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上）》妙峰山下

56、群星争辉（中）

　　上台的亦是一名少女，那少女身形娇小玲珑，身后背着一个爬满花藤的小篓，一头乌黑光亮的卷发，上一半梳成双云髻，下一半俏皮地披落在肩，一侧的云髻簪了一支翠色翎羽，翠羽随着她的步伐轻轻颤动，在阳光下发出别样的光彩，背影看去，俨然一个林间精灵。
　　“哇，那不是辛草师妹？”
　　“小师妹还是那么可爱，你瞧她，她冲我挥手了！”
　　“哪有，她明明是冲我这边挥手，冲我这边笑！”
　　“哎呀，你们别争了，辛草师妹爬个柱子而已，哪有冲你们挥手！”
　　叫辛草的少女背着小篓攀上东边石柱，站定之后，向台下众人挥了挥手。
　　这一挥手不要紧，可叹台下的男生们，兴奋地几尽昏厥：
　　“卧槽卧槽，我说什么来着，辛草师妹真的在冲我挥手！”
　　“她不光冲我挥手，她还冲我笑了，你瞧见没有，这笑也太甜了！”
　　“小师妹就是小师妹啊，连斗武都这么可爱，不行，我要沦陷了！”
　　“先别沦陷啊，缪音师姐对战辛草师妹，仙女打架啊，看完再沦陷啊！”
　　移眼台上，此时此刻，缪音抱琴端坐于西柱之上，辛草背着花篓立于东柱之上，这一西一东，一冷一暖，一静一动，忘归岛上公认的两位美女，将小选推向新的高潮。
　　缪音和辛草是两类完全不同的女孩子，拥有完全不同的美。缪音是瑰姿艳逸、高傲孤清的冷艳，辛草则是巧笑嫣然、明眸皓齿的娇萌，单论身材相貌，缪音其实略胜一筹，但辛草身上精灵般的气质、暖洋洋的笑意，却为她赢得了与缪音不相上下的追求者，加之辛草师从兔星月姬，岛上苦苦坚持的少年们更视她为治愈心灵的精灵。
　　现在的局势，两位人气美女对峙，不仅在台上燃起战火，甚至蔓延到台下。
　　“缪师姐可是音波功传人，银铁机甲都被她征服，我看呐，你们的小师妹，没戏！”
　　“我们辛草师妹才不弱呢，师妹精通医术，又精通毒术，哪一样比你们缪音差？”
　　“快别硬撑了，缪师姐只要动动指尖，你们的小师妹，就变成疯师妹傻师妹了！”
　　“才不会，小师妹要是没把握才不会上台，就怕我家师妹一狠心，毁了你家师姐的脸！”
　　……
　　缪音目无众人，闲言碎语却听在耳中，她把琴一横，冷道：
　　“辛草，你为何处处与我作对，不怕我这琴音，夺了你的心智？”
　　辛草摆摆小手，“诶，我哪有？小草不过想要摘云补天手的秘笈，图日后保命喽。”
　　缪音挑眉：“那便伸长耳朵，好好听我一曲《雁落平沙》！”
　　辛草也顺着这话，假装掏掏耳朵，耸耸肩，示意缪音开始表演。
　　缪音将辛草的回应视作一种侮辱，傲慢的眼中多了一把怒火，十指开始拨动。
　　只听一阵琴音自玉指间流泻而出，曲调悠扬流畅，众人闻之，顿觉身处一片辽阔的平原，秋高气爽，风缓沙平，云卷云舒，鸿雁飞鸣，听者既感云霄之缥缈，又感鸿鹄之远志。
　　缪音将此段落反复三遍，众人皆迷醉于琴音之中，有人看到雁群有序飞鸣，在云层中时隐时现；有人看到有雁儿欲落，在空中回环顾盼，找寻栖身之地；有人看到雁儿落地，三五成群，子母相随，雌雄相让，共食湿地鱼虾。
　　就在众人沉溺于幻境，缪音新调突起，平和的雁群顿时惊飞，众人眼前那些雁儿，飞鸣云间的雁儿，盘旋欲落的雁儿，栖息进食的雁儿，统统变成凶猛的巨鸟，冲自己飞扑过来。离缪音越近，看到的幻象就越可怖越逼真，不多时，紧挨擂台的一圈已经扭打起来。
　　远处的楚笑笑看得一脸懵逼：
　　“少臻，他们在干什么？台上都没打，台下打什么呢？”
　　秦少臻听到楚笑笑的声音，掐了下大腿，强迫自己不受蛊惑，朝擂台方向看去——
　　此时的擂台，在秦少臻眼中却变成了一个斗兽场，台上台下，都飞满狰狞怪异的巨鸟，琴弦每弹拨一下，就有一群巨鸟从缪音身后飞出，恶狠狠地扑向辛草，可辛草却一动也不动，任那些巨鸟抓啄扇打，根本没有躲避或反抗的意思。
　　“她怎么不躲？”秦少臻都替辛草着急。
