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续集。《秘密》》麦克辰

2、第2章

　　医院里。阿东依然在昏迷之中。
　　但他的双臂在全体骨科医生努力了10几个小时后接合成功了。被及时地送医，让他的断臂保全得较好，没有出现过度氧化，虽然伤势严重，血管，神经，肌腱，骨头全部被砍断，但是刀口的整齐，又为成功结合提供了条件。
　　那一天，应该是他一生中最不幸的一天，但他过人的运气却让他依然能够完整地活著。

　　外表儒雅稳重的中年主刀医生一出手术间也忍不住舒了口气，感叹到：
　　“双刀都保存完整了！也许真是不动明王1，无可撼动啊。”
　　在一旁的阿东的家人都松了口气，他的父亲更是老泪纵横了。不争气的儿子，不学好的儿子，又怎样，至少他活著。
　　竹子感觉到自己存在于这个场面是何其尴尬。阿东的家人反复感谢著她，是她救了阿东，他们也许只是来不及考虑清楚她到底是谁。
　　“他的手，以后还能像以前一样吗？”竹子悄悄问医生。
　　“这很难说，接合成功是好的开始，接下去的几个星期重点观察，不过要恢复基本功能至少要修养一年左右。那时侯才真的能看出他复原的程度。但还是要有心理准备，医生尽全力也不等于万能。”
　　竹子点头。透过病房窗口，看到缠满绷带的阿东，即使昏迷中，那张异于平常的苍白的脸，也写满了痛，过多的麻醉不利于他的恢复。
　　“姐，你怎么在哭啊，姐...”竹子脑袋里不断重播著阿东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有那声凄厉的惨叫。
　　那个平日里的专欺负高中生的小混混，那个总是赖著自己叫“姐”的小无赖，现在却只能躺在那里，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

　　这些不快乐的记忆，竹子总不情愿但又不自觉地去不断翻看，像一个苦行僧一样，每一秒钟都在惩罚自己。
　　刺青店已经关门很久了，还是有路人会提起阿东的事情。竹子已经没有心思，也不能再刺青了。她把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了亲爱园，阿青的身边。即使不是每时每刻地陪伴，也会安静地在一旁画稿。阿青似乎也乐于见到姐姐寸步不离地陪著自己。
　　“姐，你是不是最讨厌熊猫啊？”阿青身上的伤在逐渐愈合，手脚可以稍微动一动了，这让他感觉舒服了很多。
　　“什么？”抬头看阿青正淘气地看著自己，她有些莫名其妙。
　　“你都不讨厌熊猫吗？”
　　“为什么要讨厌？它们长得很可爱啊。”
　　“可是它们，要吃竹子哦！”阿青脸上一个明朗的笑容。
　　有够冷的笑话，可竹子还是禁不住笑了，一个充满孩子气的玩笑，童言无忌。
　　竹子疼爱地摸了摸阿青的脑袋。“这是谁教你的啊？”
　　阿青摇摇头，“不能说。”
　　“姐姐没有生气，是白头发的医生哥哥吧。”竹子其实并不在意答案，但还是表现得很好奇。
　　“不是！是一个姐姐。”阿青不小心说漏嘴了。
　　“一个姐姐？”
　　除了自己，阿青很少会跟别的人说话，就算是白发医生也是因为治疗的关系才慢慢被接受的。竹子这下疑惑了。“在这里认识的姐姐？你是说护士姐姐吗？”
　　“不知道。她没说。”阿青有些呆滞地摇头。
　　“没关系，下次姐姐见到会谢谢她。”

