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Skycg

52、第 52 章

　　30岁生日这天，林忍正处在难得的短暂假期里，躺在舒适的家里的床上，房间里四处飘散着林妈妈炖汤的香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昨晚梦到了十五岁的自己。
　　那个眉眼青涩，瘦弱而白皙的男孩子，站在他面前，比他矮上一头，冲他笑着。
　　走到那个少年面前，听见他轻声问：“哥哥，你现在有更开心一些吗？”
　　林忍摇了摇头，拍拍他的肩膀：“怎么都比不上你快乐。”
　　“会有更多的人爱你吗？”
　　“有更多的人爱我，也有更多的人恨我。”
　　“有更多的人爱你，为什么不快乐？”
　　“因为……”
　　林忍话还没有说完，十五岁的少年就不见了。本来是春日和融的画面，一下子就变成了冬天的寒夜。
　　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从远处奔来，撞进他的怀里。
　　好冰。
　　这个人好像是冰雪做成的，把他全身的温度都吸走了，让他也瑟瑟发抖起来。
　　慢慢地，那个人抬起头来，他看见他的脸。
　　陈醉！
　　林忍被吓了一跳，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放不开手，他被紧紧地抱住，越来越紧，让他几乎要无法呼吸。
　　意识模糊之际，突然听见一阵熟悉的声音，他从床上坐起来，止不住地大喘气。
　　原来是梦，还好是梦。
　　林忍手按着胸口，深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接起了电话。
　　离surmount的最后一场日本演唱会还有半个月，前面一直在紧张训练，林忍也是因为生日，才有了一天的假期。
　　才起床，就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看来假期又有极大可能会泡汤了。
　　“林忍！还在家里吗？”童桦听起来十分着急，“千万别开电视机让你妈妈看见，以及，今天不用来公司也尽量不要出门了。你快上网看看，陈醉又开始作妖了！”
　　林忍心里一紧。
　　打开网页，新闻推送，头版头条：“陈醉录音曝光，林忍人设崩塌 surmount闹崩解散？！”
　　点开新闻，是一段录音，林忍几乎要拿不稳手机。林妈妈还在忙着做饭，没有注意到关在房间里的儿子。
　　按下播放键。
　　“最近看你真的不开心。”
　　“是的，因为surmount。”
　　“哥哥我们只喜欢你，喜欢组合也是因为喜欢你，要是你不喜欢组合，我们也不喜欢了！”
　　“很多事我没办法跟你们说。哎，谢谢你们的支持吧，其实最苦还是你们这些粉丝，不忍心让你们受骗。”
　　“哥哥你讲吧，说出来能让你开心点。”
　　“其实我烦透了这种装乖的日子你们知道吗？我就不是那么乖，但我很真实。
　　不像林忍，他就太会装了。”
　　“怎么了？”
　　“我跟你们说，进团五年，他对我真没你们想的那么好。之前都在猜我跟他怎样，有些说我喜欢他的，都是胡说。我和他关系很差的，有时候都不讲话。里面的原因，我不太好说，还是要留点情面。”
　　“你说吧，他都欺负你，我们还忍他干什么！都说出来，我们给你公道！”
　　“算了不说了，我说得太多了。”
　　“林忍太会装了吧？我还以为他真的是照顾人的大哥哥。”
　　“他是照顾人，但有时候没那么心思单纯，而且其实脾气…我真的不说了，这是我跟你们之间的秘密啊，不要录音不要传播听到吗？”
　　“我们舍不得哥哥受气…”
　　“没事我自己能保护好自己的，你们不用管。我要上车啦，再见。赶快回去了，注意安全！”
　　“草，真没想到林忍这么贱啊，居然欺负同团队员，平时还装得一副清高样子。”
　　“而且看哥哥的意思，林忍怕是还有其他非分之想吧，哥哥看起来很为难的样子。”
　　“这个贱人说不定是自己喜欢哥哥，逼着一起炒作，结果哥哥不愿意了，就报复他，现在都有洗脑说哥哥喜欢他的呢！”
　　“那群蛆虫只知道磕磕磕，真是粉随正主啊。”
　　……
　　录音到这里之后，就是一些听不大清楚的咒骂声和一些杂音，没多久就被截掉了。
　　林忍放下手机，没有往下看评论。他可以想象得到，那些字眼会有多么刻薄。
　　这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是贺君晗。
