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磨》木樨ash

3、黑影

　　段辞把行李放进了房间。
　　楚旬阳先是介绍了一下自己房间的位置，再用手指点了点楚归安的。他指着楚归安那扇紧闭着的木门，略委婉地说“这是安安的房间，你平时没什么事也就不用进了。他，不怎么喜欢。“ 段辞笑着点头表示理解。楚归安房间的隔壁还有一间房，不小，收拾得井井有条，很干净。但是采光不太好，好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像干燥的地下室，透着点冰冷的粉墙味。他原以为自己会住在楚归安隔壁，也就是这间房。他看着这间房，愣了神。楚旬阳像是察觉到了，在边上解释说：”这儿以前是给保姆住的，光线不好，而且也小“ 段辞没反驳，附和着回应了几句。
　　回了客厅。楚旬阳拿着一个黑色的小包抱怨 ” 楚归安这个人，没礼貌，还没脑子。不打声招呼自己出去也就算了，连钱包都没拿。“ 段辞扫了眼那个小黑包，对楚旬阳说” 叔叔，我看归安也没有走多久，我看能不能追上他，把钱包给他。“
　　楚旬阳点了点头，”也行，那么辛苦你了。如果没有看到他的话，你就先回来，不用管那个小崽子了。他自作自受。“
　　“好。” 段辞抿了抿嘴，拿着钱包出去了……

　　直到站在公交站前准备掏零钱时楚归安才发现，自己的钱包压根没带。他有些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在站台边上转了几个来回，准备往回走。
　　他不大想回去，倒不是不想看见段辞这个人，只是不想看见看着段辞的楚旬阳。那个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牢牢盯着段辞的楚旬阳让他起鸡皮疙瘩。他觉得楚旬阳盯着段辞的样子有些毛骨悚然，像动物世界里的狼盯着即将到手的猎物。凶狠，又夹杂着占有。他无法准确描述，所以只能姑且把这种眼神当作楚旬阳对于新儿子的“宠爱”。楚归安更加吃醋了，他不想看到楚旬阳和他新儿子在一起的温馨场面。

　　楚归安一边在公园绕弯，一边发着短信。

　　”刘姨，对不起 ，我没法儿来找你了。“

　　下午的阳光异常毒辣，楚归安擦了把湿漉漉的脸又顺手抹掉了滴在手机上的汗。

　　”我钱包忘带了，没法儿坐公交，过几天再找你。”

　　楚归安低着头打字，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人。

　　”这不楚归安吗？“

　　直到听到这句话，楚归安才彻底回过了神。他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人。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
　　他愣了几秒，

　　”对不起。“

　　说完，便低头准备接着走。

　　前面的那个人接近一米九，全身上下都是肥肉，穿着一件荧光绿的网制球衣。他一步步扎实地踏着，走向楚归安。他身上的肉敦实地抖着，浑圆的肚子像个足球。楚归安这么想着，嘴角有些上扬，差点笑出来。

　　”你笑什么？“

　　他一步凑上来，抵着楚归安不让他走。身上汗液的酸臭味冲得楚归安无法呼吸。

　　“说句对不起就完事儿了？” 他伸着手指，指尖一次次地戳在楚归安薄薄的肩上，却无法把楚归安戳地倒退。

　　”你瞪我干嘛？“ 他抬了头，嘲讽地笑了几声。

　　“以前在学校是个哑巴，现在是想让我把你戳成瞎子吗？残障人士？“

　　”够了吗，王杰？“ 楚归安抬头看了一眼他这位一堵墙一样的初中同学，稍微低了下头，一个字
　　一个字地往外蹦着

　　”我说，对不起。“

　　继而，抬起了头。

　　”所以，我可以走了吗？“

　　楚归安抬了眼，直视着王杰，像是要把王杰的眼珠给盯穿。王杰向后退了几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在初中的时候去找楚归安麻烦了。他以前总是借口满满，因为楚归安不说话，因为楚归安有一双和女孩子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因为楚归安看上去娘们儿唧唧。他总是用着这些初中男生最爱用的霸凌理由去找楚归安麻烦。就算每一次都没有成功，不知道为什么，瘦瘦弱弱的楚归安打起架来比他这个一米九的壮汉还要厉害。可他又不过分伤害王杰，打的差不多，就走。王杰心里知道，楚归安肯定是能打过他的，但他依旧不时地找楚归安麻烦，就算是遇着被真正打伤的风险。他一直不知道这种自虐倾向是为什么，他不太用脑子思考，但是潜意识又驱动着他一次次去找楚归安。

