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花眼看流星

14、盛典

　　陈最竟然在家，吃饭。
　　看着桌上五颜六色的四菜一汤，荤素俱全，郝漫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人还会做饭啊，啧啧，想不到。陈最热情招呼，“我叫的外卖，这才刚刚到。你回来的正是时候，过来一起吃吧。”郝漫很想摇头，再果断拒绝，奈何此时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还没等她开口，陈最已经摆放好碗筷，连饭都帮她盛好了。盛情难却啊，郝漫免为其难坐下了。
　　“这么多菜，你一个人点这么多吃的完吗？”话一出口，她感觉自己突兀了。
　　“不是有你吗？两个人应该还好。”陈最说话一直都是斯文有礼的。
　　郝漫一口饭快速嚼着，心里嘀咕，这人是个铺张浪费的主，一个人吃两个菜就妥妥的了。陈最看到她不客气大快朵颐的样子，心里很开心，郝漫比起周围吃顿饭挑三拣四、米饭按粒吃面条按根属的女孩们，可爱灵动地多了。
　　食物很能慰藉人心，半碗饭下肚，两人没有之前那么尴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
　　“金融行业？哇喔，有钱人哦，怪不得这么铺张浪，”费字还没出来，郝漫紧急刹车。
　　“我是个小喽啰，普通打工仔而已，谈不上有钱。”陈最笑着解释。
　　郝漫干笑一声掩饰，转换话题，“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呢？”
　　“昨晚干到早上才回来，就偷懒休息一下吧。”
　　郝漫看着他吃饭的斯文模样，再看自己已经干净见底的空碗，摇头规劝，“你别客气呀，你多吃点呀，你这么秀气显得我实在是太粗鲁了。”陈最哈哈大笑，“哪有这回事，食欲好是好事啊。”郝漫起身又盛了碗饭，“谢谢你的款待，我会好好吃的。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陈最忍住笑，夹了一块肉放进碗里。
　　“你呢？做什么工作？”
　　“云居这家公司你听过没？我在里面做市场总监助理，就一打杂的，啥都干。”
　　陈最刚要把肉送到嘴里，听闻此言停了一下，“就是那个很有名的做全系列家居用品的公司吗？”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东都买过贵司的产品，很不错的。”
　　“那是。”郝漫面露得意之色，“我们公司把品质抓得很严的。”
　　不知为什么，跟郝漫在一起，陈最总是想笑，这女孩实在有意思。
　　郝漫思忖一会，用求教的语气问陈最，“你觉得在工作中，有人老是针对你，会有什么原因呢？”她说完还是后悔了，问一个陌生人这种事，总是不好。
　　果然，陈最的笑纹消失了，脸色郑重起来。他浓密的眉毛微微皱起，看起来是在思考。
　　郝漫慌忙改口，“我是说别人啦，我是替人排忧。”
　　陈最抬眼看着她，英挺的面庞充满关切，郝漫心里一动，简柔这妮子说得没错啊，他长得的确不赖。
　　郝漫三口两口扒完饭，“谢谢你请我吃饭，下次我请你。”
　　“这个问题很复杂，得知道更多细节才能分析一二，你愿意说得更多一些吗？”陈最还在想着刚才那个问题。
　　“呃，那个，都过去了，不用分析什么了。”郝漫有点慌乱，后悔自己说话没头没脑，口无遮拦。陈最若有所思。
　　几天后，某个晚上。郝漫加班中。庆祝活动没剩几天了，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准备中。
　　林时令闪进来，丢了两包蓝莓干到桌上，吓了郝漫一跳。
　　“好一个工作投入的人啊，”林时令赞她，“蓝莓果干，可以清肝明目，亮眼回春，快补补。”
　　郝漫被他逗乐了，“你怎么还没走？”
　　“于总今天有事找我，忙到现在，再说了，我也是一个为工作废寝忘食的人嘛。”林时令是于总的助理之一。按郝漫的理解，他和mavis是一个阵营的。
　　“郝漫，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林时令半开玩笑地问。
　　“啊？”郝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天你跟Lisa争吵，传遍全公司了。”林时令自顾自开袋吃起来。
　　郝漫想起聚餐时他们两人举杯欢饮的样子，没有做声。
　　“咳，那不算什么。你是来公司的时间不长，等你待久了就知道，同事之间争吵啊摩擦啊还有动手的，这些事每天都在发生，都是小事，没人在乎。除非有什么严重后果，否则几天后，大家笑笑就过去了。没事。”
　　“嗯。”郝漫勉强点点头，她不想听下去了。
　　“Lisa嘛，大家都知道，她这个人嚣张跋扈，仗着长了一张冠绝公司的脸蛋，对谁都颐指气使，连居总都受过她的气。”
　　郝漫本来全无兴趣，现在听他说到居总，来了精神，“总经理，她连居总经理都能给气受？”
　　“男人嘛，好色呗。怜香惜玉是君子作风，居总不会跟她一般见识的。”林时令说着说着，扭了下肩膀。
　　郝漫叹息，“果然漂亮脸蛋是万能通行证啊。”
　　“行啦，别郁闷啦。你也是美人儿一个啊。”林时令逗她。
　　郝漫差点没把晚饭吐出来，“拜托，别拿我寻开心。”
　　林时令站起身，仔细把衣角扯平，“相信我，你对男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他眨眨右眼，轻盈地转身离去。
　　郝漫被噎住，无言以对。
