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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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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粮食的存储是储国眼下的头等要紧的危机,那么排行第二的就当是谷祁晞的归属问题了。只不过这粮食要等邱国良心发现,至于他与祁晞,怎么说兄弟一场,不能为防患未然而贸然杀了自己的亲弟弟,总也要等文焕有所动作才行。纵然再情急,也只好无止境地候下去了。
不过就储国现阶段这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状态而言,谷祁勳也不愁会闲的下来。
据柯麟信当日所传达,武彻临走前,曾提及余卫这么一个人,他是先帝在世时亲自挑选出来的人才,现任司隶校尉,秘密领一支千人队伍,负责监察原阳与原阳周边一带。
犹记谷祁勳从前任监国太子不得志,曾想方设法也斗不过文焕的时候,就求过谷将司隶校尉与其秘密部队交由他调遣。以便秘密查清文焕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然而谷硬是不许。还就为了这事儿,谷祁勳闹了好一阵子脾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奈何敌不过谷态度强硬,最终也只能作罢了。
如今登基,谷祁勳竟忘透了朝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是以经柯麟信这一提醒,便即刻下旨召余卫入宫面圣。
“微臣余卫,参见皇上。”余卫的面相,生来给人一种审慎的感觉,看来好似面无表情,然实际不过是惯于不将自身情绪示人而已。司隶校尉背负着劾奏公卿贵戚的权力与职责,是皇帝身边最信得过的人,是以绝非等闲能任。
谷祁勳抬手示意他平身,道:“余大人,朕依稀记得从前与你在宫中似见过一面,却也记不得了。”
余卫思忖片刻,便似脑子里有本存了多年的台历似的,噼里啪啦报了一串:“回皇上话,元瑞八年腊月,微臣入宫觐见,曾得幸在未央宫外见过圣上。”
“原来如此。”谷祁勳点点头,又道,“犹记当日,朕时任监国太子,虽说名目上新添“监国”二字,可比之先前,实际是有监无管。具体情状,想必余大人也有所耳闻。”待余卫应过,谷祁勳又接着说,“朕曾屡次恳请先帝将余大人以及手下诸人交由朕来调遣,然而先帝始终不肯。从前朕百思亦不得其解,后来经武太傅指点方知,司隶校尉只需效命于皇上一人,换言之,可借以对付任何朝中不受控的臣子、其中更包括太子,是也不是?”
余卫仿佛听出他这话的弦外之音,澄清道:“微臣斗胆,以为先帝并无此意。”
谷祁勳继而又问:“哦?如此说来,余大人可知先帝此举用意何在了?”
“微臣不敢,只是斗胆敢问皇上一句,先前急需司隶校尉协同调查的,可是关乎文相国之事?”
谷祁勳从他话中,隐约听出了些眉目,紧接着问道:“余大人可是曾听先帝说起过?”
余卫:“微臣曾奉先帝旨意,查清文相国究竟有否不臣之行迹。然不论微臣如何明察暗访,所探皆与朝廷现有情报并无出入,未发觉有可疑。先帝颇看重此事,是以微臣不敢怠慢,又专程命人掩饰身份遣入相府打探,仍无发现,可见相国确实清白。”
“清白?”谷祁勳嗤笑一声,“余大人为先帝做事时,都是这么敷衍了事的么?”
余卫跪倒在地,惶然道:“微臣不敢,只是证据表明,文大人确实本分,请皇上明察。”
谷祁勳正待反驳,忽然发觉自己仿佛忽略了重要的一点,“依余大人方才的意思,是秘密安排了手下在相府当差?那么至今还在么?”
余卫:“回皇上话,此人尚在相府。”
谷祁勳点点头,示意他起来回话,跟着又问:“近两日,尤其朕登基以后,相府可有什么动静?”
