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机之神》塔克斯基

4、第四章

　　新皇历1994年春，对于生长在水晶山谷脚下的生灵来说又是新的一年，而对于救济院中的部分孩子来说，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即将到来。

　　每四年举行一次的选拔会即将在所有属于迈克家族的救济院展开，所有未能在刚开始做出正确选择的孩子会获得第二次机会，只要他们能证明自己的能力；而已经选择加入家族的孩子会获得提前升迁的机会。

　　“这是个巨大的谎言，”老弗莱彻望了一眼窗外的热闹景象“大家族间的竞争非常激烈，他们用尽一切手段四处搜集人才以壮大自身实力，包括以慈善事业赞助方的名义接管地方救济院，然后四处搜罗孩子，像淘金一样筛出能为家族效命的那部分并且培养成家族的奴仆。最后剩下的孩子则被丢回社会，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剩余的人生都会相当悲哀。”

　　“悲哀，是指什么？他们会怎样？”安东尼奥问到。

　　“他们要么在家族经营的产业里做最卑微的工作，要么成为强盗和小偷，甚至有一部分人不得不去当船员，与危险的大海搏斗，随时可能丧命。”老弗莱彻忙着组装手里的一个小玩意儿，这东西看起来就像个护臂，半个月前他翻出一份图纸后就开始做这个。“家族奴役着这些有才能的孩子，然后让他们继续奴役那些流落人间的孩子，他们没有哪怕一丁点儿财产去搞台织布机或者其他什么东□□立生存下去，只能没日没夜地给家族的产业干活才能勉强活下去。他们悲哀的人生从离开救济院那一刻开始，到某日没法继续干活而被抛弃时结束，没有未来，没有希望，没有自由。”

　　“那么一开始就选择加入家族的孩子呢？”

　　“你们是一样的，尽管家族就在你的名字里，但你永远是个局外人，你们跟他们一样都只是家族的工具而已。家族不会信任你但也绝不允许背叛，它不会轻易放走任何一个被选出来的孩子，因为你一旦出去就会对家族构成威胁，它会用尽一切手段让你处在控制之下或者毁了你。”

　　“可是我不会威胁任何人！”

　　“家族会假定任何人离开后都有可能加入其它家族效力，甚至可能会泄露秘密，因此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家族都会将你视为敌人。”老弗莱彻停下手中的活儿，直勾勾地盯着安东尼奥“在绝大部分情况下一旦进入这里，无论你是否做出选择，最终都是戴上枷锁的奴隶。”

　　“那么您自己呢？”

　　“我也一样，只不过从出生那刻开始。”

　　“我不想失去自由和希望，”安东尼奥攥紧了拳头。

　　“很好，如果你说甘愿成为奴隶的话我就把你从窗户里扔出去。”老弗莱彻露出欣慰的笑容，继续做那个小玩意儿。“幸运的是你做了正确的选择，你的选择令你变得优秀，让你可以牢牢抓住那绝大部分情况之外的机会--女王亲自督办的选拔会，就在这次家族的选拔会后。在那里，各大家族会为了跟皇室和贵族拉拢关系而展示出优秀的年轻人，入选则意味着能够进入皇室直属的机关工作，意味着脱离家族的管辖范围，到那时候切断和家族的联系，定居国都，你就自由了。”

　　“那您呢？如果我跟家族断了联系，您怎么办？戴安娜女士怎么办？”

　　“自十多年前奥尔德林出海后，戴安娜就一直在等他回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可怜那新婚的姑娘。家族内部都认为奥尔德林已经在海难中丧命，曾想利用她与巴特家族联姻，直到奥尔德林的孩子小艾米降生。这之后家族就把戴安娜发配到这里管理救济院，让她的的孩子远离中心的精英教育，终生停留在底层。但是在这里有谁能拒绝一位彬彬有礼的善良母亲呢？当地的一位博物学家愿意教这个孩子，他的天赋比你还要好，对植物学的研究热情如同你对机械的热情。丈夫是伟大的航海家，儿子是伟大的植物学家，戴安娜则是他们背后伟大的妻子和母亲，我在接手教小艾米的时候是这么想的，多幸福的一家，直到...直到...”老弗莱彻的面容突然悲伤起来，额头上的皱纹扭成一团，泪水从眼角流出，浸湿了干巴巴的脸颊。