　　11月16日，云居渔城分公司成立五周年庆典隆重举行。这样盛大的时刻，反而没郝漫什么事。她的工作，属于盛典之前。会场里热热闹闹，每个人都极力表现自己，争取多一份抛头露脸，多一层人脉关系，以此获得未知的机会。看到这些，郝漫觉得实在无趣。
　　Lisa难得今天穿了一身MaxMara职业套装，脚蹬细带黑色高跟鞋，显得整个人高挑而干练。依旧是蓬松的波浪卷发，只是换了精致闪亮的线型钻石耳环，提升了整体时髦度与品位。她身上集中了太多人目光，郝漫着实有些羡慕，的确是冠绝公司的美人啊。
　　这位美人的目光在搜寻着mavis，她想看看mavis今天如何掌控场面。两天前，她临时报告几位重要人物来不了了，她心里非常清楚这几位人物对制造盛典新闻版面，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当时mavis的表情冷若零下18度的冰箱，仿佛谁接近都能被冻住。她等着瞧好戏。
　　mavis出现了，挽着投资界里的超级大佬Gorden龚。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连汪总和于总也没有料到。此刻的Lisa因为过于吃惊，而呆若木鸡。Gorden龚来头颇大，人称中国巴菲特。他在哪里出现，哪里的聚光灯都要狂闪，他是投资家里的超级明星。
　　整个会场变成了狂热的粉丝见面会，每个人都朝Gorden龚涌来，就仿佛他那里是太阳系里熊熊燃烧的太阳。mavis将Gorden龚一一介绍给公司高层。郝漫注意到于总递给mavis一个满意的赞许的眼神。今年经济形势严峻，Gorden龚的出现对公司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郝漫心里暗暗赞叹，mavis到底有多广的人脉，才能请到这种神仙人物？
　　她整个眼睛全都落到mavis身上。mavis一如平时的职业打扮，只是今天选择了山楂红作为主色调，她一改冰冷桀骜的神色，脸上春意盎然，笑意寒暄，雕塑一般立体的脸生动活泼了不少，流露出难得的柔美标致的脸庞。站在众多大人物中间，她举止得体，仪态万千，郝漫带着万分崇敬的眼神看着她。
　　Lisa沮丧至极地看向居伟海，他虽然一切如常，热情寒暄，但神色中分明有寒光。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正被林时令入神观望着。
　　两天盛典圆满结束，mavis立了大功。紧接着，她随同于总及其他高层领导一起去了东都。市场部开始撒欢，happy时刻开始了。
　　到达东都的第二天，mavis白天在会上做了详细的部门业绩报告及庆典活动报告，可能实在工作太累，再加上东都气候太冷，她晚上突然感冒生病。她实在撑不起身体应酬，于是懒懒地窝在酒店里，好好休息一番。
　　迷糊之中，她隐隐想起前段时间和郝漫下班时遭遇的那场惊吓。那种惊吓的感觉，和多年前她还在上中专时遭遇的惊吓何其相似。
　　那件事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毕竟过了那么多年，但是没想到类似的事情一旦发生，记忆就会精准地翻出来，再度刺激她。幼时家境贫寒，虽然她成绩优异，很想上高中考大学，但继母以没钱为由，把她送入了一所普通中专。继母不是坏人，她只是更爱钱更爱自己的儿子而已。她对mavis一直都是不管不顾的态度，没有打骂，只是漠视。
　　mavis含着眼泪，进入了这所坏小子扎堆的中专学校。她学习基础好又努力，很快就引起了老师的注意和关爱，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有次她从家里回学校，因为家里有事耽误了，快到学校时都快夜里十点了。虽然是初秋，凉意还是很重。突然，她被两个坏小子拦住了。从他们戏谑的谈话里，她知道跟她是同一个学校的，也知道他们此刻不怀好意。
　　她惊恐得大声喊叫，这喊叫声让他们恼羞成怒。他们把她拖到一个巷子里，正欲行不轨的时候，沿街叫卖烧烤的流动商贩夫妻收摊了，恰好从这里经过。那俩人一看不对劲，马上溜了。mavis躲过一劫，但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羞愧难当。
　　从那以后，mavis就非常惧怕走夜路。
　　也是在这件事情以后，mavis抗拒去学校。她害怕极了，也嫌弃极了。她觉得有这样的学生，这样的学校不上也罢。无论老师怎么问她原因，她都咬紧不松口，家里更是鸡飞狗跳。继母骂她不知好歹，赶她出门。
　　爸爸还是心疼女儿，托外地打工的朋友帮忙，在渔城给她找了个工厂打工，起码包吃包住有钱发。mavis那时已经17岁了，从此进入工厂开始社会生涯。枯燥又累的打工生活下，她也很想像那些普通的厂妹一样，看看电影逛逛街打发时间，可是一股不服输的劲在她心里窜啊窜，她不甘心就这样卑微地活着。
　　她开始自学设计软件，自学英语。她的勤奋好学，在厂妹中是一个异类。不可避免的，她遭到排挤和讽刺。mavis给自己两年的时间，她发誓，两年之后，她一定要脱离这个压抑的环境，找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她做到了。两年后，她在一家规模中等的私营企业找到了一份平面设计师的工作。扣掉住宿吃饭的钱，赚的还没有当厂妹的时候多。但是这里环境自由，同事友好，自由支配的时间也很多。老板也不会像工厂的监工那样，连上个厕所都要计时。
　　这里上班的感受，跟工厂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mavis第一次感受到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