余卫道:“近来相府似并无异常,左不过翟大人登门拜访的时候多了一些,与幕僚议事的时候长了些,其他并无异常。至于他们私底下说了些什么,微臣无能,恐无从探知。且恕微臣直言,翟大人与文相国一向交情匪浅,是以往来频密,倒也并不稀奇。”
谷祁勳蹙眉想了想,道:“文焕心思原就缜密异常,只怕连着府上的人,也一同提防了,倒也怨不得你办事不利。”
余卫:“微臣谢皇上明察。”
谷祁勳:“不过有一件事,请余大人务必要替朕查清楚。现如今宫外有人恶意放出谣言,蛊惑人心,矛头直指朕残害手足,冷血弑父,简直荒谬至极!不单单只此事,尚有班云以废太子要挟武彻离开原阳一事,究竟有否文焕一份,亦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不过,此事终究不好在明面上查,且废太子这边,朕始终放心不下,还要烦请余大人再委派人手遣到废太子身边,一有动静,即入宫禀报,务必要确保万无一失方可。”
余卫跪地,道:“是,微臣遵旨。”
这头才送走余卫,便有孙进祥进来禀报,说皇后来了有一阵子了,见他在议事,一直在门外候着呢。问起是为何而来,孙进祥说见她宫人手上拎着餐点盒,大约掐着晚膳的时候送饭来了。谷祁勳猜想着,八成便是为执行太后前两日那番让她与自己亲近的话而来。
“让她进来。”
班嫦璃飘然入殿,她来前像仔细打理了一番,娇艳欲滴,衣着又偏深色,比之那夜的婉约大方,似更添了三分狐媚之态。她行完礼,亲自接过宫人手中的饭菜,打点好了,才来请谷祁勳:“方才臣妾到御膳房,请宫人做了些皇上素日爱吃的菜色。不知皇上可要用些么?”
谷祁勳简单过去吃了两口,道:“御膳房的事往后就交由宫人来做,皇后不必亲自过去。”
班嫦璃左不过是去御膳房站着监督而已,实际倒也没做什么,谷祁勳兴许不知情,可她自己却是有数:“皇上的膳食,臣妾自然不敢马虎,只怕不合皇上口味。”
谷祁勳筷子不停,语气不松,道:“皇后毕竟是一国之母,若是凡事皆亲力亲为,难免自降身份,让人看轻了去。朕日常的琐事,还是交由孙进祥打点罢,他打小跟着朕,有些事总还是他更明白一些。皇后今打理后宫,已是俗事缠身,其余只管遣宫人去做便是了,无需事必躬亲,没的累垮了自己身子。”
班嫦璃从不忤逆谷祁勳的意思,是以听他这么说,便笑着应允:“是,臣妾明白。”
谷祁勳顿了一顿,随口又问:“入宫这阵子还住得惯么?”
班嫦璃道:“多谢皇上关怀,臣妾近日闲来多在长乐宫小坐,太后待臣妾很好,后宫中有好些拿不定主意的事,臣妾总会去长乐宫请教,太后也都会帮衬着。”
谷祁勳点点头:“你肯常去长乐宫陪着太后,这很好。太后年事已高,菊宁尽管得力,可终究也是新人,说不上如何亲近。太后既然肯与皇后掏心掏肺,皇后便多去太后宫中坐坐,身边有个贴心人陪着说说话,总也是好的。”
班嫦璃跟着说:“是,近来太后总爱拉着臣妾说些从前的事。虽说已是六十的高龄了,记性着实不坏,说起十余年前事儿来,仿若隔日一般,连臣妾也自愧不如呢。”
谷祁勳“哦”了一声,随口问道:“太后与你说了些什么?”