　　楚笑笑更懵了：“诶？要躲什么？”
　　秦少臻一激灵，猛地反应过来，那些巨鸟不过是琴音激发的幻觉，紧挨擂台的人群显然是重灾区，现在已经打得不可开交，许多人流血负伤。但台上的辛草，依然风轻云淡地站在石柱上，笑靥如花，就差给台下的迷弟挥手送飞吻了。
　　这死丫头，怎生对我的琴音没有反应？
　　缪音暗想，同时加大弹拨的力度，琴音再度加强，秦少臻随即看到台上的巨鸟越来越多，台下扭打的队伍也越来越壮大，场面一度混乱。
　　辛草看着台下的混战，撇着嘴，摇了摇头：
　　“啧啧，这天下，到底还是蠢人多呀，你说蠢就算了，干什么还胡思乱想呢？还是让我的小精灵，救救你们吧……”
　　只见辛草轻轻拍了拍背篓，三团毛茸茸的小东西便从背篓中探出头来，那三个小东西通体雪白，速度极快，如同三道白色的闪电，跃下东边石柱，朝西边石柱奔袭过去。
　　缪音一下子慌了神：“啊，这什么鬼东西！滚开！”
　　缪音左手离琴，试图抓住第一只扑向她的雪貂，不料这貂儿并非凡物，速度是她的十倍不止，她一下抓了空，跟着另两只雪貂也攀了上来，缪音爱惜美貌，匆匆停止弹奏，一手挡护自己的脸颊，另一只手各处探寻，试图抓住貂儿。却见那三只雪貂，灵活至极，迅捷至极，根本不被缪音碰到一根绒毛，三道白花花的闪电，一直在缪音周身游走不停。
　　缪音怕极了，也顾不得形象了，开始乱抓乱踢，其中一只脑袋带花纹的雪貂尤为聪明，它攀至缪音看不到的后方，猛地一跃，便窜进缪音如瀑的长发之中。
　　缪音一下尖叫出声，她爱惜自己的美貌，如同爱惜自己的生命，而她爱惜这一头秀发，正如爱惜自己的美貌，这毛茸茸的怪东西竟动了她的头发，缪音愤恨至极，害怕至极，仓皇至极，她一顿胡抓乱挠，慌忙之中跌下了石柱。
　　众人渐渐恢复意识，再抬头看向擂台，两位仙女，已有一位跌下了神坛。
　　“怎么会？缪音师姐怎么会……？”
　　“我刚刚是怎么了，好像看见了好多大雁……”
　　“什么大雁，明明是怪鸟，差点没把我啄瞎了，我这一身汗！”
　　“对对！我也看见怪鸟了，吓得半死，还好有三只雪豹，一下就咬断怪鸟的脖子！”
　　“我也看见了！我也看见了!好奇怪，怪鸟的尸体呢？”
　　……
　　辛草听着，噗嗤笑出声来：“我说，这大白日青天的，哪里来的怪鸟？”
　　一个辛草的迷弟赶紧接口：“就是的就是的，好多怪鸟嘞，还好来了三头雪豹，把怪鸟赶跑了，辛草师妹，你赶快下来吧，不然怪鸟再来，一翅膀把师妹你扇掉下来呀！”
　　辛草笑得前仰后合，头上的翠羽漾出七彩霞光，灵气逼人，美得不可方物：
　　“你说的雪豹，可是这三个小东西？”
　　辛草取下小背篓，一边轻拍背篓，一边柔声呼唤：“大雪，小雪，三花，回来啦！”
　　只见一大一小两只白花花毛茸茸的小动物便朝辛草跑来，乖乖钻进花藤背篓里，最后一只脑袋带花的，也终于从缪音的头发里钻出来，迅捷如闪电，一下钻进辛草的怀中。
　　台下众人看得瞠目结舌，那个小迷弟更是语无伦次了：“小师妹，这是……”
　　辛草俏皮地眨眨眼睛：“这不是你方才说的——大雪豹吗？”
　　“这，这……怎会？”
　　那小迷弟使劲揉揉眼睛，回忆方才看到的三头雪豹，有一头最勇猛的，脑门上带着花纹，再看辛草正抚摸的叫三花的小东西，那花纹简直一模一样啊！
　　“天！小师妹，这是怎么一回事？”
　　辛草甜甜一笑，如同天使降临：
　　“你们呀，刚才都产生幻觉了，缪师姐的音波功厉害，你们这么多人都中招啦！还好我背篓上有风铃花，闻着它的香味，我倒是比大家清醒，哈哈哈！”
　　“那这三只小东西？”如此灵物，还是女神的爱宠，那小迷弟感到好奇不已。
　　辛草也不吝啬与追求者的互动，抚摸着三花，笑呵呵地回应道：
　　“这是我的雪貂，雪貂可不受音波功的影响，是最好的伙伴啦，记住，是雪貂，不是雪豹哦。三花，你最聪明啦，外面人多，快进去吧！”
　　叫三花的雪貂听懂了似的，嗖一下钻进花藤背篓，再不出来了。
　　待那灵物在视线中消失，众人方才忆起，跌落神坛的另一位。
