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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苗疆怪客 ...

  •   月色初上,落英镇。
      落英镇位于彧山西出二十里,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山野小镇。这里因地势奇特,三冬无雪,四季如春,常年鲜花盛放,一种花期将尽,另一种便跟着初绽蕾蕊,可谓“半城春光半城花”,而每逢风起,便是满城落英的惊艳景象,故被外间称为“落英镇”。
      然则,落英镇虽有奇景,却一直少有人至,一因,它四面均被高耸的彧山山脉所环绕,交通极为不便,二因,彧山乃甘昱若、天罗、图雅塔三方的边境交汇处,位置敏感,少允人出入。就这样,外间少有人入镇,镇里的人也极少出镇,落英镇几乎被世人遗忘,直到——
      君王之剑重现落英镇的消息在江湖传开,这一世外桃源方才重新进入世人的视线。
      一时间,大小势力纷至沓来,争先恐后翻越彧山山脉,欲寻小镇踪迹。
      在君王之剑的强烈诱惑下,人们陷入乱斗。
      有些实力弱、运气差的,还未寻到小镇踪迹,便被灭口扔进山谷之中;有些实力一般、运气好的,误打误撞找到了落英镇,刚走到镇口,就中了前人的埋伏;唯有实力最强的三大势力,甘昱若,天罗,图雅塔,聚首落英镇外,呈鼎立对峙之势。
      彧山青葱掩白骨,落英镇外剑弩张。
      时年,沧奕纪年四百四十四年,正月十五,上元之夜。

      落英镇,飞花小筑。
      落英镇最西头,有一棵全镇最大的海棠花树,树下有一方小院,上书“飞花小筑”四字。
      此刻院中有一少女,身着斑斓五彩服,正在月色下翩翩起舞,另一个身穿素裙的女人则坐在石桌旁,会心看着少女的舞姿,表情沉静而慈爱。
      一舞罢,素裙女人自怀中取出一物什,轻轻唤过少女:
      “无雪呀,今天是你十五岁生辰了,你过来,姨母有礼物给你。”
      那少女闻言,心中惊喜,回眸一笑,不施一丝粉黛,却灿若朝霞映雪,一双翦水秋瞳,眼波流转之中,叫人一眼便陷进去似的。
      她欣喜地跑到素裙女人身边,眉眼中闪烁着好奇的星光:
      “姨母给我准备了什么?”
      素裙女人拉着少女在自己身旁坐定,为她梳起发来:
      “十五岁,乃及笄之年,姨母为你束发,束起一头长发,小无雪便长大了。”
      “长大是什么?”少女歪头问。
      “长大呀,就是海棠树要开花,落樱坡的小草要发芽,就是……”素裙女人一顿,表情有些凝重却仍然慈爱地,“就是小无雪要学着独自面对,这偌大的世间。”
      “为何是我独自面对,姨母要去何处?”少女不解。
      素裙女人的目光飘向远处,她的内心隐隐不安,为少女的束发的手却依旧稳当温暖:
      “姨母不去哪里,只是告诉你一个道理,这世上的人,都有离开的一天,这世上的事,也不会件件都如你意,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不如意,姨母也不在你身边了,你一定要学着自己去面对,勇敢面对,好好活下来。这便是长大的真谛。”
      “嗯,我知道了……”少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待一头青丝梳理顺滑,女人为少女挽起发髻,并以一支素雅的白玉珠簪固定:
      “这个簪子,是你娘留给你的成人礼,你要好好珍惜,簪子在,便像你娘和我在你身边,不管遇到多可怕的事情,都不要放弃,要活得灿烂勇敢,记住了么?”
      少女朝镜中细细端详,束上发髻的她,不再是散发时的小儿烂漫之态,而多了些端凝和英气,一支白玉珠簪更如点睛之笔,准确勾勒出少女的气质,宛若这一夜的皎皎霁月。
      “姨母,我记住了……”
      母女细语过后,少女回房入寝,沉浸在及笄喜悦中的小人儿,连梦都是香甜的,殊不知一群不速之客,已从落英镇外,悄然朝海棠树寻来……

      落英镇外。
      甘昱若的两大军队,一如萧昱承诺的,全军严守,按兵不动。
      身着青色铠甲的寒冰旗,镇守北口,抵御北境天罗暗袭;身着赤色铠甲的烈火旗,镇守南口,防止西南方向的图雅塔趁火打劫。碍于甘昱若的兵力,天罗和图雅塔也不敢贸然出手,三大势力将落英镇团团围住,相互对峙着。
      “铁将军,探子回报,那队苗人进镇子了。”一个士兵悄悄来报。
      铁连生黑脸一沉:“寒冰旗继续盯着天罗,烈火旗防守图雅塔,你们几个随我来!”