　　终于毕业了，他没有考上高中，他再也没有办法和楚归安一起上学了。

　　他总是和别人说，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小崽子我就不爽，和女人似的。到后面，他自己都快信服这个编造出来的理由了，而内心深处的那个悸动的情感就这么被这些谎言封锁起来了。
　　三年了，楚归安的眼神依旧干净明亮。就和他第一次见到楚归安时的一样，这是他的新同桌。
　　他还记得自己笑着和楚归安打招呼时的愚蠢模样，看上去像个电影里的痴汉，他呆呆地摸着头，身上满是汗臭。他看着楚归安清亮的眼睛，有些疑惑。为什么他可以有如此好看的，灵动的眼睛。微微有些圆，瞳孔颜色很浅，偏近棕褐色，但是又泛着银光，在阳光下有些透明，他的睫毛很卷翘，王杰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他不太好意思站在楚归安身边，觉得自己像个保镖。
　　他还是打招呼了 。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王杰，你新同桌。” 他故意放大了声音，学着电视里那些总裁勾搭女孩子的样子，用充满了霸道的语气和随意的话语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楚归安看了他一眼，眨了一次眼，他能看到楚归安有些金色的睫毛在阳光下扑扇着。
　　”楚归安“ 他说。
　　王杰仿佛看见这三个字从楚归安湿润又有些微红的嘴唇里蹦跶出来。他反复咀嚼着。

　　”好啊，楚小弟，以后哥就罩着你了。“ 他把自己的胸脯拍地啪啪响，以至于开始咳嗽。

　　全班人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楚归安又看了他一眼，一秒钟后，他转了头，低下去看书，不再说话。好像压根没听到王杰刚刚那句”保护者言论“。

　　三年了，那天依旧是王杰记忆里最深刻的一天。楚归安好看而微红的眼睛，湿润的抿着的嘴唇，阳光下透亮的皮肤，笔直雪白而又有质感的衬衫，身上那种好闻的气味，还有冷漠到极致的语气和态度。在被忽视，被全班注视的那一瞬间，王杰突然觉得，自己不是像他的保镖，他压根不配做他的保镖，不配站到楚归安身边

　　味道是更容易被记住的，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楚归安身上的味道。怎么会有这么好闻的味道，或者说，这么符合面前这个人的味道。那种味道，带着檀木的浓重沉稳和森林的干净凛冽。它幽幽地绕着，夹杂着干冷的烟熏味能让四周瞬间降几个度。可它却又如同炽热的烙铁般准确而又快速地烫刺着王杰。不留一丝人情的高冷，却好像又在说着自己是处处留情的。王杰觉得自己是爱这个味道的，这是楚归安独有的味道，他每次闻到，内心的羞耻和极度想要占有的冲动交错着，他无法喘息。于是他只能一次次地走向楚归安，给他制造些麻烦。每次不致命的小伤，就好像楚归安给他发出的邀请信号，来吧，下一次，再下一次，他还可以用这个烂俗的理由去靠近他。
　　而这次，他什么理由都没有了，他再也闻不到那股香，再也看不见那双眼睛，也再也没办法和楚归安有一点交集了，哪怕是楚归安给他的，独有的，冷冷的一眼。

　　王杰从回忆里出来，看着对面的那个人，深吸一口气。他有些激动地双手撑着楚归安的肩，看着楚归安熟悉的渐渐变黑变冷的脸。

　　“楚归安，我。”
　　他这句话没说完，余光里就出现了一串瘦长的黑影，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的几秒钟内。
　　他已经倒在了地上。
　　粗糙的水泥地板磨蹭着他的背，生疼，腰好像断了。他在地上蠕动着，想要爬起来。热辣辣的午后，他的背也火辣辣地疼着，滚烫的地接触到了他的伤口。他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神经在一次又一次地跳着，叫嚣着。没有办法动了。他看到楚归安被一个高个子男人拉着，他们断断续续地说了些什么，他没听清，也不想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