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Skycg

34、第 34 章

　　演唱会的排练和演出过程中，陈醉被林忍的行为深深迷惑。
　　好像之前种种都没有发生过，舞台的互动，场下的交流，几乎没有一点他们吵过架而现在都还没和好的痕迹。
　　除了话少些，其他时候跟从前一模一样。
　　让陈醉都觉得，是不是林忍已经不在意了，是不是他们已经可以和好如初了。
　　演唱会结束后，陈醉开始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扶着陈醉下了舞台，林忍把手放开，之后便一言不发。
　　他面色冷峻，一看就是不会搭腔说话的状态。所以两个人虽然并肩行走，却没有一个人出声。沉默一直跟着他们回了酒店。
　　这一次，他们没有住一间房。不知道是不是林忍有要求过，他和陈醉的房间，隔着温河、贺君晗、童桦、随行工作人员的房间，几乎是从走廊起点到尽头的距离。
　　跟所有人都礼貌地说了晚安之后，林忍转身进了房间，把门砰地关上。全然没有理会这时候，陈醉还站在他身边。
　　原来那些关注和照顾，那些舞台上的默契，那些亲昵地帮他整理衣襟的动作，对于现在的林忍来说，不过是工作所需。他陈醉也一样，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经常跟他待在一起的单纯同事。
　　“如果真的喜欢，怎么会抽身得这么坚决果断？”等所有人都进了房间，陈醉又一个人溜出来，站在林忍的房门口，盯着那扇门发呆。“所以做再多的努力，也永远不会成为他的牵绊。因为他从来不会让人妨碍到他的生活。头脑清醒之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再影响不到他。”
　　林忍这个态度，真的已经到了连朋友都没得做的地步。
　　陈醉转身离开，回了自己的房间。
　　把专门为了联系林忍的手机关掉，又一次打开了闲置很久的之前的手机。
　　讯息爆满。
　　一打开便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滴滴滴的声音，响了好一会儿才停止。
　　看着那些闪动的头像，陈醉却没有什么兴趣点开。
　　明天林忍就又会回到剧组，他这边也签了一个电视剧，即将开拍。如果两个人失去了见面的机会，失去了相处的时间，那么结局他现在就能预想到。
　　可是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
　　这种平庸得可恶的，用时间淡化一切的方式；这种乏味而无趣地，等待爱和生命自动熄灭的方式。在这样的情形下结束，是对他人生的侮辱。
　　要么就互相拥抱守护，要么就两败俱伤，因为彼此而痛心悲哀，他不允许停在模模糊糊的中间阶段，也不容许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软弱论调。
　　难过就要一起难过，哪能就让一个人这样呢？
　　想了想，陈醉点开了给他发最多消息的那个头像。逛了逛他发在平台上的文章，突然发现，这个有些眼熟的小演员，好像就在林忍剧组，演了一个戏份还不算少的角色，目前也在跟着一起训练。
　　他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跟这个小演员有过来往。大概在某个综艺，或者广告拍摄，或者某个商演现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再往下翻，竟然发现了一张熟的不能再熟的面孔。这个人，发了一张跟林忍的合照。
　　无巧不成书。
　　陈醉盯着那张合照，默默地把它保存了下来。然后点开对话框，给那个人回复了一个系统自带的表情。
　　一起难过的日子即将开始了。
　　陈醉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抬起来，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其他人，轻轻一句：“晚安。”一下子在夜色中消失殆尽。
　　林忍的训练在进行着，贺君晗的新综艺也一直在录制，陈醉接下的偶像剧也开拍了，公司给温河安排的路线稍有不同，为了不浪费这样一个脸蛋天选，再加上温河中文不大好，他的活动就更多集中在时尚资源方面。
　　四个人的行程非常紧，能见面的时间比起以前少了许多，往往都是在演唱会彩排和举行的那几天。
　　而演唱会的场次安排也已经接近尾声，征程考虑一番，还是决定继续让他们先以个人的身份活动，必要时候再进行合体。
　　全国巡回演唱会结束之后，林忍这部电视剧的开机仪式也启动了。
　　这几个月以来，他和陈醉除了工作上的必要见面和联系之外，基本上没有其他的纠葛。林忍了解陈醉，本来做好了准备等陈醉为难，没想到那边竟然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有，这也让林忍觉得自己有些失算。
　　大概陈醉也就是那样的少年心性，热情来得快，也去得快，好像这时候把你当成唯一，把所有偏爱都倾注在你身上，但很快地，那些爱意就烟消云散，或者找到了下一个目标。
　　这么想的时候，林忍总是控制不住地伤感。
