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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月之嬗变 ...

  •   蓝,深不见底的蓝。
      他们披着余晖,沉入这片深蓝。
      这里别无他物,静默,孤寂,纯粹得只有他和她的爱情。
      爱是什么?
      是观察,试探,而后不可自拔的沉沦?
      是相拥,战栗,而后不顾一切的占有?
      爱是否能超越自由的意志?
      爱是否要牺牲一切来成全?
      如果是,那么,爱究竟是一种情感,还是一种欲望?
      海水熨帖地包裹着这对爱人,却无法弥合他们之间的裂痕……

      忘归岛,望月崖,染月居。
      重伤在身的月姬仍坚持着给阳春诊治,带着某种复杂的情感,即使自己的伤就是拜她所赐。随同而来的还有月姬唯一幸存的学生辛草,在此之前,她未曾踏足望月崖,更未曾见过这样的夜司教,这个强大的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颓废地守在爱人身旁,自责何处出了差错。
      “我授她九宫浑元,从来循序渐进,她为何会走火入魔?”
      月姬沉默片刻,终于将六年前阳春主动献身试药的秘密托出:
      “她染过乌香毒,你知道的,上岛后,为了和我交换活下来的办法,又自愿献身试药,想来,是乌香和那些药物伤了脑神经,一旦遭受重大刺激,就会入魔发狂……”
      “试药的痛苦非常人可以承受,为了活下来,她竟对自己如此狠决么?”
      想到六年前那个小小的她就有如此心性和选择,夜倾城不由得更加心疼。
      “是的,这本是我与她二人之间秘密的契约。”
      “那么,活下来的办法又是什么?值得她用命去交换?”
      月姬叹了一口气:“我告诉她,要活,就要拜入你门下。”
      夜倾城有些动容,想起六年前的那个清晨,恍若昨日。
      “请你做我的司教。”
      “我只追随最强的人。”
      “我会变得像你一样强大。”
      她仰着脸,一双清眸直勾勾盯着他,全不怕他似的。
      那是他第一次被坚定地选择,是她,走向了他,便搅得他一颗心再不能安宁。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她选择了他,而非他选择了她,他无从选择。
      就像从未见过天光的暗夜,又如何能够拒绝光的降临呢?
      这是辛草想都不敢想象的夜倾城,他对阳春的感情,可谓生死相随、寸步不离,足以让忘归所有人动容,而当她仔细地为阳春一处处接骨、敷药,便知动手的人处处留了余地,又深感夜倾城的用心良苦,她甚至僭越地想着,也许阳春留在夜倾城身边,才是正确的选择。
      “夜司教,学生已按月司教要求,断骨已接好,外伤也上药了。”
      夜倾城不应,迫人的气息让辛草不敢抬头直视,不过,她显然多心了,他甚至不曾转移目光,他的目光,向来只为榻上那人停留。
      “倾城,这是半个月的外用药,她全身的外伤必须每日换药,但她总归犯下大罪,我与辛草不能日日上崖,否则岛主那边无法交代,你仔细看顾吧,药用完便去我那里取。”
      说罢,月姬在辛草的搀扶下起身,向殿门走去,临了不忘回头叮嘱:
      “还有一句话,发生了此事,她是决计无法参与选拔了,你若舍不下她,便将她作只金丝雀养在身边,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万不可容她有别的心思……你可记住了?”
      饱经世事的老人似是看透了什么,善意地提醒。
      彼时的夜倾城还未完全领会,只道是永远拥有了她,早已无心他求。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猫果子日夜守着阳春,正如这染月居的主人。
      阳春其实很早就脱离昏迷,恢复了神志,但她从未开口说话,即便是夜倾城的呼唤、小猫果子的撒娇,也未有一丝反应,她只是静静地躺着,不知道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夜倾城只道她还沉浸在岸芷逝去的伤感之中,也不强求她的回应,无数个炙热的夜晚,他那炙热的胸膛炙热的手掌,触碰到她的一瞬,都化为克制一吻相拥而眠。
      爱是什么?
      是克制,沉默,而后不离不弃的相拥?
      是隐瞒,伤害,而后纠缠不休的囚笼?
      爱到底是什么,是一种情感,还是一种欲望?