　　“林忍，你今天真的别出门了，媒体堵了征程，我们现在都出不了公司。而且，网上陈醉有些疯了的粉丝在扒你家的住址，还说要去你家来闹，不知道真假，但你小心着点！”
　　“我知道了。不会出门的。”林忍疲惫不堪地叹了口气。
　　“你也是太倒霉了……没事等这段时间过了，事情会好起来的。”
　　“嗯。”
　　还没跟贺君晗聊完，林忍听见外面一阵骚动，站起来走出房间，到客厅拉开了窗帘。
　　一群看起来像是记者的人涌到了他的家门口，中间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正在义愤填膺地说些什么。
　　林忍闭了眼睛。
　　他躲在外面多时的舅舅，这个时候冒出来了。
　　外面的响声已经惊动了林妈妈，她放下了手里的铲子，也朝着林忍这边走过来。
　　“外面在闹什么？”
　　“哦，没什么，好像是跟物管有纠纷的住客，正在外面吵，不用管它。”林忍马上转头，若无其事地拉上了窗帘。
　　“妈，你快炒菜啊，我饿了。”
　　“这才几点？你吃早饭了吗？在桌子上。先喝杯温开水。”
　　“起的太晚了！现在就想吃午饭了，是真的！”林忍摸着肚子看着母亲，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好啦。”林妈妈转身进了厨房，开始切菜准备炒。
　　林妈妈因为怕影响到林忍睡眠，所以装修的时候，厨房的隔音效果是最好的。
　　见林妈妈进去专心切菜，林忍洗了把脸，下楼出了门。
　　所有人都让他不要出去，可他如果躲起来，一定会让林妈妈知道，医生说过，林妈妈不能情绪太过激动。林忍不能让她受刺激。
　　所以，穿着白色的背心，黑色拖鞋，不修边幅的林忍，就这么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穿过小花园，打开了门，站在了一堆媒体和他舅舅面前。
　　毫无惧色。
　　林忍出门后，把大门又关上，然后往前走去。
　　记者追着他，话筒举到他面前，甚至有人动手开始拉他，他都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一直到他觉得林妈妈再也看不见的地方，林忍停了下来。
　　记者们都跟在他身边，话筒、录音笔、手机、摄像机、不停闪光的照相机，环绕着林忍。
　　“林忍，解释一下你和陈醉的关系吧。”
　　“录音里提到你对陈醉的队内霸凌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听说你早就要出走，但还是骗粉丝说没有变化，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说实话呢？”
　　“网络上有人分析说，其实是你一直在骚扰控制陈醉，这个说法是真的吗？”
　　“你舅舅刚刚爆料你从来都是白眼狼，出名后就不认亲朋好友了，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据说你还在外面欠债，是因为私生活混乱的关系吗？”
　　“你曾经把自己的亲戚送上法庭吗？”
　　“有一个叫青生的跟你同剧组的演员爆料说你是个暴力狂，还耍大牌，还有胜局，你有什么要对观众解释的吗？”
　　“你不说话是代表默认吗？”
　　“你真的有性骚扰同性吗？”
　　“你的性取向是男吗？有跟你接触过的女生说你对女孩子其实不感兴趣？”
　　……
　　一波一波问题的浪潮向林忍涌来，把他冲击得头昏脑胀。
　　他只想尽快解决问题，不让林妈妈起疑。
　　于是他换上了自己最习惯的笑容，冲着镜头，说：“清者自清。流言永远成不了真相。”然后就转身离开。
　　记者拉他问他。他一概不理。
　　到了家门口，开门进去，转头告诉记者：“大家都散了吧，我要说的就只有这些，你们别白费功夫了。”然后关上门，却看到那个把他和母亲都坑得极惨的舅舅跌跌撞撞地从楼里跑出来。
　　慌里慌张六神无主的样子。
　　看见林忍，他厚着脸皮迎上来，着急地说：“林忍，快上去看看你妈吧，她好像，好像……”
　　没等他说完，林忍拨开他就冲上了楼，看见母亲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电视机打开，正在直播刚刚的采访。
　　林忍眼前一黑，急忙拨了救护车的电话，把母亲扶了起来。
　　救护车很快赶到，林妈妈被送上去，林忍跟车。围在林家外面的记者们都没散，拍下了照片。
