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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82章 园有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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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州突逢巨变,百姓死伤不多,可是众多民居烧毁,露宿街头的难民数不胜数,一片惶恐之相。
莲佛寺收留众多无家可归的百姓,殿前殿后到处都是落难的百姓。陈府虽在巨变中化为一片火海,可对于陈家来说,这场火灾并未伤其筋骨,陈幽人脉极广,一边安顿家中善存的奴仆,一边调集存粮救济百姓。
唯一有些遗憾的便是火灾中失去凝血姑娘与那位公子的踪迹,岑储说无事,陈幽只得加派人手在吴州城里寻觅。
七日之后,莲佛寺举行了一场法事,超度火灾中丧身的百姓。
法事完毕后,寺外聚集众多百姓,他们手捧莲灯,在莲佛寺点着灯芯后,步履凝重的朝城中河岸行去。
空中还残留着些许烟雾,河中一路飘着数不胜数的莲灯,有的人家临窗而居,推开窗棂,探身就着飘来的莲灯点着手中的莲灯,低语祈福,放下手中莲灯,望着莲灯飘远……
华灼放下手中莲灯,伫立岸边又看了会儿。
“公子是在内疚?”一人在华灼身旁停下,华灼侧目望去,见是岑储。
沉默片刻,华灼问道,“陈公子无事?”
“他?他是死不了。”岑储笑道,不觉中空气里那份谨慎的氛围有所缓和。
“井阙可好?”华灼沉默片刻再次问道,岑储倒是一愣,他还以为这位女子是不会问起斋主的。
“说不上好与不好!”
“此话怎讲?”华灼不解,她实在想不出那名整日无所正经,笑脸嘻嘻的男子还会有不好的时候。
一只莲灯飘来,挤在角落里飘不出去,岑储上前一步,将莲灯重新拿起、放下,不多时那只莲灯合着其他的莲灯一路飘远。
岑储甩甩手上的水珠,回头望向华灼,“公子在执着什么?又在担忧什么?既入红尘,便随遇而安,哪怕你远远观望,好似未进红尘,其实早已置身其中,很多时候都由不得你。”
“好似那盏莲灯?”华灼笑道,抿唇间展露一丝苦楚,沉吟片刻,“我不是不帮你们斋主,只是如你所说,很多时候身不由己,我的出现并非好事。”
“或许我们斋主并不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只需你陪着他,他便要心安许多。”
“你……”华灼微微蹙眉。
岑储起身笑道,“不瞒姑娘,斋主在信中交待过你的身份,又配有图画,自然认得。”
“那陈幽……”既然岑储知晓,为何陈幽又老与自己过不去。
岑储面露无奈,“陈幽生性风流,在下便瞒了他,好在他喜欢上的是与姑娘同行的女子,想来谎言拆穿时,他也不会责怪为兄。”
华灼嘴角一阵抽搐,心思玩笑开大了!
拒绝了岑储挽留之意,华灼绕着河岸又走了一段路程。
早些时候,嫘祖欲跟华灼一起出来,华灼见他疲惫不堪,好生安慰一番,才将其留在客栈。
遇袭后,华灼择了莲佛寺附近的客栈,起先怕九莲大师发觉他们,他们都是住在里莲佛寺极远的地方,后来陈府也是距离莲佛寺较远,他们才欣然前往。
虽不知莲佛寺对妖魔有无抵抗,但是总是佛家圣地,那些妖魔也不敢贸然突袭。
突然人群中蹦出一个身影,那人边跑边回头,慌不择路,一头撞上来不及躲避的华灼。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连连道歉,焦急的望向身后,跳将起来朝人群里挤去。
华灼无奈起身,也不见有人追来,借着灯光,见自己胸襟上染了一些白花花的东西,好似粉末,华灼捻了些许拿于鼻尖下嗅了嗅,顿时露出几分异色。
回头望向那人逃走的方向,华灼张界隐身,循着气味追了上去。
月光下,僻静的街尾。
一名少年扶墙喘息,白森森的小脸有些地方花了不少。少年抚额擦汗,见手上染了不少白粉,便将整张脸抹了抹。
再将脑袋探出时,小脸亦如先前那般惨白。
华灼将这幕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跃上墙头。月色下,指尖那些白粉看得更加清晰,这些白粉十分奇特,初看是些粉状东西,可是拿手一捏,又是黏糊糊的,且极有弹性。
刚才见那少年的脸明明花了,可是他一抹,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如此说来,这少年戴着面具,加之先前他跑得慌不择路,很明显他在躲谁。
若是能寻到蛛丝马迹,华灼自然愿意停留,若是没有她想要的,自然也不会多待一分钟。
远处墙头上,极快的身影闪动两次,便有两人落了下来。
华灼借着月色望去,脸上一窒,为何是他们?
