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年纪》石镜清心

33、可爱的诗敏

　　我们生活中会遇到很多不得不面对的事情，该来的总会来，就像体检排队抽血，那怕是排在最后一个，也得挨针。
　　第二天，实验室的同学都凑到石杨跟前好奇地问这问那。只有康明没有言语，他了解石杨的内心，了解他对李雅洁怀着怎样的感情。上本科的时候，有个阶段，石杨整天在他的耳边说“李雅洁真好，李雅洁真好！”。他也真诚地希望老同学能找到幸福，看到他幸福，自己也高兴，看到他难过，自己也悲伤。现在该怎么劝他呢？难道说不要难过，不要伤心？这个情感的打击会在他的内心留下深深的烙印，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愈合。
　　他从春雪这些天给他发的微信中了解到李雅洁的精神状态，能够揣测到她挣扎的内心。雅洁这些天脸上流露出矛盾与忧虑，可是她不想与别人分享。她的手机后来索性被设置成了静音状态。
　　康明对雅洁的做法表示了极大的反感，可是春雪却说她很理解雅洁，她相信让爱情自然而然的发展才是最好的选择，经历考验的感情才会更加牢固。
　　“师兄，你人这么好，一定会找到更好的女生的！”小海悦说。
　　“小海悦，你人脉那么广，给师兄介绍个嘛！”
　　“好，包在我身上！”
　　“行了行了，不说这些了，谁也别说了，好好做科研！”石杨不耐烦了。
　　大家都不出声了。
　　石杨感觉心里憋闷，低头出了实验室。
　　他昏昏沉沉地走在宽阔的大路上，感觉胸口像堵着东西，他不再去想了，仿佛这两天发生的事都是做梦，睡醒了，梦里的故事也回忆不起来了。虽然早就隐隐约约地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可是怎么也不想面对。
　　他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了下坡的台阶，下面是一片宽敞的空地。他坐在台阶旁边的棕榈树下，肩膀被蒲扇似的大手抚摸着。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翻到昨晚拍照下来的《心经》，“真的不能理解这些语句，只有‘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觉得有道理。只是，难道人生的一切都是虚空吗？那么圣洁，端庄，可爱的女生，那么让人心动的声音，怎么是虚幻呢？大概自己真的没有所谓的‘慧根’。自己只关注现实的生活。”他又想到了整日在田间劳作的父母，未见有自己这般烦恼；想想自己小学，中学的老师们，尤其那些年纪大的老师，他们的精神状态，他们在讲台上的专注，怎么会有这般的烦恼？
　　头顶有一排蜻蜓似的直升机轰隆隆的飞过，远去了，只剩下一片蓝格莹莹的天。
　　忽然，空地上出现了一个身影，像一只欢快的云雀。原来有人来这里滑旱冰。
　　她穿着一身宽松合身的粉色运动服，卷卷的长发从粉色头巾里伸出来，乌黑浓密的头发衬得她肤色白皙，滑冰的动作干净利落，她的腿不知疲惫地蹬着，上衣后面那只可爱的小狗也跟着飞了起来。
　　石杨的眼睛不受大脑控制地不停随着她的步伐移动。
　　大概是累了，女生的动作舒缓了下来，同时也注意到了石杨。她抬头，看到他直愣愣的眼神，似乎吃了一惊，她在场地里转着圈，每次转过来，都用眼光在石杨脸上扫一遍。
　　石杨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站起身往回走，心想：“这个女生好面熟，怎么，难道是……我为什么要走呢？”
　　女生也停止了轮滑，坐在了台阶上，拿出了手机。
　　不大工夫，小海悦跑来了，笑着冲诗敏喊到：“姐姐，你胆子好大，跑这儿来玩！不怕被费老师知道啊！”
　　“知道能怎样？囚犯还有放风时间呢！”
　　“你这会儿跑出来就是为了滑旱冰？”
　　“不是啊，有点心烦！”诗敏叹了口气，脸色阴沉了。
　　海悦凑到她跟前坐下来。