班嫦璃答:“不外乎是些皇上年少时候的事,太后说,皇上那会儿子除了爱读书以外,最宝贝的便是二公子了。平日里大都是形影不离的,纵是去随武大人读书,也要两人结伴同去。其时二公子不过幼年,尚不知事,如何肯规矩坐着听讲呢,多还是在一旁插科打诨的份儿。设法闹出些动静来,好引兄长侧目,与他一同嬉闹。光为了这事儿,武大人还曾在太后跟前发过不少牢骚呢。太后还说了,从来兄弟二人犯错,她都只罚二公子一人,算不上偏颇,左不过二公子性子更闹些,多是他带头惹出的事儿。太后那会儿只怕皇上长此以往下去会宠坏了幼弟,将来不好管教呢,于是便请了许多师傅,轮着为他授课。不成想这个法子还真能奏效,不旦令二公子静了心思,且大约那雕刻的好手艺,多半也是那会儿练就的。”
她说完,许久,谷祁勳也不接话,一时之间偌大的寝殿万籁俱寂。半晌过去,谷祁勳忽然重重地搁下了碗筷,声音虽不大,却令班嫦璃振聋发聩,扑倒在地:“臣妾失言,请皇上恕罪。”
“你无罪,快起来罢。”谷祁勳面上仍是无甚表情,只淡淡地说道,“皇后言重了,左不过是饭后聊些家长里短罢了,朕如何会恼?若是太后高兴,她爱说什么,便由得她说去,千万不要拂了她老人家的意思,只管听着就是了。”
班嫦璃额间的汗珠涔涔地落下,嘴上应道:“是。”
谷祁勳顿了一顿,又道:“皇后如今日日侍奉在未央宫固然是好,可终究也要顾及自己母家。班大人膝下子女不多,若是得空,便多请他入宫相见,一叙相思。左不过是一墙之隔罢了,别落下口舌,让人说成了不孝。你如今已贵为皇后,身份尊贵,亦系母家荣耀于一身,平日里,要多加留意才是。”
班嫦璃眼神的水波似乎转了个圈儿,随即道:“是臣妾一时疏忽了,请皇上恕罪。”
“不过是左右无事,闲话两句而已,又何罪之有。”谷祁勳抬头望了眼窗外,又道:“时候也不早了,皇后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罢,这边有孙进祥足够了。”许久见皇后仍不动,又问,“还有事?”
班嫦璃咬了下唇,小心翼翼地说道:“臣妾无能,与孙汪张三位侧妃妹妹入宫侍奉多年,却至今不能为皇上诞下一儿半女。臣妾苦思,想来是与三位侧妃妹妹们福薄,不得皇上宠爱的缘故。是故便想着,若能另选品貌举佳的官家小姐入宫,为皇上开枝散叶,才好不使皇上子嗣单薄,令大储后继无人。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谷祁勳沉声问道:“这是太后的意思?”
班嫦璃忙道:“臣妾自觉心中有愧,不敢有劳太后费心。”
谷祁勳点点头,道:“行了,就按皇后的意思办罢。”
班嫦璃面露喜色,谢过皇恩,这才慢慢退下。谷祁勳见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搁下碗筷,便回去接着埋首政务。孙进祥见状,小心问道:“皇上不吃了么?”
谷祁勳反问:“你见朕还有要吃的意思么?”
孙进祥吐了吐舌头,便示意宫人过去赶紧收拾。偷眼瞥了谷祁勳,见他心情不坏,便大着胆子问道:“皇后今儿难得肯过来,皇上竟也不留她过夜么?”
谷祁勳看书看得得入神,只道:“留她做什么?这书房的卧榻本就只能容下一人,若多出一人还怎么睡?”
怎么说也是打小相识的情分,孙进祥一路陪着谷祁勳过来,虽然知道他一直对班嫦璃无甚情意,却总也想着到底夫妻一场,能帮衬着将两人拉近一些是一些:“只要皇上愿意,自然是睡得了的,哪怕要奴才背着卧铺,整宿整宿地跪在地上驮着二位主子也无妨啊。”
谷祁勳被他的话引得抬起了头,见他一脸真挚,不由得发笑,道:“别犯蠢了,若真要行房帏之事,你在下边岂不就要坏事儿?”见孙进祥霎时面泛潮红,又收起了笑脸,叹,“若要有子嗣,早便有了,又如何能等到今日?既然是太后的意思要选妃,那便遂了她老人家,说到底也不过就是走个形式而已。后宫中多几个人,少几个人,说白了不过是天家面上好看而已,又能有什么分别?”
孙进祥大惊,脱口而出:“难道皇上不要子嗣么?”
谷祁勳瞪了他一眼,说:“说什么混话,子嗣自然是要,左不过是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俱错而已。”
他这话说的内涵,孙进祥细想许久,却也想不明白。仔细品味方才皇后说的话,陡然问道:“莫非是方才皇后说起了二公子的事,引皇上不悦了?所以才。。。。。”
孙进祥不敢往下说,可谷祁勳却明白:“她不过是代太后传了两句话,行分内之事而已,倒也罪不至此。罢了罢了,有些事与你也说不清楚。退下罢。”谷祁勳欲言又止,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过片刻,又将思绪抽回到了朝廷事务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