　　他从来没说过，他有多么珍惜眷恋陈醉给他的一切。毫无保留的付出，毫无保留的信任，既是沸腾热恋，亦是润物无声。
　　可能在其他人看来，他是陈醉的依靠支撑，他是陈醉的指引灯塔，他是陈醉的破晓黎明，但事实上，他心里清楚，并不是。
　　陈醉是更机灵敏感的那一个，是更深邃沉郁的那一个，也是更勇敢自由的那一个。他是他的理想模版，也是他的醒目路牌。其实，他才是那个艳羡和仰望的人，陈醉是他夜空里的闪耀星辰。
　　放弃陈醉，好像他云淡风轻，但这段时间以来，每一个晚上的辗转反侧，每一个想起他的那一瞬间的失神无奈，舍不得摘下来的，贴着肌肤藏着的和他的情侣项链，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他的胸膛发热滚烫。
　　他远比别人想象得脆弱念旧。只是有那么一层外壳包裹着，很少能有人拨开那些伪装的笑容，看到他内心的挣扎与惶恐。
　　陈醉是真正走进他心的那一个。但也已经被他亲手推了出去。
　　林忍最害怕孤独缠身，一切空寂，可这却是人生的必经旅途。尤其对于他来说，失去了明确直白表达的能力，总是寄希望于他人，能拿着放大镜，在他一片混沌的世界里，发现那一颗刚刚破土褪去胚衣的种子新芽。
　　可是世间人，永恒不变的只有隔阂，融合与默契，是幸运的偶然。
　　生活是一场宏大叙事，细枝末节的个体喜怒，没有被书写的资格，只能任它慢慢腐朽在角落。
　　林忍受过玩弄，于是在极其有限的空间转圜下，只能倾尽全力去保护他所拥有的微不足道的一切。对滚滚尘世而言，不值一提，对他而言，却是活着的整个意义。
　　一边行走，一边放弃，保证自己永远轻装，因为负重太多，到最后失去得也更多，无可挽回的遗憾也会更多。
　　可是半途的放弃就不是遗憾了吗？它成为永远缠在身上的隐形枷锁，轻轻碰一碰便牵着血脉颤抖痛楚。做了以为“对”的事情，是不能一劳永逸的，因为人性永远向往未知，向往禁忌。
　　谁能永远是光明的孩子呢？
　　林忍不是，所以他遇上陈醉。也正因如此，他承袭并坚信的某些原则的柱石，支撑着他灵魂的柱石，开始慢慢有了裂纹，剥蚀飘落，摇摇欲坠。
　　可它们不能垮塌。
　　苦苦支撑着这一切的时候，他的痛苦不言而喻。
　　都刻在心里了，外边仍然一如往常。
　　导演站在小台子上，抓着话筒讲戏时，林忍在下面认真地听着。宋文博坐在他右边，他左手边坐着女主角。原本主要角色坐在一排，但这次开机仪式请来了不少的媒体，为了配合他们拍照，就让三个年轻主演往前挪了挪，把一排坐成了两排。 媒体咔嚓咔嚓地对着他们照相，准备进行采访的时候，林忍突然看见，各种摄影机器，几十个人中间，有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即使戴着口罩眼镜，也是林忍能一眼认出来的人。
　　陈醉！
　　林忍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他吸引过去，他眼神紧紧跟着陈醉，这时候陈醉也抬起头来，看向他。
　　他们的对视极其短暂，但林忍从陈醉的略带戏谑的眼神里，读到了一些让他不安的东西。
　　他来干什么？
　　陈醉的眼神从林忍这边移开，锁在了另一个方向。陈醉的神情，是调笑的，也是诱惑的，明明白白是在对那个人释放着某种暧昧的信号。
　　林忍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
　　是在剧里扮演名为小跟班实则是监视他复仇的死士的新人演员。好像叫张青生。
　　大家都叫他青生。
　　这么短的时间，陈醉已经又找到了新的猎物吗？
　　林忍不自然地咬了咬下唇，为了赶走满脑子的不愉快，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那我们的男主角，你对这部戏有怎样的期待呢？”一个记者把话筒伸到林忍面前，正沉浸在情绪之中的林忍，竟然没有立即回答。
　　宋文博用手肘撞了撞林忍，他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没有听太清楚，重新问了一遍问题之后，才挤出一点笑容，认真地回答了记者的问题。
　　整个采访，林忍如坐针毡。
　　陈醉就站在他对面，但是，眼睛没有一秒停在他身上。
　　开机仪式终于结束，林忍坐在原地没有动，看着陈醉低着头向这边走来。
　　宋文博顺着林忍的目光一看，也认出了陈醉。
　　陈醉没有走到他们这边，而是站到了青生面前。
　　林忍依旧神色淡漠。现场的媒体陆陆续续地离开，没剩几个人的时候，陈醉摘下了口罩，露出一个相当漂亮的笑容。
　　“嗨，林忍。”他和青生并肩向林忍这边走过来，看起来心情非常愉悦。
　　林忍没有回应他。
　　宋文博正坐在林忍陈醉中间，一种大事不好的预感爬上他的心头。转头一看，女主角睁着大大的眼睛，疑惑地望着他们几个，一些工作人员也看到了陈醉，一脸惊喜地互相通知。
　　这样可不妙。宋文博立即拉着林忍站起来，转向陈醉和青生。
　　他热情地给了陈醉一个拥抱，全然不顾对方一脸的厌恶拒绝，然后右手架着陈醉，左手拉着林忍，又给了青生一个眼神，让他跟上，假装嬉笑打闹，挪去了一个人少清静的地方。
　　“来这里干嘛？”陈醉挣脱开宋文博的手，紧紧贴着青生，一边问，一边看向林忍。
　　“要讲什么来这里讲。拍戏那里这么多人，不知道小心点吗？”宋文博没好气地说。
