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先生的猫》辛夷污

6、俊逸少年

　　苏先生最近养了只猫，这猫乖张调皮的厉害，但无奈苏先生相当宠溺这只胖墩墩的橘猫，而旁人也不得不承认的是，苏先生的猫儿的确是比旁人的猫要更通人性，单单是从这猫儿每日午时都来清河学堂门口等待着自己先生下学就可以看得出。

　　苏先生的邻居杨银山拎着箩筐，带着黄狗旺财正准备去自家菜地，便看见苏先生的猫蹲在学堂门口，不管看多少次他都真是越发觉得稀奇。
　　那只橘猫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打量，只是懒洋洋地回过头来，扫了他一眼，然后又打了个哈欠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而黄狗旺财在看见这橘猫的一刻，就极度惊惶地跳了开来，委屈地呜咽起来，躲在主人的身后伏低了身子，塌拉下了双耳，怯懦地缩起了身子，打起了哆嗦。
　　杨银山拍了一下旺财的狗头，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责骂道，“你个怂货，一只猫而已，咋就怕成这样！”
　　但他心里也纳闷着，自家旺财算得上这村里长得顶好的狗了，这健硕的身形，油光水滑的皮毛，再加上旺财外表温顺内里勇猛的性子，常常借给村里猎户带去打猎——这村里人谁见了不夸一声好狗？村里那些猫猫狗狗哪个不都是怕着旺财？怎么这旺财单单就怕苏先生家的橘猫？前些日子还不知道是被哪个家伙打了一顿，真是奇怪。
　　杨银山想不通，只觉得旺财这表现太过丢人，他都走过学堂了，但旺财却没有跟上他，反而待在原地瞅了两眼那猫，然后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杨银山马上放下了箩筐，站在原地，看着旺财仓皇而逃的背影，有些恼怒，骂到，“嘿，这狗货，最近咋回事！”

　　苏鲤斜着眼睛打量着杨银山，又觉得有些无聊，站在原地伸了个懒腰。他听着学堂里传出来的苏怀庸清朗的声音，只觉得这声音格外的悦耳温和，如和煦微风一般有抚平躁意的效力，都吹散了一些周围的暑气。他又向学堂里边望去，只见到苏怀庸虽一身粗布麻衣，却难掩他身上那副清贵气度，就算是太过瘦弱也难减他的风华一二，一如往日。
　　他似是苏鲤所认识的那个苏秦，但他又的的确确不再是曾经的那个苏秦。
　　就在苏鲤发呆的当儿，忽而就听见苏怀庸说道下学，然后那些学生们个个都快活地朝着苏先生道别，手脚麻利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而桌椅板凳都因为碰撞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一时间学堂里杂音乱响，而苏怀庸则是站在讲桌之前，满目温和地看待着自己的学生，看待着这些半大的少年。

　　学生们接着就陆续离开了学堂，这时候苏怀庸注意到了早就候在外面的苏鲤，面上不自觉地带了一些笑意。

　　等到学生们都离开的差不多了，苏鲤才走进了学堂，只见到李晴和楚大郎二人还留在学堂之内，似乎是在等待苏先生解惑。
　　苏鲤见状，便留在门口，继续等待。
　　没多久，这两个学生的问题也就都得到了解答，二人心满意足地道谢离去，苏怀庸也收拾好了自己的课本，朝苏鲤走来，面上带着些许无奈，“小鲤儿，等得久了罢？”
　　苏鲤跟在苏怀庸周围，蹭着他的长袍，粘腻得紧。
　　苏怀庸见状便俯下身，搔了搔苏鲤的下巴，笑道，“怎的只是半日不见，小鲤儿便这般想我了？”
　　苏鲤娇娇地回应了一声，然后仰起头来，将自己的脖颈凑到了苏怀庸手边，一副乖巧温顺的样子。
　　苏怀庸见状，嘴边笑意更深了，无奈的摇了摇头，苏鲤最近是越来越会撒娇了。他抚了两下苏怀庸就放开了手，然后看着苏鲤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故作冷淡地逗弄着它，苏鲤见状果然是有些委屈与不解。
　　苏怀庸见状终于忍不住是笑出声来，接着苏鲤才意识到他是在逗弄自己，于是便有些气恼地叫了两声。
　　但苏怀庸已经迈开步子往家走去了，苏鲤站在原地赌了一会儿气，然后终于还是紧跟了上去。

　　二者相伴着缓步朝家里走去，苏怀庸忽然叹了口气，有些自嘲道，“小鲤儿，下午我打算去镇上一趟，将最近写的话本给书肆老板看看，说来也是好笑，往日我写的诗词也是不少，那时候也总是觉得自己所作文思非凡。
　　但这话本我还真是头一回写，也不知道这写得究竟如何，之前还承诺你若是得了钱来就改善三餐吃食，怕是很有可能也是大话。”