　　此时缪音已起身，她的长发略显凌乱，脸上的仓皇失措却早已收敛，换上往常的冰霜，修长洁白的脖颈依旧天鹅般高傲地挺直，美目圆睁，仙娥薄怒：
　　“辛草，今日我并非输给你，而是输给那三只畜牲。今日之辱，我缪音记下了，我既已如愿取得金针神指，你我之间，来日方长！”
　　缪音说完，转身朝自家队伍走去。一路上众人自觉让开一条道，好些追求者还试着说些或表白或宽慰的话，缪音丝毫不予理会，目不斜视，如同一只优雅而高傲的白天鹅。
　　鸡星司教忿忿然：“夫人，辛草这小妮子投机取巧，算不得真本事!”
　　绿蕊夫人略一思索：“好像确实不太……但……别管用什么方法，终究是赢了吧。”
　　兔星月姬也急忙表示：“夫人说得对，到底是赢了。况且，我这小徒放出的雪貂也不是寻常畜牲，而是聪慧珍贵的灵物，小徒将其捕获并驯化，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鸡星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
　　“能迅速找到敌人的弱点，一击即中，还不算真本事么？”
　　开口之人竟是夜倾城！
　　这个连自家门下被屠戮都不曾开口求情的人，却这样毫无征兆地，开口为兔星门下说话。莫说其他人，连月姬本人都感到意外，她感激地看向他，却不见他眼中有什么别样的情绪，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话，一句能决定兔星门下命运的话。
　　“嚯，连倾城都开口了？！”绿蕊夫人惊讶地笑了，“我还道，让你来看此等低武境界的斗武，你会无聊得中途走开呢，看来，到底是女弟子较量更入咱们倾城的眼哇？”
　　夜倾城作了一揖：“夫人说笑了，倾城不过多一句嘴，峨嵋派的摘云补天手属于水系疗养类武功，兔星门下又是岛上唯一精通医术的，好比灵药之于医者，不是正合适？”
　　夜倾城说完，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月姬，就是这一眼，月姬一下子明白了——
　　他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
　　他今日肯为兔星门下说话，全因那一夜兰儿出手救了他门下弟子！
　　可是……他要是真在乎门下弟子，还用得着阳春那小丫头巴巴地背着人到染月居求我？他要是真在乎门下弟子，今日十三组还会死那么多人？
　　莫非，他并不是为了门下弟子，而是……
　　月姬想着，暗暗扫了眼十三组队伍，果然没看到那丫头的身影，想来夜倾城为了让她避祸，特意安排到别处去了吧。倾城啊倾城，你对这个小丫头，偏爱真是偏到海里去了……
　　月姬心知肚明了，也便坦然接下还回来的人情：“是呀夫人，倾城说的在理呀，再说，我徒辛草到底赢了呀，还请夫人看在倾城的面上，将摘云补天手赏给小徒吧！”
　　绿蕊夫人拗不过六朝元老月姬的求情，也不便拂夜倾城的面子，也便准了：
　　“赏，兔星门下辛草，峨嵋之摘云补天手！”
　　又一次官方肯定，又一次掀起少年们的狂热，辛草的追求者们为她欢呼，如同方才为缪音欢呼，一浪盖过一浪，听得辛草心花怒放，不住地挥手鞠躬。
　　山呼海啸的“辛草”“辛草”声中，缪音暗暗攥起拳，眼中腾起一丝杀意。
　　梁逸适时站出来，平息台下高涨的热情：“各位勇士，五行秘笈已赏出四册，只余一册，昆仑之踏山填海，哪一位敢上来，争夺三等奖最后一个机会？”
　　台下忽地安静下来。
　　回顾方才几场，猪星、猴星、鸡星、兔星都派出门下第一人应战，刷新了观者的认知，此时此刻，确实无人敢贸然出头。
　　就在几个有意者踌躇之时，一个极快的影子已穿过拥挤的人潮，踏上了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