　　“宋先生也知道要小心啊，真是出乎我意料。”宋文博习惯了陈醉毒舌的个性，向来不跟他计较，也就没有把话接下去。
　　“你自己不是也有戏要拍？看你倒很闲。”林忍抬眸，眼神跟陈醉的撞在一起。
　　“来看朋友嘛，没空也要抽空。”说着，陈醉偏了头，十分亲昵地帮青生弹了弹肩上粘的一块灰尘，“对吧，青生？”
　　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小演员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林忍转身欲走，陈醉却把他拉住了。
　　“也没关系，我以后会常来看他的。不过身份敏感，我也不能害了青生，到时候别人问我来干嘛，我就说来找你的。毕竟我们是同事，更名正言顺一些。可以吗，林忍？”
　　“可以的吧。”青生有些紧张地看着林忍。通过前面跟林忍的接触，他能感觉到，这是一个温和善良的好人，但今天林忍的状态，显然与之前出入相当大，显得十分冷漠而不好接近。
　　“可以。”林忍冲着青生点了点头，“你的戏大部分跟我的都重合，也方便。”
　　“所以我可以走了吗？不想再浪费你们的二人时间。”林忍垂下眼睛，盯着陈醉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
　　“你真的不介意？”陈醉不仅没有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些，他向前迈了一步，附在林忍耳边，“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林忍脸上看不到什么情感波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宋文博也跟了上去。
　　“真是该死。”陈醉看着宋文博跑上前去搭住林忍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道。
　　“什么该死？”青生戳了戳陈醉的手臂。
　　“没事，你快去拍戏吧，我也该走了。”陈醉拍拍青生的脸颊，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看见远远走掉的林忍转头往这边看，抓住这个时机，他立刻用手挡着，凑上去亲了一下青生的左脸。
　　在林忍那里，看着一定像是在秘密地接吻。
　　陈醉心满意足地放开了青生，看着面前这个男孩子羞涩而幸福的样子，他突然觉得，似乎看到了自己在林忍面前的样子。
　　自己这么对他，实在不算公平。
　　从情窦初开以来就没有愧疚过的陈醉，此刻竟然觉得有些对不起青生。
　　不过这感觉转瞬即逝。
　　林忍也会觉得他这样可怜吗？
　　如果林忍觉得他可怜，那就是对他最大的打击。
　　这只能证明，林忍对他的感情，不是那么纯粹的爱，又混进去了一些友情一些亲情，而不是他要的，炽烈的爱情。
　　爱就是爱，他不要别的。
　　可怜不是爱，兄弟不是爱，朋友不是爱。
　　所以他太清楚，自己对青生，没有一点点爱。
　　但是青生那么高兴，因为自己的回复，因为自己来看他，因为自己刚刚给他的那个漫不经心的吻。
　　那就各取所需吧，至少已经让他快乐过了。
　　多余的事情，他也实在无能为力。
　　林忍已经走得很远了，但他的背影，在陈醉的眼睛里依旧无比挺拔而瞩目。
　　他们的人生从有交点的那一刻起就无法回头了。互相纠缠，互相撕扯，互相折磨，只要能够在一起，能够感受到在爱，就值得一切代价。
　　林忍觉得，现在已经算做接近终点，即将结束，但在他陈醉这里，才刚刚开始。他要成为他永远无法忘记的人，不能成为让他想起来眼前就是一片绚丽花海的人让人遗憾，但能成为他心的刺，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看见陈醉跟青生接吻，林忍心中剧震。
　　他所料没错，陈醉这样的人，哪能一直为一个人着迷疯狂呢？以前的时光，他为他而倾倒，他对他的痴迷狂热，不过也就是他人生中不经意的小小墨痕罢了。
　　自己也不是不可替代，不是他生命中什么重要的人物，也就是个过客。跟他之前带来的那些男孩子，没有什么不一样。
　　林忍低着头沉默地走着，心越发地沉。
　　只能拼命劝自己习惯，陈醉刚刚的话不是瞎说八道的，他一定会频繁地出现在他面前。
　　如果次次都要像今天一样低落难过，那往后的日子就太难熬了。
　　不过心里劝自己的话，说起来铿锵有力，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该不舒服还是会不舒服，该伤心依然会伤心。
　　不过给自己一个口号喊喊，做个安慰。什么东西不是越提醒自己，也就越紧张在意呢？每一场重大的考试，提醒自己不要紧张，总会紧张得发抖；每一次出门的旅行，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东西，又往往会忘记；每一次和所爱的人相处的时候，越提醒自己，不要把美好记忆变成争吵不休，也就越容易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
　　不就是人生常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