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匡天下》28度北

3、第三章 斩狼

　　卞谷之战已过近三日，何洛几次疯了似的跑，以发泄心中痛苦。这一路，她只是吃了一些野果，早已是饥肠辘辘。
　　“三日了，我就这么一直向北，到底何时才能看见村庄啊？也不知道这是哪。算了，不想了，这一带如此……恐有猛兽，还是保命重要。”何洛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树枝，边走边戳着地面，在脚印旁留下一串串小坑。
　　她此刻已顾不得形象了，身上的战袍都是黄尘，袖子上还有草汁留下的痕迹。头上乱糟糟，树叶飞虫都有。
　　何洛虽一路向北，但是她从未想过要见齐国皇帝郭峙。
　　在她看来，有时最亲的人都能为了自己的丁点儿利益做出背叛，更何况是上升到国家利益之上？
　　也许这次卞谷之战，齐国皇帝郭峙也出了不少力呢。呵，那就真的是人前笑脸，背后捅刀了，何洛暗暗想着。
　　所以何洛要去的，是齐国境内父王留给她的一个名为烟雨楼的青楼。她要利用那里，发展自己的势力，为父王报仇，为她战死的众位叔伯报仇。
　　思绪万千，皆被一声狼嚎惊回。何洛抬头转身，恰好对上一双因贪婪而泛着荧荧绿光的眼睛，是一匹成年落单的白狼，它肚子大得可怕，应是怀孕了，正急于觅食充饥以平安诞下腹中小狼。
　　“对不起了，我不能让你吃掉我，我还有自己的事情，所以，今日你我注定是不能同活。不管是一尸几命，我也不会心慈手软。”
　　何洛心一横，扔了树枝，拔剑出鞘。猛然间，向狼眼刺去，那母狼纵身一跃，跳至何洛身后，张嘴又一声嚎叫。
　　何洛扑空，飞速转身，凌空一跃抬腿侧向狼腹踢去。不成想，母狼对幼仔的保护欲如此强烈，竟能瞬息抬起前爪，整个狼像人一般后退着地站立着，躲过了一次致命攻击。而后，便放下双爪，做防御姿势不动了。
　　“可能是太久没有吃什么像样的东西了吧，居然盯上我不走了，”何洛暗暗揣测。
　　何洛接连两次失手，渐渐冷静下来，思考针对这匹狼的战术。
　　“都说狼是铜头铁骨豆腐腰，今日我便试它一试，也断一断这俗语的真假！”
　　何洛紧握手中剑，坚毅之色从眉间流露，眼中尽是泰然自若。若是除去那褴褛的衣衫，凌乱的头发，真真是好一个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的女郎！
　　何洛身轻如燕，在身旁一颗枯树上一踩，便站到了树梢之上。手中剑芒流转，双脚一发力，直直的刺向狼的腰。
　　那狼听见动静后，原本蜷缩起来的身躯迅速弹开，生生无视朝它刺过来的剑，向何洛扑去，对着何洛拿剑的手的手腕就是一挠，何洛来不及躲避，生生受了这一爪，白皙的手背上顿时鲜血淋漓，手中的剑也瞬间脱手。何洛心道不好，硬生生一个空中转向，与那母狼拉开距离，二者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何洛弃剑用拳，拳拳出向狼之腰际，却皆被狼一一避过。就这样，来来回回又是十几次交锋。一人一僵持不下。
　　猛然间，何洛倒飞而出，右脚挑起地上的壶心剑剑柄，向空中一踢，华丽转身，左手飞速接剑，又退出数尺。何洛明白，不能再耗下去了，于是再次空中借树蓄势，不同的是，这次何洛没有直刺，而是在半空中飞速旋转，连人带剑斜斜的朝着母狼刺去。
　　“啊啊啊啊！”
　　“嗷——”
　　一人一狼皆是一声惨叫，人——被反扑的狼咬住了左小腿；狼——腰部中剑。
　　何洛的腿因被母狼狠狠咬住，血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流。就在她以为“吾命休矣”的瞬间，母狼松口了。何洛落地，定睛一看，原是那母狼疼的已没有力气咬了。