      令罢,铁连生带领一队精锐离了队伍,悄悄跟上那队苗人。
      只见那队苗人进了落英镇,便一路往西,行至一处海棠花下的小院,停下步子。
      “飞,花,小,筑。”
      一个懂汉文的苗人操着地方口音,一字一顿地读出门匾的题字。
      “是这里了。萨奇,焚香通知神君。”一个头领模样的苗人下令。
      叫萨奇的苗族青年随即取出一小块固体,点燃,一股浓郁的气味便蔓延开来。
      说是焚香,其实一点都不香,反而夹杂一种古怪难闻的味道,气味却极浓,铁连生一行藏于房顶都能清楚嗅到,几乎被熏得头昏脑涨。
      忽地,一个庞大的白影出现在街头,众人一激灵,醒醒神定睛一看,皆大惊——
      街头过来的,竟是一条白色巨蛇,银鳞闪闪,足有人腰粗细。
      巨蛇以极快的速度向园子方向游来,等近了些,方见巨蛇开道,其后乃一顶金色轿辇,由一众苗人簇拥着,以鬼魅般的身形,迅速向园子移来。
      “铁将军,这……”一个手下颤声道。
      “怕什么,”铁连生到底也是南征北战数十载的大将,怪事见过不少,胆色非常人能比,“苗疆多是这些蛇虫,静观其变,莫要自乱阵脚。”
      话音落,那金色轿辇已到门口,先前那队苗人纷纷行礼:“神君!”
      轿辇中传出一个苍老的男声:“这小镇有些古怪,不少地方有重兵把守,但又不对我们动手,看来是两不侵犯的意思。萨宁,带人速战速决,不要闹大。”
      “是!”叫萨宁的苗人头领领命,带着几个人推门而入。
      “嘎吱——”
      推门声在寂静的深夜尤为明显,独坐院中的素裙女人抬起头来,一惊: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来找人。”
      萨宁说着,将手中的画卷抛出,正好在石桌上铺展开来。
      乃是一幅醉卧美人图——
      画中女子醉卧花树之下,落英纷纷,眼波盈盈,似乎正柔情地看着作画的人,细看些,可见女子肤白若雪,风姿卓绝,眉间有股别致的风情,更有几分英气,让人印象深刻,如果再看得仔细些,会发现画中人与院中的女人有四五分相似。
      素裙女人一眼便认出那画,心中涌起惊涛骇浪,面上仍强作镇定:
      “如果几位是来找画中之人,我很抱歉,她已身故多年,还请几位尊重死者。”
      “死了?”萨宁怀疑地盯着素裙女人,又瞥了眼美人图,觉出眼前女人与画中人有相似之处:“我看你长得倒像画里的人……识相点!把项链交出来!”
      “你再好好看看,画上的人到底是不是我。”素裙女人冷冷道。
      听了这话,几个苗人凑前细看,虽有几分相似,但显然不是同一个人。
      “萨宁,她不是画里的人,长得相似,怕是血亲,你再问问。”萨奇说。
      萨宁眯起眼,细细端详眼前的女人:“是不是同一个人没关系,画上的人死了也没关系,项链一定还在,你赶紧交出来!”
      “什么项链?”素裙女人佯装不知。
      “喏——”萨宁指向美人图,“就是这个!”
      顺着萨宁指向,正是画中女子的颈部,女子光洁脖颈上,戴有一串坠珠项链,粗看无奇,可细细一看,那坠珠通体金色,上有隐约暗纹,像极了某种古老的符印。
      素裙女人瞥了一眼,冷道:“我没见过。”
      “没见过?”萨宁显然不信,“画的主人可是说了,这项链是要紧东西,你们南家上下都清清楚楚,你跟我说没见过?”
      听了这话,素裙女人一时激动难抑:“什么?你说画的主人?”
