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之神如此温柔》冷风荆棘

1、楔子

　　司巫将猪骨投进火盆，接连占卜了三次，显示的结果都是：九重霄回来了。
　　“不可能啊，他不是死了吗？”
　　问这话的是另外一位神侍。
　　神侍便是侍奉神明的侍从，女子成为侍，男子称为仕。
　　待在这个岩洞里烤火的神侍一共有六人，其中四人是十七八的少女，一人是十二岁的丫头，还有一位年近四十，是她们当中的小头目，称之为司巫。由于品级不高，她们身上的衣饰非常简陋，除了整洁的细麻裙子以外，仅有一条细细的玉石串珠，上面还有几颗石头是羊骨打磨的，用以冒充贝珠。不过，其中一个女孩家世良好颇有财力，她的头发上带着一朵黄丝绸做成的小绢花，在黑暗中闪烁着黄金一边的光泽。
　　按照大祭司的吩咐，她们要为即将开展的拜神会占卜，选定一个吉利的日期——天意向来高难测，烧出来的骨头又是如此晦涩难懂，她们一向随便选个日子对付过去，可是今天不一样，接连烧了三次，骨头上都是同样的图案：
　　一个持剑的男人从地坑里浮上来了。
　　司巫好像烫到一样，抖手将猪骨扔在地上。带黄花的姑娘好奇之下把骨头拾起来仔细查看，然后故作轻松的开导：“我看这个影子一点也不像九重霄嘛，更像一只大雁。”
　　“也像一只公鹿。”
　　“也许上面的意思是，让我们近期不要打猎，以免掉进陷阱里受伤。”
　　“唉，我叔叔就是打猎的时候摔断了腿，没过两天就死了。”
　　“我弟弟也不喜欢打猎，要是可以调回来跟着妈妈种地就好了。”
　　但是有一位姑娘认死理，她从女伴手里接过猪骨，和之前两块对比着打量，颇为迟疑的说：“我觉得，这上面的人影就是九重霄啊，你看，天底下还有谁拿着这么长的黑剑吗？”
　　“九重霄是谁啊？”年纪最小的丫头开口询问。
　　“是个很坏很坏的神。”
　　“有多坏？”
　　“他打伤了风君。”
　　“风君是谁？”
　　“风君就是流风回雪，咱们山风之城的庇护神。我们是他的神侍，不能直呼主人的名字，要称其为风君。”
　　“原来风君就是流风回雪啊，那我明白了，就是这个九重霄害的他受了重伤，直到现在还没养好呢。”
　　“嘘，风君旧伤未愈的事情不能对外说。”
　　“为什么啊？”
　　“要是让外面的坏人知道他伤势不轻，就会带着很坏很坏的神打过来了。”
　　这些女孩讨论的时候，司巫的表情一直很严峻：“丫头，去柜子里把玉板拿来。”
　　小姑娘随即起身跑开了。剩下四名姑娘一起昂头望着她，随后又开始望向司巫。
　　“司巫大人，玉板很昂贵的，大祭司不是说过，只有在占卜战争吉凶的时候才拿出来用吗？”
　　但是司巫没有理她。等小丫头把玉板取回来之后，她便开始重新整理衣襟，虔诚的摊手举向天空祈祷，然后从身边的浅口盘子里抓起一把香草，每往火里扔一次就要躬身叩拜一次。女孩们全都不敢交谈了，她们屏息凝神，暗中学习她的一举一动——司巫已经老了，并且多次暗示过，要从她们当中推荐一位继任者。她们暗中叫着劲儿，都觉得那个人非自己莫属。
　　占卜的仪式比较冗长。
　　姑娘们很快泄了精神，聚在一起悄声闲聊。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预兆啊，九重霄不是死了吗？”
　　“是啊，我爷爷亲眼看见他的灵魂飞向神葬了。”
　　“什么叫神葬？”小女孩听见生词，总是打断她们的交谈不依不饶的询问。
　　“那个地方是诸神的葬身之地。传说在东边的大沼泽中心，是个深不见底的洞窟。所有神灵死后，灵魂都会顺着洞窟前往地府，永不复返。”
　　“那九重霄也进去了？”
　　“肯定进去了。除了我爷爷，很多人都看见了，全都记在当年的战争实录上面了。”
　　“那他肯定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小姑娘精神起来，又问，“姐姐，跟我说说当年打仗的事吧。”
　　“哎呀，我都说破嘴皮了。”
　　“求求你了。”
　　“好吧好吧，我也是从爷爷那里听来的，都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传说那个九重霄特别恐怖，他有一把不断散发浊气的黑剑，只要碰到一丁点，身上就会燃起不灭的黑火。许多围观的士兵被浊气扫到，烧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不过呢，我们的风君是天底下最强的庇护神，他利用飓风压制浊气的弥散，赶在太阳下山之前杀了他，为山风之城除掉了这次大患。不过风君也受了致命伤，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直到三年前才苏醒过来。”
　　“难怪我妈妈昨天进宫的时候发现风君的气色不大好，显得病恹恹的。”
　　“受了那么重的伤，能醒过来就要谢天谢地了。”
　　“求上苍保佑他尽快恢复吧。”
　　“姐姐，姐姐，你妈妈见过风君？”
　　“是啊。”
　　“她有没有说过风君长什么模样？”
　　“他啊，”绢花女孩眉毛一扬，沾沾自喜的说，“我不告诉你。”
　　推推搡搡嬉闹一阵，她又开口了，说：“好了好了，我妈妈从大祭司那边得到了消息，说为了给风君的身体祈福，过两天就要重开拜神会。到时候你们可以抢个好位置，亲自去看。”
　　司巫对着篝火最后一次叩拜，把白玉板小心翼翼的取出来，在眼前，慢慢睁眼。
　　她的眼神凝固了。
　　女孩们忍不住围过去看，脸上都是一模一样的惊奇。
　　和前面三块猪骨的内容一样，白玉板上依旧是那个手持黑剑的男人。
　　但是这一次，他的形象更清晰了，也更大了，仿佛由远而近飞驰而来。
　　咔嚓一声，白玉片在司巫手里裂成了碎片。
　　神侍们都被这从未有过的大凶之兆吓得惊呼起来。
　　原本不动如山的司巫彻底失去了冷静，一边收拾碎片一边手足无措的喊着：“快去请大祭司！快去请大祭司！”
　　小丫头撒腿就往外面跑。
　　她跑出洞穴，头顶灿烂的星河，跑向一座雪白雪白的石城。
　　到了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半个城池的人都知道九重霄回来了，除了躺在床上养病的流风回雪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