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意》四叶铃兰

4、想不从，除非死

　　萧翎的话真真假假，然而小六却听懂了更深一层的意思。他极有可能出征北方，毕竟区区一场武林比试又岂能左右皇家之意。
　　两年前，老皇帝纳了一个十六岁的贵妃何氏，开始色令智昏。听二哥说，老皇帝经常与何氏在后宫作乐，荒废朝政，与一众后宫奴婢阉人玩掷涂，赌跳，高兴时乱加赏赐，动辄万银。还常携贵妃何氏及宠姬入宫中主衣库内，取出各种金银玉器，让何氏等相与投击以此取乐。这些年国库空虚，天灾无银，发兵无钱，甚至连他们的月利官钱都发不下来了。当然二哥如此说的主要目的小六听得懂。管她要钱。
　　二哥言词虽然有些夸大，但天下形势就算蜀地也略有耳闻。如今的萧氏江山，政权不稳，风雨飘摇，内里藩王蠢蠢欲动，外有匈奴虎视眈眈。反观蜀地，倚仗天险之势偏安一隅，平静祥和。然若无以赫赫战功立足封王拜将的周王在此震慑，蜀国也说不准是何景象。
　　就连自家老爹都说，只要有周王在，蜀地人就平安。更为自己这些年生意偏安蜀地不向外发展而找足了理由，沾沾自喜。
　　想当年三哥听说江南之地美女如云，一心向外发展，三番四次鼓动老爹将生意做到江南，而老爹不动如山，总用一句话怼他：“你去便去，老子没钱。”
　　后来三哥果然去了。临行前，他爹肉疼似的只给了三儿子十辆银子。幸好三哥也算争气，在江南定居不说，还有自己的产业，更娶了书香门第出身的三嫂。可这两年也常在信中说，时局动荡，生意越发难做了。
　　而今老皇帝有意让周王的唯一儿子出征拼命，其中含义小六无法揣测。但想要拒绝，恐怕没那么容易。又岂是区区一场比武就能决断的？
　　小六心中不安，片刻也不愿再与萧翎有所纠葛。
　　当务之急是赶紧下楼回家。
　　车轮滚滚，不安的小六没有催促，凝神思索着一些事。
　　去年苏老爹带她去参加武林大会，路上顺道去了趟青城山，与好友飞月观的观主，武林中出了名的辣椒美人陆娇娘一起吃饭时闲谈当今武林新秀与俊杰，第一个说起的就是小周王萧翎。
　　萧翎毕竟是蜀地鼎鼎有名的人物，出名的不仅仅是他的金贵身份、外表长相、高强武功，更多的还是周王妃为儿子摆的各种赏春、赏花、赏月、宴雪宴。
　　周王府摆宴，邀请的都是些待字闺中的名门闺秀。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三年里，从一年一次的赏花宴变成一年四次赏春、赏花、赏月、宴雪宴后，直接导致周王妃盼着抱孙子这事也变得家喻户晓，主要责任人萧翎的名声也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听说连路上抱着孙子偶遇的农家老妇人们聊起自家不顺心的事儿时，也会互相安慰这么一句：“哎呀，再怎么样咱们也有大孙子抱啊，总比那位强些不是。”
　　“那位”所指不言而喻。
　　当然，每次王府宴会苏老爹也都能变着法地弄到一张请柬，只可惜去的一直是小六的贴身丫鬟小芽。
　　第一次小芽兴致满满提心吊胆不情不愿地被小六逼着去了。回来第一句话就是：“什么琴棋书画唱曲跳舞，跟选花魁似的，一点意思也没有。”随后又似想到了什么咧着嘴眯眼笑着说：“不过……，这，这王府的饭菜真是精致丰盛啊，就是口感距离小姐做的还是差了点。”后来为了那精致丰盛的饭菜，小芽也从勉为其难变成了自告奋勇。
　　所以当下与陆娇娘提起萧翎时，苏老爹就很有精神，说：“这个小周王出身好武功高又洁身自好，是个不错的。”当然，说这话的时候不忘瞥了眼小六。心中叹气：自家闺女不行啊，琴棋书画唱曲跳舞一样不精，赏风赏土赏什么宴的时候，总不能崭露头角，也罢也罢，大概是没那个富贵命吧。
