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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84章 园有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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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屋檐下还滴着亮晶晶的水滴,空中送来雪山上清新。
华灼坐在椅子上,转动着手腕上的归墟珠。
这几日,雪君已将他遇见狄抑的前因后果一一告诉她,她很难相信狄抑正是害她的人,也不是害她的人。
因为狄抑对于三人年少时的经历都记得,再大些的便记不住。
雪君断臂后一路东行,在丛林中遇见躲避姬挚的狄抑,也不知雪君是怎么就相信了他,两人结伴而行,一路来了吴州。
“我决定了。”华灼停止转珠,抬头望向对面的两人,这两人一人临窗而立,一人倚靠桌木,看似都未看她,只是耳朵老早就静候在一旁。
见两人不理她,华灼倒无所谓,微微一笑,“我要去找狄抑,先不论是不是他害我如此,但是也该取下归墟珠了,还有穷奇,这本是他们少昊的宝贝,我没理由一直戴着。”
“狄抑是入魔之相,只是他自己并不清楚,我们还在南疆时,他好像遇上姬挚,再然后我们看见的就是如今的样子。”雪君想了想说道。
“那他会不会跟你一样,本是魔物,被封印了,后来醒了半点,然后又被封印,然后再醒半点……真复杂!”华灼眨眨眼,笑了起来。
“这倒是拿捏不准,兴许是,兴许不是,但是有一点我们比较清楚,那就是姬挚,他好似能压制住狄抑。”雪君再道。
“当初回孤城时,我听闻师尊提起鬼童子,莫非狄抑便是鬼童子?”
“若他是鬼童子,又是如何与姬挚扯上关系?”嫘祖微微蹙起眉头,他倒不认同狄抑便是鬼童子。
“你们两只老妖怪就未曾听闻鬼童子?”华灼有些鄙夷,想着三人竟然被这莫名其妙的东西弄得如此狼狈。
嫘祖起身行至华灼身旁坐下,伸手牵上华灼,“偌我们什么都知晓,那便是天上的神仙。”
“这倒也是。”华灼点点头。
“哪……姑娘不去中原看看?兴许那里发生了什么变化,说不定里面便有姑娘想要的答案。”嫘祖语气中有些许试探。
华灼沉默片刻,抬眸望向嫘祖,眸中异常坚决,“不去。”这点倒是让两人疑惑不已,华灼好似对中原异常排斥,莫非是早些时候被中原人围追堵截留下的阴影?
雪君转身望向两人,雾中晨曦印亮他的整个侧脸,目光扫过两人执手相握的双手上,沉默片刻,笑道,“出发之际,似乎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嫘祖微微挑眉,有些不以为然。
雪君指指窗外,“他们又是冲着谁而来?”
嫘祖缓行至窗边,只见白茫茫的晨雾中,客栈下方围满人马,领头之人正是岑储与陈幽。嫘祖眉头微蹙,脸上顿时寒了几分,微拂衣袖哼道,“昨夜饶了他们性命,今日却如此不知好歹的送上门来,若再有伤亡出现,可莫怪不是嫘祖不给面子,姑娘,你说是吗?”
嫘祖回头望去,只见华灼望着窗口微微发呆,嫘祖侧目望向雪君,却见雪君正略有揶揄的盯着自己。
嫘祖一时胸闷,一挥衣袖,一反常态的缓行慢踱,大咧咧的朝下行去,边走边道,“姑娘,我要去杀人了!”
华灼回过神,见嫘祖已出了房门,急急追了上去,“大凤凰,等等我。”行至楼梯口,猛地想起嫘祖口中所言,差点抚额,只闻,“你提得起刀子吗?”
雾中,一抹笑意爬上雪君嘴角。
原来嫘祖还是这么坏脾气。
原来华灼还是这么顽皮。
为何以往自己不曾在意过呢?
“姑娘没见过我杀人?”嫘祖一脸寒意,扭头望向站在楼梯口的华灼。
华灼也不追去,趴在二楼栏杆上捻起垂下来的一缕碎发,玩弄了半天,伸手拢起碎发,眼角便见嫘祖早已气得脸都变绿了,遂支头朝下望去,“喂,我说大凤凰,你是要精钢刀呢?还是要灵力刀?”