      萨宁冷哼一声:“那是,一个姓阳的中原人,画是他给的,落英镇的地址也是他给的,不然,我们如何找到你这山沟里?”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素裙女人不可置信。
      “不信?不信你好好看看,这幅画你认得不认得?”萨宁将美人图朝女人一推。
      女人本不愿相信,但那美人图笔触独特,她一眼就认出,一股悲愤自心底涌出。
      她颤抖地伸出双手,玉指纤纤,颤颤抚过画卷,那般小心,那般温柔,仿佛指尖抚过的,不是冰冷的画卷,而是画中人暖暖的笑意,还有那血脉相连、再熟悉不过的体温。
      姐姐啊!
      我的傻姐姐啊!
      你说他有苦衷,他是阳家家主,身不由己,他是黎国后人,肩负复国重任,你体谅他,但你可曾想到,有一天你竟也成了他复国路上奠基的石子?!
      你说你懂他,自然不愿阻碍他,所以,当他抛弃你和你腹中的无雪,回阙城另娶她人,你们说好挥剑斩情,相忘江湖,但你可曾想到,有一日他竟会陷无雪于危难?!
      姐姐,你一定不相信,我也不愿相信!
      可这画,是当年他亲笔为你而作,我怎会认错?!妹妹我怎会认错?!
      你醉卧花树之下,换了旁人,你怎会那般的恣意,怎会有那样的柔情?
      我不敢相信,这世上,当真有人绝情至此?为了所谓大计,连亲生女儿也不放过?
      姐姐,又或许,是我想错了,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有人偷偷摹了这画而已?
      女人抱着一丝侥幸,慢慢展开画卷的最后一角。
      终于,玉指抚过一行小字,“落英镇飞花小筑”,熟悉的字迹,还有那方熟悉的印鉴,一方小小的“九天”红印,印证了让人心寒的推测,刺痛了女人如水的双眼。
      终究,在他看来,为了他那些所谓大计,连无雪也是可以牺牲的……
      姐姐!他终究负了你,负了无雪!
      “所托非人,所托非人啊!”
      两行清泪自女人眼中滑落。
      萨宁不明白女人为何突然失控,但已能确定,这个女人与画中人关系绝非一般。
      “既然你认得这画,也别嘴硬了,快点去把南冰的项链找出来!”
      “姨母,他们要母亲的项链做什么?”
      少女的声音将女人从极度的愤怒和悲恸中拉了出来,女人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转身,只见被吵醒的少女,不知何时已来到院中,惊恐地看着一院子的人。
      “无雪,你怎么出来了……没事,快回去睡觉吧!”
      “姨母,他们为何深夜前来,索要母亲的项链?”少女追问。
      一语出,萨宁听清了,也理清了思绪,目露凶光:
      “这小丫头的母亲就是南冰?那你就是南凌!还敢跟我装,敬酒不吃吃罚酒!”
      “慢着!”南凌摆手,“既然你们知道了,一条项链罢了,我们给便是了。”
      南凌说完,转身走向受了惊吓的少女,慈爱的目光笼罩下来,少女一下子平静了。
      “姨母,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呐?”少女小声地问。
      南凌回头看看这群不速之客,摸摸少女的头:“他们呐,是图雅塔的商人,觉得你娘的项链好看,想借去打样呢,将来好卖给跟你一般年纪的小姑娘。乖,去拿吧……”
      少女一听,正要转身,被南凌用力拉住,耳边传入低语:“密阁飞花图背后有条暗道,一直往前跑,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
      少女聪慧,觉出了什么,反不肯走了。
      萨宁见这两人小声嘀咕,眼底略过一丝狐疑,冲过来推搡二人:
      “嘀嘀咕咕说什么呐!还不赶紧去拿!”
      “她娘的遗物嘛,难免舍不得,”南凌急忙解释,生怕着他听去什么,见他神色无异,才安心转向少女,语气深重而温柔,“小无雪,听话,快去吧!”
      少女心里仍不肯走,深深望了女人一眼,终于朝后屋走去。
      “萨奇,你跟着那丫头!”萨宁怀有警惕,“你这女人,莫要搞鬼!”
      待少女离去,南凌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回转身,赔上笑脸,试图拖延时间:
      “她娘的遗物嘛,放得仔细着呢,几位客人耐心等等……”
      她很冷静。
      她也必须冷静。
      无论如何,孩子必须活下去,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愿望。
      虽然情况凶险,这愿望似乎奢侈,但她心中仍然燃烧着希望,只要时间足够,无雪聪慧,必能甩开那人,远离这里,好好活下去……
      一炷香过去了,不见少女取物归来,萨宁再无耐心,举起兵器暴喝:“怎么还不回来?!你这女人,莫不是又在诓我?”
      与此同时,屋顶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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