　　何洛捂着不停出血的腿，拔出插在狼腰际的剑，看着被狼血浸了差不多四分之一的剑身，思索着“这样的的伤其实不算重，伤口不深，怎的这母狼伏于地上这般痛苦？”
　　又是一声狼嚎，却带着数不清的哀伤。
　　霎时间，何洛明白过来，这母狼是要生了！它还带着伤，岂不是分外痛苦？有那么一瞬，何洛对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一点愧疚与后悔。
　　“母狼生子？这咋办，我这连人都没接生过的，更别提狼了！”何洛的精神全在狼的身上，一时间手足无措，暂时忘了自己腿伤带来的疼痛。
　　狼嚎一声接一声，声声入耳，带着哀求，带着凄凉，还有痛苦。那狼紧紧缩成一团，颤抖着。
　　何洛望向狼的眼，在心里默默为它还有它未出世的孩子祈求苍天。
　　何洛扶着那颗老树坐下，撕了两块自己身上的布给自己仍在流血的腿和已经结痂的手腕，做了简单的包扎。
　　何洛明白，这伤口不出两天，定会感染，到时自己就真的是等死了，必须尽快找到人家稍作安顿了。她回头看了看那匹正在生产的狼，狠了狠心，忍着腿部剧痛，扶着枯树站起身，准备离开。却被母狼用嘴扯住了衣摆，母狼眼中有哀求，有痛苦，还有慈祥。
　　“临终托孤吗？可是我连自己还顾不过来啊。”何洛苦笑道，“算了，今日刺你一剑，算我欠你，若是你的狼崽能够平安降生，我替你扶养它们。”语毕，又坐在了那棵枯树之下。
　　又是阵阵狼嚎，何洛因疼痛浑浑噩噩，不停说着胡话。再清醒时已是黄昏。一入眼帘的，便是气若游丝的母狼，一地的血和她身后的一坨——小狼崽。何洛定睛一看，一共三只，粉粉的毛还没长，煞是可爱。
　　母狼的眼仍睁着，空洞而无神，就那么看着她，看着她。何洛明白了，她伸手轻轻附上狼眼，“你放心吧，你的崽子，我会照顾好的，莫要挂念，安心去吧。”
　　何洛再抬手，母狼已合眼。
　　她叹了口气，伸手抱起了那三只丁点大的小狼崽，拿起剑，在自己手掌处划了一下，给他们喂自己的血喝。
　　待一切妥当，何洛一手拿剑，一手托着小狼崽，趁着黄昏，忍着剧痛，一瘸一拐的再往北走。
　　余晖，映着的是一列深一列浅的脚印。
　　何洛抱着狼崽不眠不休的又走了两日，她的伙食仍是野果，狼崽的伙食仍是她的血。可何洛的体力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又黄昏，何洛抱着小狼崽靠在一棵树旁坐下。她很累，很困，伤口很疼，可仍是未见人家。隐约的，何洛听见心中一个绝望的声音：结束了，都结束了，原来一个人踽踽独行的滋味是这样的。
　　何洛闭眼，留下两行清泪。
　　爹爹，娘亲我好想你们，不过，洛儿马上就可以与你们团聚了，你们可否在黄泉路上等等我？
　　对不起，众位叔伯，洛儿只怕是要辜负你们了，等大家都团圆了，你们怎么打怎么罚，洛儿都毫无怨言。
　　母狼，你的母爱可及苍穹，只是你托错了人，事到如今，是我辜负了你，对不起。
　　我的小狼崽啊，谢谢你陪我走过我人生中最后的几天，我也曾幻想过你们长大的样子，一定是英姿飒飒、威风凛凛。可惜……我看不到了，我走后，你们一定要活着啊！
　　苍穹之浩渺，我何洛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来时惊不起一丝浪花，去时带不走一粒尘埃。
　　牵挂的人都走了，我于这世间真没什么好留恋的，除了……大仇未报！
　　遗憾遗憾……
　　何洛的头越发昏沉，最终还是陷入昏迷。其实何洛不知道，她还发着烧……
　　静寂的一切，沉默的夜。
　　窸窸窣窣……一个阴影走了过来，见到眼前的景象，先是咦了一声，很快的又点点头，拿出手绢，轻轻为何洛拭去脸上的脏污，拿出丹药给她服下。过了一会儿，那黑影又背起何洛，抱起小狼崽，融入了神秘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