　　白发医生轻轻敲了敲门，像个大孩子一样夸张地向阿青打招呼。
　　“医生。”竹子站起来打招呼。
　　白发医生向竹子点点头。“啊，姐姐一直陪著你，阿青一定很高兴吧，医生哥哥我都好想有一个这样的好姐姐呢？可我只有一个很凶很坏的姐姐。”白发医生走到病床旁边看阿青，一脸嫉妒的样子。
　　“是...吗?”阿青的表情还是变得拘谨了。不过不会像以前那样排斥别人的接近。
　　“是啊。我好羡慕你啊！...怎样？身上的伤还有觉得痛吗？”他一边让阿青学他，握紧拳头再放开，再重复。
　　“不。但不舒服。”阿青指指还打著石膏的腿。他说话就像竹子一样的简略了。
　　“恩。不过很快就会好了哦。”
　　竹子微笑地看看阿青，他的表情才舒展了一点。
　　“阿青。医生哥哥跟你借一下姐姐，OK?”
　　“不要！”阿青有些不高兴地瞪著他。
　　“阿青，姐姐马上就回来的。好吗？”竹子用最温柔的语气对阿青说。
　　阿青没有说话。
　　白发医生还是把竹子带走了，阿青的脸上又开始显得焦虑不安。

　　“我知道阿青受伤了，作为姐姐，你不可能不理。但是，这只是顺从了他的愿望，对我们的治疗没有任何帮助。”
　　竹子只是一脸无奈地看著医生。“我不能再甩下他一次了。”
　　医生愧疚地低下了头。很久，他才又开口。“我实习期在儿科工作过，帮小孩子打针他们就会哭闹不停，每天我都头疼得要命。可是有一天，一个小朋友的妈妈有事走出去，我当时不耐烦得都没有注意到，还是帮那个孩子打了针。他没有哭。我当时都觉得意外。然后妈妈回来了，这个孩子马上就大哭起来。变脸比专业演员还专业哦。妈妈安抚他，他反而哭得越来越厉害....哎...后来我就被调走了。”他苦笑著。
　　竹子不自在地笑了笑。
　　“你就像那个妈妈。小孩子的哭和笑都是为了讨好你，要你关注他。小阿青也是，尤其没有了妈妈，你们的爸爸又经常借酒消愁，脾气变得坏，一部分亲情的缺失让他没有安全感，而那时侯的你取代了母亲也暂代了父亲，照顾他，保护他，他可以在你身上索取到他缺少了的，于是他越来越不能放手，甚至可以不关注身边的一切，只担心有一天吸引不到你的注意，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是我的错。”竹子习惯了把错都归结于自己。
　　“不。你当时已经做了你能做的。”白发医生观察著竹子此刻的表情。
　　“不够好。”竹子掩面，疲惫的样子。

　　如果一个孩子懂得用哭和笑来吸引大人的注意，然后得到他想要的回应。
　　他小小的心至少得到过满足。可是，如果一个孩子很早就放下了讨好别人的面具，把期待与渴望都埋在心里......
　　医生微微皱了皱眉头。

　　“嘿！”小绿蹑手蹑脚走进阿青病房里，手拿著几个袋子兴奋地摇晃著。
　　阿青板著脸装酷的样子和竹子真有几分相似。
　　他看了小绿一眼。作势要打招呼，可又马上变回扑克脸。
　　“喂。你才几岁装什么酷哦？你都不用听老师碎碎念，又有人陪著你，你在不爽什么啊？”小绿看到竹子留在一边的画本，小心地拿起来。她正在画一个很抽象的类似蜘蛛的图案。只是勾勒出了线条，但看著就有些诡异。
　　“那是我姐的。”阿青发布申明。像是不许任何人碰姐姐留下的任何东西。
　　“知道！你终于会说话了啊？”小绿就像对著一个同龄人那样说话。“还以为你变成木头人了。”小绿把画本放回原处，一张画纸飘落，她赶紧捡起来，整面空白的画纸，只在角落里盛放著一朵小小的茉莉。
　　－你就是这样跟画纸说话的吗？
　　小绿心里浮上的感觉－感动，心疼......她自己都不知道。
　　那朵没有刺完的茉莉，竹子不会忘记了。