“你确信是高王爷?”一人开口征询,衣角压着青色缎带。
“虽然样子变了点,个子也变了点,但是他身上的竜婆香不会错。”另一人笃定,高王爷再生一百五十世,每次都变得大不相同,但是唯有体内散出的竜婆香淡不了。
“既然是他,为何要躲着我们?”
“你不觉十多年前高王爷被主子寻回时性子便有些古怪,后来他带走归墟珠,主子一路寻出,又过了十多年才在那名丫头手腕上见到失踪已久的归墟珠。”说话人衣角压着黄色缎带。
两人正是姬挚身旁的侍从赢黥与郝煌。
之前华灼在树林里遇见的那名弓箭手便是龙博,见到龙博时,华灼大致猜到姬挚一行身在不远处,想起当年与姬挚同行的日子,虽然她对对方提防甚深,但是姬挚仍是温柔示人,也让华灼感激不已。
只是从这行人的装扮行头,华灼知晓他们只怕大有来头,不欲深交,遂才不曾前去拜会,不想他们也来了吴州,也是寻人。
街尾只有一抹清冷的月光落下,没有半分人影。
两人又四下望了望,朝远处掠去。
少年放下心来,长长出了一口气,却觉后颈一阵冰寒,不待回头,一柄灵剑架在颈窝处,“高王爷?”
少年浑身一震,“你是谁?”
华灼猜对此少年便是那两人正在寻找的人,只是华灼从未听闻中原皇家有姓高的,这少年年纪轻轻,看着是名极普通的人,又如何担当得起王爷二字,华灼思量间只觉此人穿着的衣裳异常眼熟。
脑海飘过一名小厮抱着布匹,语气不耐的挤进花团锦簇,遂笑道,“高王爷喜欢玲珑阁的女子,若是被那两人知晓,只怕……”
少年身子又是微微一震,不待华灼说话,打断道,“想要什么只管说便是,何来威胁本人,卑鄙小人……”少年猛然转身,借着月色,两人皆是一愣。
“你认识我?”华灼眼中撩起一丝兴致,姬挚要寻的人便是带走归墟珠的人,而此人还认得自己,事情似乎越来越有意思。
“不认识。”少年回得干脆,华灼却越发肯定此人认得自己。
“是吗?”不由分说,华灼伸手朝少年脸上抓去,少年一惊,朝后退去时,挥开架在脖子上的灵剑。
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华灼心有一紧,“我不是故意的。”
少年捂住伤口,望着华灼的眼神有了一丝防备,华灼心头却莫名其妙地烦乱起来,若是换作常人,哪有如此胡来挥开架在颈窝处的利剑,莫非他笃定自己不会伤他,除非他十分了解自己。
“你是……”华灼望去时,巷子里空荡荡一片,不留丝毫痕迹,难怪可以躲过赢黥他们。
玲珑阁前院此时正是良辰美景之时,后院一隅反而清冷不少。
少年推开小院有些残破的木门,行至水井旁,清洗手腕上的伤痕。
听闻动静,院中仅有的一间房内行出一人,银毫长裘,灼灼生辉,霎时星辰黯淡,“受伤呢?”
少年并未抬头,清洗完伤口,从衣裳上扯下一条布袋,包裹完后见井旁堆着中午尚未洗完的衣服,想了想,脱去鞋子,踩了起来。
半晌后,少年头也不抬的说道,“我见到她了。”
闻言,站在门旁的人微微动了动,空荡荡的一只衣袖临风飘舞。
“你为何避着她?”
“你为何避着他们?”
两人同时问起,僻静的小院再次陷入沉默。
又是良久,少年缓缓开口,“我喜欢以前的日子,什么都不记得,只有我们三人。”
“……”他何尝不喜欢,山很青,轻烟般的薄雾飘在小九湖上,闹腾最欢的那人先是将自己拖下水,然后又将眼前的少年拖下水,再然后两人一狗湿答答的朝回赶去,等待他们的是采薇的叨唠与吴老头的责怪……
少年突然抱膝蹲了下去,口中发出一阵阵极低的嘶鸣。
次日,华灼衣冠楚楚的出现在玲珑阁。
将其领进雅阁的老鸨出门时还有些不情不愿,只因逛花楼的公子身旁还带着名女子,而这女子比楼里的任何一个姑娘还要漂亮,也不知他逛什么。
雅阁一面临窗,窗棂大开,入眼正是一楼正台的歌舞表演。
嫘祖倚在窗畔,百无聊赖的回头望向华灼,“来此作甚?姑娘扮男儿久了,莫非真的喜欢上女子不成?”