　　苏鲤知晓苏怀庸心中的疑虑，而在他看来，以苏怀庸文才，写个话本着实是屈就，但以如今苏怀庸的身份，也难免被人轻视，他如此担忧也是自然。不过，他倒是觉得，若是那书肆老板有两分眼神，自然就不会拒绝苏怀庸。
　　苏怀庸写那话本的时候，他只是在旁边瞥了个大致，便就觉得这话本着实精彩得紧，所以自然觉得苏怀庸不必如此担心，但仍然是闻言唤了两声，似乎是在应答刚刚苏怀庸的自语，在宽慰他罢。

　　苏怀庸听到苏鲤回应，心头竟然陡然一松，那些疑虑也一扫而尽，他不免觉得自己刚刚实在是有些庸人自扰。
　　但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因为没有可倾诉之人，只将苏鲤当做自己唯一可以交谈的对象，可是它又能知晓些什么？

　　回了茅草屋，苏怀庸便又开始煮粥，不过这次煮的是杂菜粟米粥，说实话，他也觉得自己手艺实在是拿不太出手，但是家中也没有多少能够任由他发挥的食材，这已然是他能做的极限了。
　　而最让他感到歉疚的是，他自己都有些嫌弃自己所做的饭食，但是苏鲤每次却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嫌弃之色，反而都是吃得干干净净，这更是让他觉得有些心酸，若不是他无能，何至于让自己的猫每日只是喝菜粥度日？
　　苏怀庸因此也更是下定了决心，就算是自己吃糠咽菜，也得让小鲤儿吃上肉，才不枉苏鲤对如今境况的自己的跟随。

　　下午去镇上的时候，苏鲤留在了家中，苏怀庸独自一人前往，赶牛车的大爷见到苏怀庸的时候倒是有些意外，“苏先生，你可有好些日子没有去镇上了！”
　　苏怀庸点点头，解释道，“最近承接的抄书的活多了一些，所以格外费了些时日。”
　　由于他这话本能不能卖出去还另说，况且他一开始便不想令人知道自己正在写话本的事情，所以只是说自己忙着抄书搪塞过去。
　　大爷了然道，“那苏先生也要仔细着眼睛，抄书这活最是费神。
　　而清河村如今只有苏先生一个先生了，孩子们都指望着您呢！自是要多担心着自己的身子，有事也不要担心麻烦大家伙儿。”
　　苏怀庸闻言，只觉得心头一暖，当即应下。
　　清河村的生活的确是清贫了一些，但是这清河村的村民，的确都是淳朴良善的，因此他这个清河村唯一的教书先生自然也该做的更认真一些，如此才能回报清河村对于自己的恩情。
　　晃悠悠的牛车终于赶到了镇上，苏怀庸下了车便往书肆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一道蓝影正从书肆那边走来，苏怀庸起先并未注意到此人，只是专心地走在自己的道上，但那道人影却接着与自己擦肩而过，苏怀庸注意到了对方格外高挑的身形，忍不住侧目多看了一眼，接着一张张扬而极尽纤妍的如玉面容便映入他的眼帘，正道是见之忘俗。
　　对方面容稍显幼弱，看起来正值年少，一双星眸里荡漾着无上光华，明亮如镜，仿佛未曾沾染过一点俗世尘埃。
　　苏怀庸的目光不觉地多停留在了对方面上一会儿，待到那少年也回过神来，对他微笑相对，询问道，“先生为何如此看待在下，是在下哪里有所不妥吗？”
　　苏怀庸这才反应过来，对自己的失礼行径感到了羞愧，连忙拱手道歉，“是在下失礼了，这位小公子面相实在俊逸出尘，在下不免看呆，实在是失礼，还望海涵。”
　　那少年闻言轻笑，那张俊俏容颜更是因此而显得格外亲和谦逊，让人好感倍生，他道，“并不妨碍。吾名苏黎，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苏怀庸并没有料想到对方会告知自己名讳，在听到苏黎二字的时候，他愣了一愣，接着连忙接到，“在下苏怀庸，今日一事实在抱歉。”
　　那少年摇了摇头，看向了他手中的书本笑道，“你我既是同姓，何况你又长于我，若是不嫌弃，不若唤我一声贤弟，而我见苏兄你今日似有要事，便赶紧去吧。
　　日后或许会还有机会，我们再好好相谈。”
　　苏怀庸闻言，点了点头，拱手再拜，才往书肆走去，但他没有注意到，刚刚那个少年还顿在原地，正回望着他，眼眸深沉，接着又带着一抹轻笑，转身潇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