嫘祖正在气头上,哪会辨识华灼言中玩笑之意,他一手指向门外,一边怒道,“随便什么,能杀了他们就行。”
华灼摇头,“不好,你杀了他们,他们的子子孙孙又会来杀你。”
“那我便连他们的子孙也杀了。”嫘祖见华灼不给他利器,疾行几步,冲上几步楼梯。
华灼再次摇头,“不好,他们子孙早已遍及五湖四海,等你寻到他们的子子孙孙时,谁又陪我去十洲?”
“杀了他们,我再陪……”嫘祖蓦地止言,他又如何不明白华灼的言中之言,刹拉间,日破迷雾,照亮大地。
正欲说上什么,哪晓华灼又道,“我是雪君,也不喜你。”
嫘祖倏地回头,冲出了客栈。
雪君出门时,只见华灼倚在栏杆上,笑得欢天喜地,一鼻一眼的明艳,宛若一抹邪魅的桃红。
“灼儿姑娘真的要离开吴州?”客栈前,岑储与陈幽并未为难华灼,一来华灼是井阙的座上宾,二来华灼估摸着嫘祖对陈幽做了什么手脚,以至于陈幽只字不提嫘祖。
“有劳二位,华灼愚钝,实在不能帮上什么忙。”华灼拱手做礼。
岑储微微一叹,自怀中摸出一份书信,双手呈于华灼面前,“斋主早已料到此事,这是斋主飞鸽传来的信笺,是给灼儿姑娘的。”
华灼接过信笺,揣于怀中,“多谢斋主惦记,后会有期!”心中却道后会无期。
见华灼行远,一直有些失魂落魄的陈幽忽道,“先于灼儿姑娘出来的那位公子是谁?为何有些面熟?”
岑储面上一窒,他一直以为陈幽情何难堪,所以才绝口不提嫘祖,如今看来是另有缘故,不过不记得总胜于记得,想来太虚幻境的嫘祖,这世上真正见过的人不多,知晓他能幻女身的更是少之又少。
自己又何必多事?
岑储抬手拍拍陈幽肩头,笑道,“或许贤弟与那位公子有善缘,不如我们去问问莲佛寺的九莲大师。”
陈幽眉头微微一蹙,“岑大哥,九莲大师昨夜启程寻佛去了,这一别不知又是多少年。”
“哦?真有此事?”岑储举步朝回行去。
“岑大哥竟然也有消息不灵通的时候?”
“呵呵,呵呵……昨夜多喝了点酒,上了头,上了头……”
展信,轻薄的信笺在微风中哗哗作响。
“红莲飘,一线桃,青衣袂,形如飞,逍遥难解!
轩辕剑,紫竹泪,剑影笛音,合斩妖魔;三秋之别,犹记心头,笛音魂绕奴颜,媚影闪现水涟;再送汝,萱叶红,几许寂寞无人撷!
江湖梦,情仇难灭;君子如玉,剑势挥洒如虹;空现悲,酌去思泪!
盛世纷繁,曲终人散,却道是,此生不悔!”
华灼合上手指,再展开,信笺变成碎末被寒风吹散。
侧目,见嫘祖眼神古怪的打量自己,华灼莞然一笑,“你看什么?”
霓裳华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嫘祖捻起吹乱的长发,微微抬袖,长发化作千丝,随风而去,他缓缓收回目光,微一偏头,“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
华灼微抬头,只见秋絮染满野草,草野的尽头,雪君走走停停,似乎在寻找什么。
“你的脾气本来就这么坏吗?”华灼敲敲脑袋,她实在想不出很多时候看起来高高在上,一派慵懒优雅的嫘祖耍起脾气比闺阁里的千金大小姐还要难缠。
嫘祖不理华灼,举步朝雪君行去,走到近处,发觉雪君手中已经捏了四五朵白绒绒的东西,“这是什么?”
雪君将一朵白绒递至嫘祖眼底,“蒲公英!”
“姑娘喜欢?”嫘祖接了过来,绒蕊遇风飘飞。
“嗯。”雪君点点头。
“可姑娘不知好歹。”嫘祖没有要给华灼的意思。
“她一向如此?”嫘祖半举白绒,对着阳光吹了吹。
“一向如此。”
“这么说你也被她欺负过?还很惨?”
“……是这样。”
雪君抬眼望见远处华灼不知何故原地坐下,托腮远望。
“你明知……你又气她。”
“是吗?”嫘祖不以为然,举着被他吹得只剩下光秃秃把梗的蒲公英朝华灼行去。
极远。
“大凤凰,死凤凰……”
华灼的声音清亮娇脆,举目望去,原野上一片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