“我又不是你。”华灼翻了嫘祖一个白眼,嫘祖来不及恼怒,一名女子撩帘而入,正是华灼在花团锦簇见过的那位打趣她的大眼美女。
大眼美女自然认出华灼,满眼欣喜的在华灼身旁坐下,斟上美酒笑颜以对,“公子还记得奴家。”
“自然记得。”华灼点点头,无视嫘祖的飞刀眼。
“奴家媚娘,公子往后可要多照顾照顾奴家。”说着朝华灼身上靠去,却啪唧一声落在地上,媚娘疑惑地望去,只见华灼坐在另一张凳子上,可是……
华灼望望嫘祖,只见嫘祖装模作样的望着窗外,便知自己为何会莫名其妙的移了位置,颇为头疼的扶起媚娘,华灼叹了口气,说道,“姑娘不必如此,在下也是女子。”
媚娘咯咯笑了起来,华灼好不奇怪,见她笑得揶揄,便知对方早已察觉,遂有些不好意思替媚娘斟上一杯美酒以作赔礼。
媚娘倒也大方,喝下美酒笑道,“你若真是男子,我早已对你上下其手。”说完,有些恼怒地盯向窗边的嫘祖,只怕她大致猜出自己是被谁弄到地上。
“我只想问一事。”华灼谦逊道,又将媚娘的目光引了回来。
“说吧,多问几个也没问题,你的银子足够我今夜歇息一宿,可不要早走了,不然老鸨又要我出去接客。”
“几位姑娘当时去花团锦簇时,身旁有个小厮,我就问他。”
媚娘想了想,恍然大悟,“你说哑儿?”
“哑儿?”
“嗯,他不会说话,几月前来了这里,老鸨见他勤快又不要银子,便让他进了玲珑阁。”
“没了?”华灼难掩失望。
媚娘又想了想,拍手笑道,一脸的好奇,“说来他挺怪,不要银子,只要了一间院子,他不过一个打杂的,老鸨哪儿舍得给他院子,只是玲珑阁后院一隅有个废弃不用的院子,也没人住,老鸨想了想便给了他……那里原先死过一个姑娘,上吊死的,可吓人了,大家都不愿住,既然哑儿肯住,老鸨想既然住了活人,以后哑儿要是走了,其他的姑娘便不得再找什么借口。”
华灼沉默片刻,“除开我们外,还有没有找过他?”
媚娘吃得正欢,也高高兴兴地回答,“你是第一人,怎么?他是你失散已久的弟弟?”
华灼只知手腕上的归墟珠是狄抑给戴上去,之后遇见姬挚后,姬挚三番五次的强调不可强行取下归墟珠,加之此珠看似无害,华灼并未过多在意。
如今将归墟珠从少昊带出的高王爷正藏身玲珑阁,那么他与狄抑之间又是什么关系?而这名少年高王爷躲着姬挚他们可是因为归墟珠?
华灼笑了笑,心中有了主意,既然这名少年不惜躲到妓院,看来他是极畏惧姬挚,而姬挚如今便在吴州,而她不如大着胆子将此少年叫来,或许见了面有些东西便能清楚。
“我想见见哑儿,不知姐姐能不能行个方便?”华灼笑道。
媚娘莞然一笑,全然不见刚才狼吞虎咽的样子,她擦擦嘴角,“好呀,不过妹妹可得让我待会儿还回到此处,不然老鸨又要差我去其他的地方。”
华灼点点头,算做答应,媚娘便欢欢喜喜的跑去寻哑儿。
嫘祖支头于案几上,悠悠然地问道,“姑娘怎样想?”
华灼摇摇头,“想不出所以然,所以寻来看看。”
“既然你们已经见过,不怕他早已跑了?”
“听闻他身上有什么竜婆香,所以这里正好掩盖他身上的香味,若是去了其他地方,只怕姬挚他们早已寻到。”华灼微微蹙起眉头,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好似立马就要抓住什么重要的东西,却又久寻不到契机。
“竜婆香?”嫘祖脸上一震。
“你认得?”
“竜婆香乃是五帝御用之香。”嫘祖脸上泛起一丝凝重。
“五帝?什么五帝?”华灼不解。
“三皇五帝,远古三皇,上古五帝。”
华灼心中暗暗吃了一惊,转念又道,“你不是说如今已没了神族吗?”
嫘祖也是摇头,一副不解,“嫘祖知晓的确实没有了……”
“客官,哑儿带来了。”媚娘撩起帘子,身后一名少年紧随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