　　“你在笑吗？怎么跟哭一样，好丑。”阿青直接地说。“大人都好奇怪哦。”
　　“喂。你以为你板著脸有多好看啊！”小绿把那张画纸夹到画本里，不满地模仿他板了个超级臭脸。
　　“哎，被你一闹，我都忘记了，”她从几个袋子里翻出几盒冰淇淋，“巧克力，抹茶，还是香草？...还好没有化掉。”
　　“巧克力。”
　　“你不怕胖吗？给你抹茶啦！”小绿孩子气把心爱的巧克力味抱在怀里。把抹茶味的塞给阿青。
　　“你才胖呢。我姐...哪有你这样。”阿青嘟嘴说。
　　“Ho~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啦～我这叫身材！你姐姐是铁T诶，当然咯。给你啦！”小绿被阿青这个加大码的6岁小孩气到了。
　　“谢谢。”阿青很开心，也很礼貌地说。
　　“这个也给你啦！”小绿想想还是不要吃了比较好，反正天气也没有太热。
　　她把香草摆到病房角落里那个迷你冰箱里。
　　“要不要喂你啊？”小绿看阿青的手活动还不是很方便。
　　“不用。”阿青摇头。
　　“要啦，要啦！”小绿调皮地开始喂阿青，让他没处逃，只能听话地张嘴。
　　“好乖哦。”小绿就像在过家家时候扮演妈妈一样地装出慈祥又可爱的样子。她想著竹子，竹子不也是这样的扑克脸，可又好容易被欺负。
　　小绿给阿青讲了很多很多她在杂志上看来的她觉得很好笑的笑话。常常自己刚开始说就笑得东倒西歪，可阿青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觉得好笑。“都没有喜感哦。”小绿最后只能抱怨到。“大杯咒那个明明就超级搞笑的哦，小S都讲过诶。”
　　“对了，你是护士姐姐吗？”阿青想起姐姐的问题。
　　“啊？我是姐姐但不是护士啦！”小绿标准的灿烂笑脸。
　　“都没有名字吗？我姐都问我了。”
　　小绿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然后，又灿烂地笑了。“你不是喜欢我吧。我可是已经有喜欢的人喽！”
　　“才.没.有!”阿青还是脸红了。
　　“那就告诉你姐姐我是‘可爱又漂亮的姐姐’。”小绿看了看手表，“我要回家了！拜拜！”
　　“哦。你又要走了哦。”阿青有些失望地摆摆手。
　　“喂，记住不要对你姐姐摆臭脸啦，多笑笑，她才会开心。”小绿临门口又回头，嘱咐到。
　　“.....阿青目前的状况人格分裂的状况日趋明显。”白发医生说。
　　“人格...分裂？”竹子不是太了解这是什么病。
　　“别误会，这不代表精神分裂。
　　简单地说就是几种人格同时存在，或者换种方法说，他在潜意识里同时扮演著几个人物。”
　　“........不是...解离症吗？”
　　“是啊，只是之前我们都著重留意了他的选择性记忆短缺也就是心因性失忆症状，但是我上次为他做催眠得出的结果，发现他的人格分裂病状也相当明显。唉～我们之前居然都把几种病状分割来看。其实联系起来更容易为你解释。”
　　“那又是怎样？”
　　“患者心灵受创，尤其是幼年时候的创伤，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他的潜意识就会把选择那段记忆隐藏起来，并不断欺骗自己这一切没有发生过，他会塑造出一个自己想要处在的环境，扮演那个自己想要成为的人物。”
　　竹子觉得这些话听起来好玄幻。
　　“阿青和小时候的阿青其实不该被看作同一个人，即使在常人看来那只是人生的不同阶段，可这却是两重不同的人格，‘小阿青’停留在什么都不要记得地停留在一切灾难都没有发生之前，他只是在等待一个他根本不认识了的姐姐，而‘阿青’，他长大了，他知道你是她唯一亲人，他感觉得到你爱他，但这重人格，也就是他自己，在和“小阿青”并存的时候，只能一点一点退后，因为没有人教他站起来走进现实世界。躲进黑暗里，让他觉得更安全”
　　“......你，你是说，我看到的阿青不是他自己？”竹子不太确信，这个白发医生讲的这对复杂的文字是在说自己的弟弟。
　　“有时候。因为现在这两重人格就像是同班同学，老师发问的时候，谁知道了答案就会站出来。当然你给谁的鼓励多了，谁就更容易经常出现。”
　　竹子只觉得一阵晕眩。白发医生安抚著她，这种案例其实很多，有不少都可以在医生和家人朋友的帮助下好转。而且阿青的情况还没有严重到本身都快要被取代了。只要能把长大的阿青慢慢呼唤出来，让他自己努力站出来，情况就可以被扭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