　　过了好一会儿，老弗莱彻才从悲伤中回过神来，继续讲到：“直到家族的选拔会进行到最后时，小艾米从水晶峡谷的悬崖上失足摔下去。你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吗？命运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如此善良的母亲？现在的戴安娜只想一辈子呆在这里，呆在她的孩子身边，然后等丈夫回家。”

　　安东尼奥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靠着墙默默地听着。

　　“至于我，一方面如前面所说，我也是戴上镣铐的奴隶，甚至还不如，家族想夺取我的毕生心血然后就毁了我；另一方面，我享受命运给我的这份安排，我害怕外面的世界将我吞没，我想此生就呆在这座象牙塔里。所以不必牵挂我们，只管用你我教给你的一切去击败家族的测试，去追求希望和自由！我认为你能做到，你说呢？”

　　“我能做到，先生！”

　　老弗莱彻的小玩意儿一直做到后半夜，这确实是个护臂，能发射带六米长钢丝缆的钩爪并且内嵌一个可弹出的折叠刀，完全展开约有三十公分。整个护臂可以不用工具拆装，拆解后还能再拼成一个更紧凑的形状以便收纳。当然，它依然属于炼金魔导机械，钢缆的强度和刀刃的利钝都取决于使用者。

　　护臂的设计很早就完成了，现在做出来是要送给安东尼奥作为践行的礼物，同时也代表安东尼奥的学成出师。他希望这件礼物在安尼需要的时候派上用场，希望安东尼奥永远不会像艾米一样在遇到危险时束手无策。

　　组装的最后一步：在护臂内侧一块较为平整的地方用火焰镌刻一句寄语。老弗莱彻想了很多句话，把它们一一写在纸上，但读来读去又觉得不妥，想写的话越来越多，搞得他心烦意乱。他把纸揉作一团丢进火炉里，走到窗边透气，却看见安东尼奥正坐在外面，一动不动地望向远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夜色里是水晶山脉模糊的轮廓。

　　老弗莱彻端着油灯下楼，走到安东尼奥身边坐下来，将油灯摆在他的面前。

　　“这么晚还不睡觉？”老弗莱彻问到。

　　“我睡不着，先生。我感到害怕。”安东尼奥转过头对老弗莱彻说到，“我对我自己唯一的记忆就是从那个山谷的熊熊烈火中逃出来，然后被河流卷走，这些年来从心底就对那儿有种莫名的恐惧，即使我想去，我的本能也会阻止我。还有您今天告诉我的东西，令我对外面的世界感到害怕，对未来感到忧虑。”

　　老弗莱彻抬起手臂将安东尼奥搂在怀里，望着漫天繁星说道：“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拥有自我。我们为实现自我价值而勇敢地面对生活，无论生活企图怎样压垮你，你都清楚你是谁。你就是你自己，这种信念将使你的内心在暴风雨中屹立不倒，使你的灵魂如这星空般璀璨。无论生活带给你何种困难，保持你的本心就是胜利。而且它就在这里，”老弗莱彻指了指安东尼奥的胸口“只要你还活着，就没有人能拿走它，你要做的不过是保持它原来的样子。”

　　“听起来挺简单的。”安东尼奥说。

　　“就是这么简单，当你迷茫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夜空。”

　　“夜空很美，我想睡觉了。”

　　老弗莱彻回到楼上，重新坐在桌前，小心翼翼地从熔炉中取出火灵，在护臂上写下一句话：相信你的内心。

　　“今天有什么动静？”矢风问到。

　　“没什么，只不过是老头抱着小鬼看星星。”探子回答“咱们这么蹲这糟老头和臭小子有一段时间啦，什么时候是个头哇？”

　　“嘿，你还别抱怨，上次我们去搜钟楼，把那儿翻了个底朝天，结果连个屁都没找着！那臭老头一直在一边儿笑，肯定是有东西。”另一个探子说到。

　　矢风拍了拍桌子,“都消停点，赶紧换班去。想放假就去找老头藏的东西，别叽叽歪歪的。如果羽风的计划成功，我们很快就不用这么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