      沧奕纪年四百五十二年,三月初一,谷雨。
      雨生百谷,清净明洁。
      夜倾城自芍药居取药返回时,阳春并不在染月居殿中,他心一紧,害怕她就此消失不见,发了疯似的寻找,直到看到望月崖上那个身影——
      此时她身披薄纱,坐在崖顶的巨石上,任凭细雨打湿长发,薄如蝉翼的轻纱被雨浇湿,透出白皙的肌肤和玲珑有致的身材,仿若细雨中恣意生长的秀木,张扬着最原始的生命力,让这雨不似雨,倒似一把生命之火。
      他从背后环住了她,一手握住她胸前的挺拔。
      “刚痊愈,怎么跑出来淋雨?”他埋首在她肩颈,嗅着她混合了雨水芳草的体香。
      “司教不曾为我准备衣裳,”她玩也似的将轻纱盖过二人头顶,似要在雨下隔出另一个世界,“想来是不愿我穿吧……”
      她的挑逗如烈火,他再也无法克制,气息渐沉,手上的动作逐渐粗暴。
      “司教……在这里吗?”她媚眼如丝,伸出舌头,舔净唇上一滴雨水。
      “没人敢上来……”他彻底沦陷,于细雨之中,于春光之中。

      那天过后,他与她似乎回到了从前,不,应该说比从前更甜蜜销魂。
      她成了他不着寸缕的金丝雀,热烈,柔媚,婉转,像是失去蓝天和同伴的鸟儿,将猎人当做唯一的主,满心满眼唯一的主,日日夜夜只为他一人歌唱。
      夜倾城感受到她的转变,亦沉沦于她的转变,如果这是驯化的结果,那么他将不再悔恨于那场算计,他甚至甘愿驯化自己,留在这座孤岛一辈子,只要有她相伴。
      这似乎是所有人都渴望看到的。
      除了一个人。

      江秋白冒死闯上望月崖时,阳春正裹着薄纱在树上发呆。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阳春,他连忙低头,不敢看她。
      “秋白师兄,许久未见。”
      阳春却不在意,从树上一跃而下,全无少女的羞耻心。
      江秋白又连忙背身,心砰砰乱跳,嘴上仍义正言辞:
      “师妹何至于此,我……我们如何放心?”
      “你们?”阳春轻笑,“师兄忘了,岸芷已经不在了。”
      江秋白不敢相信,岸芷的死,她竟如此云淡风轻,一时不知何言以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想说,我愿意留在司教身边,离不离开忘归,都不重要了。”
      江秋白还欲说点什么,夜倾城已悄无声息来到,他为她披上大氅,有力的臂膀横抱起她,便向殿内走去,他明明一个眼神都没留下,却像在他心上狠狠刺了几刀。
      江秋白呵江秋白,你的消愁刀白练了么,为何你的心陷入了污浊与戾气?
      江秋白目送二人进殿,他自然知道殿内会发生什么,心一沉,彻底离去。

      殿内,她如同灿烈的玫瑰,盛放在他的身下。
      他沉醉于这具完美的身躯,这张完美的面孔,还有这完美的顺从。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他似乎想要奖励她的顺从。
      她面色酡红,乌黑的发丝如欲念之蛇,蜿蜒于雪色的肌肤,蛊惑着人向内探索。
      “此刻欢愉足矣,司教何以分心……”
      她的唇覆上他的,吞下那些细碎的情话,揽着他,堕入无声的云雨。
      外间,春雨纷纷。

      沧奕纪年四百五十二年,第七年。
      夜倾城与阳春的关系,如同他们本人一般,肆无忌惮,旁若无人。
      夜倾城对阳春的宠溺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
      不仅吃穿用度百般呵护,武学之道更是倾囊以授,甚至于对她很多无理的举动,都宽容得如同放纵,她有意作弄新来的司教,他也只是笑着摸摸她的头,告诉她下次该换哪个招式才能让他们更加出丑,再如她想要月姬那些个灵兽珍草解闷,他二话不说也便从芍药居掳来,哪管月姬和绿蕊夫人怨声载道,他也只怕她玩不尽兴。
      倾尽所有的好,如同初坠爱河的少年,向心爱的姑娘捧出真心和所有。
      比骄矜的姑娘有过之而无不及,阳春的心思更加难测,为了博她欢喜,夜倾城可谓做尽一切,但每每博得美人一笑,他又觉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因为她,他沉浸在从未有过的满足之中,甚至忘了谁才是被豢养的金丝雀。