　　陆娇娘自然知道苏老爹的心思，当下很不以为然地说：“萧翎都二十岁了，这大龄男青年不亲近姑娘，不是身体有问题就是心里有问题。”
　　苏老爹不服：“就不能是洁身自好么？”
　　陆娇娘嗤之以鼻：“那种男人早死绝了。”
　　怎么会？！你面前不就活生生活着一个吗？苏老爹想挺身而出，然而一看陆娇娘斜睨过来的眼神就怂了，生生把想要出口的话憋了回去，变成了带着贱笑的不耻下问：“那叶无欢呢？”
　　“那就是个武痴，心里头只有飞刀哪有女人。”陆娇娘说，不过转念又说：“不过嫁给这样的男人也省心，毕竟他没心思看其她女人，当然，连自家娘子也未必有心思看。”陆娇娘边说边看了眼小六。
　　苏老爹也怜悯地看了眼小六，好像叶无欢的自家娘子就是小六一样。小六眨着听八卦的眼事不关己地啃着苹果。
　　后来又说到好几个“青年俊杰”。除了有家室就是品行不太好再有就是年纪大，在不就是武力值还不如动不动就跳楼的贾七。如果贾七知道苏老爹心中所想，必定跨窗而去……管它几楼，老子不怕！（四叶：窗外是河。贾七：老子会水上漂！四叶：换成万丈悬崖。贾七：老子……要有奇遇了么？四叶：那算了，换成粪坑。）
　　苏老爹要的就是武林高手女婿，据说这关系到他百年之后面见列祖列宗的玄学问题。所以后来苏老爹锁定叶无欢而放弃小周王萧翎并不是因为萧翎的身与心问题，而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造成的困扰，毕竟周王府没有“隔壁”邻居。
　　正因为身心问题理论的影响，小六那日得见萧翎与叶无欢在雪地里相拥打滚，才误会了叶无欢。后见到萧翎，更进一步认为这二人难怪会老大不小的你不娶我也不娶，果然是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心心相惜”啊。
　　可如今小六觉得不太妙，唔，是很不妙。
　　如今，蜀地倚仗山高地远偏安一隅，百姓安居，可也知道匈奴游骑彪悍。中原北部边境屡受其扰，民生萧条，白骨涂地。萧翎去战场之前要娶妻生子为周王府留后这种事极有可能是真的。
　　这些年周王妃急着为萧翎讨媳妇的事人尽皆知，只可惜都没能让他点头娶妻。而今他就要上战场，娶妻之事迫在眉睫。原本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标准很可能大打折扣，自己最近又与萧翎接触过，今日萧翎更是破天荒地主动接近自己，林林总总，十分不好。
　　想到萧翎说要接她一起去比武现场，不敢想象她与萧翎一起从车上下来的画面被众人看到后……
　　议论纷纷，流言蜚语，不堪设想。
　　这次周王妃若真亲自登门入府，必定难有转圜余地。小六想安慰自己，周王府瞧不上自家商人门第，可心中隐隐觉得此事恐怕不为自己所控。
　　强权之下，众生皆为蝼蚁。
　　小六越想心越不安。
　　然小六不想嫁给萧翎，若萧翎执意，却又无计可施，想想还真是可怜，唯今竟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毕竟自家人不仅不可靠，还可能将自己打晕了送进王府小周王所住院落他房间里的床。
　　事先扒光。
　　不堪入目！
　　小六急忙收敛心神。
　　所以……
　　马车到了门口，贾七在外面唤了好几声都没听到回应。若不是他武功高强，听出车内人呼吸正常，此刻早已掀帘查看了。
　　遣走了车夫，贾七守在车旁，抱着剑倚靠在车旁闭眼等待。
　　良久，贾七忽然睁开眼。
　　与此同时，车内，小六笑了。
　　车帘掀起，夕阳扑面而来，小六回眸看到贾七，对他灿烂一笑。
　　贾七眯起了眼，看着她自车上一纵而下，利落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