　　林忍的舅舅眼睛一转，又走到记者面前，说：“你们知道林忍他妈怎么回事吗？被林忍这个不孝子气晕的！他六亲不认，都是假孝顺！”
　　于是话筒又递到了他面前。
　　林忍在他的讲述中，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从小就不知感恩，一成名就不知所以，常常对亲人恶言相向，后面还断绝来往。控制着他妈妈，不让他妈妈跟自己的亲友联系，因为怕被拖累。
　　这个无赖，最擅长就是把谎话当成真的，说到最后，他竟然还抹起了眼泪，告诉记者，想起林忍小时候，自己给过他难以胜数的好处，没想到却换来这个结局。
　　如果让他进娱乐圈演戏，说不定就没有林忍的位置了。
　　好的，第二天的娱乐头条，因为林忍的这个舅舅，再加上拍到的照片，也有着落了。
　　急忙把母亲送到医院的林忍，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理会这些，他能料到留舅舅在那里是什么结果，也非常清楚有多少人想看他从高处坠落。
　　比起母亲，这些事情都不重要。
　　林妈妈已经不是第一次昏倒被急救，对于年纪不小的她来说，越频繁也就越伤身体，这一次，林妈妈的抢救工作比上次艰难了很多，林忍在外面焦急等待着，默默祈祷着。
　　情况很是凶险。
　　林妈妈的生命体征一度微弱，不得已之下，像林妈妈站在林爸爸的抢救室前，双手颤抖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一样，林忍，几乎拿不稳那张病危通知书，只觉得世界都在他眼前坍塌。
　　他也像当初的母亲一样，开始苦苦哀求医生，想把她从死神手中抢夺回来，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林忍一个人坐在等待区，失魂落魄。
　　他不知道母亲看到了什么，也不知道舅舅跟母亲说了些什么。
　　如果因为他的身份，他的职业，他的母亲需要被这样伤害，如果有选择的时候，他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可是现在还不到他能够选择的时候。
　　如果没有他的工作，他没办法给母亲最好的。
　　人生为什么常处在纠结矛盾和困惑痛楚之中？
　　林忍把头埋在膝盖上，双手捂着耳朵。
　　他怕看到医生出来，又怕听到医生一脸遗憾地跟他讲话。
　　缩头乌龟虽然懦弱，但比起万箭穿心，他宁愿如此。
　　正在紧张之际，他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是童桦。
　　“林忍，你现在在哪？今天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不要出门了吗？你那个舅舅怎么又回来了？”
　　“对不起，我没办法。”
　　“好了，我也不是怪你。倒霉事都挤在一天来了……那些堵在公司的媒体已经散了，你要是得空，可以回公司。虽然，实话跟你说林忍，公司这边大有不想管你的意思，毕竟你马上要离开了，但你放心，我在，就绝对不让你受委屈。”
　　“谢谢，童桦姐。”林忍顿了一下，说，“我大概不能过来了……我妈妈在抢救。”
　　“什么？在抢救？情况怎么样？我马上过来！”
　　“没必要，我……”林忍话没说完，童桦已经挂断了电话。
　　几个护士从林忍旁边走过，盯着他的脸，露出很奇怪的表情。
　　有点像是认出了他的惊喜，又有点反应过来之后想起了什么事，突然袭来的不屑与唾弃。
　　看到这几个年轻护士的反应，林忍想，大概自己这一次是不能再逃过一劫了，陈醉，他舅舅，他母亲的事情一齐发生，他根本毫无斡旋的机会。
　　接下来一个有些咋咋唬唬的医院志愿者说的话也落实了林忍的猜想。
　　那是个年纪看起来相当小的女孩子，她见到那几个护士时，没有看见坐在稍远地方的林忍的脸。于是声音不大但很清楚地说：“我的天啊，看了那个没？林忍原来是个拜金男还是个十足十的渣，玩女的不够还玩男的，还把他妈气得住进来了医院，据说因为吸毒还是怎样外面欠了一大屁股债，我还一直以为他真的是什么清流呢，结果是摊烂泥啊。”
　　“嘘！”几个人制止了女孩子的话，一起坐了电梯离开了。
　　林忍沉默地坐在原地，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原来新闻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