      沧奕纪年四百五十二年,秋。
      第七年的终极选拔,开始了。
      除了失去选拔资格将永远困于忘归岛的阳春之外,幸存者不过九人尔,龙星门下奕星,虎星门下元寅,猴星门下段想,兔星门下辛草,牛星门下宁欢,其余四人,皆是十三组夜倾城门下,江秋白,周浦深,秦少臻,楚笑笑。
      这九人中,段想、辛草、江秋白三人曾经为盟,但因领袖阳春脱盟,江秋白也随之脱离,自成一派,而作为战力垫底,段想和辛草这对苦命鸳鸯不得不考虑其他制胜的出路;长兵器三人组周浦深、秦少臻、楚笑笑,这个联盟因生死之交而缔结,分外坚韧和团结;最后奕星、元寅、宁欢三人,作为各门最强,虽有龃龉,但也不得不暂时合作一致对外。
      对抗阵营逐渐明朗,但选拔前夜的最后一则命令,打破了幻想中的平衡。
      “终极选拔,只留一人。”
      此令一出,所有人都陷入了死寂。
      千百少年,七年斗争,只留一人。
      悲怆之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沉默了,松散的联盟开始算计盟友的弱点,坚韧的联盟开始筹谋盟友的出路,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月上三更,一个极其轻灵的黑影闯入各门石室,留下同一句话。
      “想活命,四更天,望月崖见。”
      来人不等回应便径直离去,但熟悉的声音足以让众人震惊。
      是阳春,那个跳出选拔早无性命之忧的最强者。
      她到底要干什么?

      四更天,望月崖。
      一个女子的身影,伫立于遥远而巨大的圆月之前,漫天星子如同她的陪衬。
      “你们来了。”
      她转身,一双清寒的眸,一把清寒的剑。
      “阳姑娘,明日选拔在即,此时找我们前来,是有何事?”
      问话者乃段想,除了奕星、元寅未见,到场七人都有相同的疑惑。
      “自然是与各位商讨,活命的办法。”
      “明日一战,只留一人,但我们有七人,如何活?”
      那双清眸扫过七人,迫人的气势如同她的司教,叫人不敢直视。
      片刻之后,她斩钉截铁落下一个字。
      “反。”
      众人一惊,面面相觑。
      “这……我们只有七人,加上阳姑娘,不过八人而已,纵使阳姑娘以一当百,但岛上十数名司教,千百名守卫,夫人她雷霆手段,我们又有几许胜算……”
      阳春不应,只是指向崖下停泊的大船。
      “看到了吗,那艘船,是他们为明日的胜者准备的,你们当中,谁有把握一定能坐上它?”
      众人沉默不语,余光在秦少臻和江秋白之间飘忽不定,还忌惮着未到场的奕星和元寅。
      “反,不一定死,不反,只有一个能活。”
      阳春说罢,扔下两个布袋。
      段想打开其中一个,赫然两个人头,正是奕星和元寅,惊得众人连退数步。
      辛草又颤颤地打开另一个,竟是全岛地形布防图、守卫换防班次表以及毒药数十包。
      “阳姑娘,你怎地会有这些?”众人眼中腾起希望的光亮。
      “半年光阴,我几乎踏遍忘归的每一个角落,观察过每一个司教守卫,我并非真的喜欢灵兽珍草,不过它们可制奇毒,我也并非真的想救你们,不过是借你们的手互相搭救。”
      这近乎□□的坦诚,让众人陷入思想斗争,一边是当权者的黄金牢笼,但只有一个席位,一边是曾经失败的反抗者的木筏,也许全然倾覆,也许漂向自由之地。
      江秋白最先站上反抗的木筏:
      “阳春,我至今最后悔的事,便是那日未与你与岸芷杀将出去,如果我早一点出铁笼,也许岸芷就不会死,你也不会……希望我这一次的追随,不是太晚。”
      江秋白的表态直接带动了段想和辛草,继而他又转向三人组:
      “秦少臻,你们三个还不明白吗?忘归不允许任何联盟存在,因为这正是他们害怕的,只留一人的把戏,费尽心思叫我们自相残杀,不过是削弱我们的力量好为他们所用,唯有一起反抗,才能活下来,真正的,自由的,不被威胁的,活下来!”
      周秦楚三人的初衷本就是一起活下来,他们没有第二条路。
      牛星门下宁欢心有顾虑,但见大家都决定反了,也便加入不再多言。
      圆月之下,一个勇敢而周密的计划诞生了,五更之时,众人才各自散去,这个不眠之夜,在惶惶却充满希望的心情中,结束了,日出时分,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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