了，是您之前……”
　　曦昀君打断了何洛的话，道：“不是，为师也是初至此地。听村里人说，那个小茅屋曾是那村子里生活的最拮据的一对母子的，只是后来那儿子九年寒窗苦读中了进士，飞黄腾达，便把老母一块儿接走了，走时跟乡亲们说他再也不会回来，那小茅屋他们可以欲用即用。”
　　“邻里不忍心让这小屋一直荒废着，就隔三差五的来拾掇一翻。正巧我来寻狼，中途到此地歇息，邻里就让我来到这间小茅屋暂住。三日前那晚，我是辗转反侧，就出去走走，却没想到遇见了重伤昏迷的你。我粗通医术，便想着把你带回来医治，这才有了如今的情景。”
　　何洛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何洛又跟着曦昀君在乌州的小茅屋住了大半个月。
　　腿上的伤已然好的差不多了，不过留疤是在所难免的，好在何洛并不在意。而彼时才刚长出灰色毛毛的三只小狼崽现在已经长出许多白绒毛了。三只小狼，单纯可爱，在何洛身上爬上爬下，何洛也乐在其中。
　　何洛与曦昀君对坐在轿子里，奔波六日，此时她们已身在蔻山脚下的幕城中。
　　何洛早已换上一袭崭新的黑衣，宽大的袖袍将她整个人衬得愈发娇小可人。一个简单的高马尾，干净利落，眉宇间又平添几分英气。
　　而曦昀君依旧是白色衣衫，发髻虚虚的挽着，嘴角总是挂着一抹笑，雍容温婉，实在是不像传闻中武林三大高手之一的英姿飒爽曦昀君。
　　两人那么对坐着，相对无言。
　　何洛心中明白衣曦对她的好。这些天来，衣曦可谓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没有任何杂念的，只因她是她的徒儿，她的救命恩人之女。何洛之所以相信衣曦的话，与其交心，不在于其他，只是因为何洛明白自己对曦昀君来说毫无用处，若曦昀君不是真心相待，有怎会对她如此真挚？
　　愧疚由心而生，她去蔻山派的心思不纯，多半是因为复仇与自私，可在何洛心中复仇高于一切！事已至此，她也不能突然反悔说不，只要认真修习蔻山派的绝学，达到很高的造诣，给蔻山派增光添彩，应该也算是不负师恩吧，何洛心想。
　　衣曦身为蔻山主，她的阅历非常人能及。就算何洛再怎么掩饰能自己的情绪，可她毕竟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衣曦想要参透她的所思所想，也是比较容易的。
　　衣曦思绪飘飞，她很清楚何洛作为习武之人筋骨是有多优秀，以何洛现在的武功，甚至可以赶超当年的她，若是勤加练习，是有望在武林高手中夺得一席之地的。而且何洛心思细密，聪慧理智，实在是个作为继承人的好苗子。
　　唯一可惜的，便是何洛心中的杂念。衣曦明白，任谁被曾经信任的人出卖并害的满门尽灭，第一反应都会是复仇的。自己无权阻止她。
　　其实衣曦并不在意何洛上山与拜自己为师究竟是何目的，因为她知道何洛不可能也没有理由去害蔻山派。她只是怕何洛的执念、倔强与坚持会让她身陷深渊，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再看不出这世间的美好。
　　衣曦寻思着，何洛应该不会是那种一时冲动为报仇失去理智的人，不然她也不可能在卞谷之战后，第一反应不是冲动的回大凉报仇而是先往齐国走了。
　　况洛儿还答应拜自己为师，应该心中早有打算，可是她这样一心想着报仇，执念越深，恨意越刻骨，到最后复仇时难免伤及无辜，还是先探探洛儿对此事到底持何态度为好。
　　于是，衣曦望着何洛的眸子，开口道：“你拜入蔻山派，成为我的座下弟子，最终目的是为了复仇，对吗？”
　　何洛明白自己掩饰不了多久，叹了口气，点头称是。
　　“那你可知，此事非同小可，难如登天？”
　　何洛如实回答：“我知，但师父，难如登天又如何？我北境王府上下一心，对大凉皇帝那是忠心耿耿。皇帝年幼继位，我父王受先皇临终托孤，那时朝局不稳人心涣散，我父王辛苦得没日没夜，一边稳定朝局，一边教导皇帝，无半分私心杂念。待到皇帝自己有能力时，又将手中政权悉数归还，只留北境王之名。我父王当年真真是待那皇帝不薄，可是那皇帝老儿是如何对待我父王的？父母宗族，皆为戮没！我与那皇帝老儿自是不共戴天！诛杀凉皇，报仇雪恨，我何洛身为北境郡主，义不容辞！”
　　何洛越说越激愤，都红了眼眶。
　　曦昀君见何洛此番，煞是心疼，但为引出何洛的心之所想，继续道：“那你想过如何……如何做吗？”
　　何洛是聪明人，衣曦一出此言，她便知是何意，抽了抽鼻子，道：“师父，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心中只想着复仇的，我还有自己的路要走。纵使凉皇如何刻毒，那只是一个凉皇罢了。大凉百姓仍是无辜的。父王自我识字起就告诉我，我北境王府是为守护大凉子民而生，而非为凉皇之疆土而生。我又怎会拿天下苍生之无辜性命，来换取自己心中太平？”
　　“况大凉没了我北境王府，兵力不足，到时几国混战，凉皇不得已定会在寻常百姓家强行征兵，但百姓只是百姓。他们毫无实战经验，而且百姓心不甘情不愿的充军，军中自是人心涣散，溃不成军。根本无法对抗齐国的军队与陈国的军队。到时大凉百姓遭殃，人们必然会想起当年北境王府的默默守护，我就可以趁机晾出北境郡主的身份，拿出我在这之前找到的凉皇的卖国之证，凉皇本就昏庸，经此一事，必然会遭到口诛笔伐。那时我便可以带着我培养出的势力替天行道诛凉皇，流放皇族的废物饭桶，顺理成章的了却心中复仇这一大事了。但是到时大凉无主必定内乱，大凉百姓我定是不能丢下不管，若是将来能得一人心，我便与他帝后同心，共治大凉百世安宁。当然，若是有机会一统这乱世，我也愿意一试。”
　　衣曦心下大喜，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同时也为何洛的野心默默心惊。但好在只要洛儿保持理智，自己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