　　“海悦，我有点后悔来这读研究生了，这里是我高中时代就向往的地方，可是置身其中才发现，唉！”
　　“你是觉得太忙了？不是？那是什么呢？”
　　“你们实验室还缺人吗？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换导师？”
　　“换导师？是看着我们这里清闲？”
　　诗敏不眨眼地摇摇头。
　　“你不是老说费老师很帅气，很有学者气派吗？才三十多岁就快成副教授了。”
　　“其实是个人渣……”
　　看着诗敏狠狠说话的表情，小海悦惊呆了，她忐忑不安地听着诗敏的述说。
　　“……他刚才把我叫到办公室，把门关紧，扯了一大堆闲话，说下周他要去北京开会，让我跟他一起去，做个帮手。然后色咪咪地看着我，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忽然用手摸我脸一下……”
　　“他，他竟然，耍流氓？他还做啥了？”
　　诗敏的脸一下子红了，“没有，我当时有点尴尬，就出来了，但是现在越想越气！”
　　“他好像还没结婚，不会看上你了吧？他似乎早就打你的主意了，还记得划船比赛那天，他看你的眼神吗？”
　　诗敏的脸跟红布一样，低头回忆着什么。
　　“告诉你男朋友，让他教训姓费的！”
　　“死丫头不要乱讲，我再次声明，本人单身！”
　　“哈哈哈，老给你打电话的那个男的是谁？”
　　“也是个讨厌鬼！”
　　“你为什么还要跟他聊？直接拒绝不就行了吗？”
　　“我早就跟他讲明白了，可他还是那样，老同学给你打电话，你总不能不接吧！”
　　“是不是他一犯贱，你就老虎变猫了？”
　　“行了，不要说他了，现在这个事怎么办呢？”
　　小海悦想都不想，“现在还能怎么办？换作是我啊，当场就给他一个耳光！”
　　“完了？”诗敏气呼呼地说，“我越想越生气！”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海悦，你回实验室吧！”
　　肖海悦回到实验室，刚坐下，就把椅子转了180度，用脚踢了踢郭康明的座椅，“给你说件事！”
　　康明正在低头看课本，马上笑嘻嘻地回过头看着海悦的脸。
　　“她现在去哪了呢？”
　　海悦摇摇头。
　　“你怎么不好好劝劝她？她的性格，估计要闹大啊！”
　　“不会吧，她刚才还在滑旱冰……”海悦想想刚才的情景，没底气地说。
　　“你们女生办事总是不理智，不想想后果！”他转着头看看别的同学，站起来说：“走，出来说！”
　　“她不会去找她导师吧，那可糟了！”小海悦嗫嗫嚅嚅地说。
　　这时，诗敏已经快走到院长高亚的办公室了。
　　海悦刚才当面说的“流氓”那个词，深深刺激了她，她现在变得又羞又恼。
　　到了门口，她慢慢抬起胳膊，想着要不要敲门，忽然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
　　“我写的那篇论文您看了吗？想请您提提意见，如果能发表，在作者里把您的名字也加上。”这正是费传新的声音。
　　诗敏仿佛看到了他阿谀逢迎的神态和虚情假意的笑脸，想起面对实验室同学时那种假正经假斯文，觉得一阵恶心。
　　“小费，你们实验室是今年出论文最早的，不错！你们的项目进展还挺快啊！”
　　“这得多亏您要求推广的那个考勤制度，哈哈，学生就得靠管！”
　　“对嘛！我早就给陈小克说过这话！”其实，还有句话已经到了他的喉咙——他老听包的，不听我的。
　　过了一会儿，诗敏听到费传新要出来了，赶紧躲到了拐角处。
　　不知为什么，当她面对高院长那整齐地如同路边刚修剪过的冬青似的发型的时候，突然没有了刚才的怒火。
　　“什么？你要换导师？”
　　“是的，我想去陈小克老师的实验室去。”
　　“你怎么想起现在换导师？都入学快四个月了，”高院长盯着诗敏的眼睛，见诗敏张了张嘴，没回答，他接着说，“而且陈老师那边现在也不缺人……”他心里想陈小克实验室的人都吊儿郎当的，于是露出长者教育晚辈时那种殷切的面容，“我个人觉得费老师那边工作量很饱满，管理也很严格，对于你们的成长很好，呵呵，这是老师的心里话，你回去再好好想想。”