　　作为艺人的林忍，最应该做的事是赶快去公司，赶快召开新闻发布会，赶快准备一下澄清，然后趁着还没有彻底发酵，把这件事由大化小。
　　但是作为儿子的林忍对这些事情已经麻木，他只关心相依为命的母亲。
　　等了大概三个多小时，童桦贺君晗温河到了医院，找到了还在焦急等待的林忍。
　　这样好的关系，见到林忍的时候，却都没有人知道该说些什么。
　　安慰他？这是相当没用的。给他出谋划策，可这样的状况，谁又知道有什么万全之策？林忍不能离开医院，外面的消息又需要他去解释，分身乏术。
　　倒是林忍，看他们不知所措的样子，挤出了一点微笑，算是宽慰他们。
　　温河走到他面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林妈妈这边需要多少钱？我马上划给你。”
　　林忍摇摇头：“我自己还可以，你上次借我的钱还没还清。”
　　“你不要跟我客气，你现在情况我知道，50万够吗？先垫垫，不够再说。”
　　“真的不用，我真的还有些钱，没有我就把房子卖了也可以。”林忍苦笑，但还是拒绝了他。
　　“我的钱放着也是放着，我爸妈总瞧不起我在这圈子里挣的钱，你用也比放烂了好。”
　　“林忍，这事情一闹出来，你不是算违约了吗？说不定还要赔新公司一大笔钱。我也给你50万，先把林妈妈这里解决了。我跟温河，不会干涉你工作上的事情，你自己去还，你放心。”
　　“我真的不想再欠你们的。不用。”
　　“不要嘴硬，你就是嘴硬，你和陈醉才闹得这么……”温河还没说完，就被贺君晗捂住了嘴。
　　“如果让陈醉知道，他就算一无所有也要帮你，如果你愿意对他讲。其实误会都是要说，要沟通才能解决的，他不是那么固执不听的人，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比我们更了解。”童桦看贺君晗温河提到陈醉的时候，那样的不自然，实在有些心酸，忍不住说。
　　“可我确实要走，也确实给不了他什么，无论怎么解释，这些事情都是真的。”林忍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我已经有些怕他了。之前怕看到他难过，现在怕看到他这样疯，也就更不可能有聊聊的机会。”
　　“你们两个这种误会重重的状态，简直就像是狗血电视剧。”童桦摇摇头，“什么事情，说清楚不就好了吗？”
　　“很多事情，根本说不清楚。”林忍重新坐回位置，“他的性格，我的性格，他的想法，我的想法。我懒得解释，希望他相信，他不能相信，也就觉得只是借口。这样子，怎么能说清楚？”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林忍很明显地不再想聊到陈醉，坐下来盯着抢救室的门。
　　又是大半个小时过去，终于，门打开了。
　　负责抢救的医生走出来，林忍赶忙迎上去。
　　“生命暂时没有危险，但需要住在隔离观察室好好观察几天，看她自身的恢复状况，以及看她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林忍松下一口气，林妈妈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每天只能探视两次，有专门的护工。
　　陪着林忍的贺君晗温河童桦也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林忍可以空出时间来跟进训练，最后一次演唱会有望圆满完成。
　　医生把林忍单独叫走。
　　“家属，这个病人情况是这样，她先天心脏就有不足，以她这个岁数来说，想要痊愈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身体也比较弱，手术是很难动的。而且还有高血压，轻微脑梗，万万是再受不得刺激。做好准备，她得在重症待上一段时间，等醒来了看情况再说。”
　　“那我妈妈生命不会……”
　　“现在是稳定，但还在危险期里，不能够就说完全没问题。”
　　“明白了，谢谢您。”
　　林忍向医生道了谢，转身向他的队友们走过来。
　　从贺君晗温河身后，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焦急赶来的陈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