　　诗敏怏怏地往实验室走着，在走廊上遇到了郭康明和肖海悦。
　　“你是不是去告状了？”小海悦迫不及待地问。
　　“没有。”
　　“我说我要换实验室，”诗敏带着失望的表情，“好像也没戏！刚才，费传新刚从他办公室出来。”
　　“你这样突然提出换导师，院长会不会猜到什么，会不会注意你啊？”
　　“想多了，你！”康明带着智者的神情看着海悦，“他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他的平台，他的格局，他的眼界比我们高的多，我们的事情甚至我们本身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那可怎么办？便宜了姓费的？”
　　听完海悦的话，看到诗敏沮丧的表情，康明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着说：“我倒有个主意。”
　　康明想了个主意给诗敏出气。他带着两个女生走到停车场，给汽车挨个相面。
　　“就是这辆。”他冲女生们招招手。
　　一辆白色的奥迪轿车出现在眼前。
　　“你不会是要砸车吧？”海悦问。诗敏气呼呼盯着车一声不吭。
　　“唉，我本来想砸呢，但是那样一来，全校人都知道了，”康明看看诗敏，“他真的对你动手动脚了吗？”
　　“行了，你们不用管了！”诗敏低下了头。
　　“你出的什么主意啊！”海悦嗔怪道。
　　“你们等着，我去去就来。”康明一溜烟走了。
　　不大功夫，他哼着小曲慢慢腾腾走过来，右手揣裤兜里，把两个女生吓一跳。
　　他面对女生们惊疑的目光，如变魔术般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
　　“啊，钉子！你想？”
　　“对，把它钉到后胎上！”
　　诗敏狠狠叹了口气，“算了吧，爆胎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在高速上。”
　　“还能怎么办啊？”海悦望着车。
　　“我还有个主意，”康明把头一拍，“其实是石杨教我的。”
　　“石师兄才不会教你做坏事。”海悦反驳道。
　　康明说，石杨曾经给他讲过一个小时候发生的事。有一次石杨和几个小伙伴在一家小卖部门前玩耍，在不远处的墙角处闪出两个人，其中一个手持弹弓，发射出一枚钢珠，正中小卖部玻璃……那两个人转身不见了。石杨看见了这一切，可是他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跳到黄河洗不清了。
　　“所以，你想……”
　　“我们还要买弹弓？”
　　“跟我来吧！”
　　康明在前，两个女生紧跟着，蹑手蹑脚来到费传新办公室门外，好像要去埋地雷。
　　几个人在转角处停住了，不时探头观察。
　　海悦谨慎地抬头看了看。
　　“这块儿没有摄像头，放心！”康明说，几个人忍不住都笑了。
　　这时楼道里传来了皮鞋的噔噔声。
　　“你们几个小孩儿在这搞什么鬼？”
　　几个人看到是陈思，心才放下。这个师姐说话的语气仿佛要年长十岁。
　　“郭康明，你在干嘛？”
　　康明笑笑没有回答，右手在裤兜里抓着冷冰冰的铁钉，他鬼鬼祟祟的和两个女生在这里是让人感到奇怪。
　　看到陈思走了，他们几个都觉得应该尽快采取行动了。可是应该怎么办呢，费传新的办公室就在那里，高院长的办公室在它和三个调皮鬼中间。
　　正在此时，费老师拉门从屋里出来，看来是要去厕所。康明一激动，手一甩，“小李飞刀”冷飕飕直奔高院长办公室那扇紧闭的门。
　　海悦吓得一缩脖子，拉着康明的衣服转身就跑。
　　铁钉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院长开门的声音、院长和费传新简短的对话伴着激动和快乐的心跳声在年轻人的耳边回荡着。诗敏捂着嘴忍着笑，所有的恼恨都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