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年纪》石镜清心

22、田野小河边

　　“师兄，我之前见过你，”海悦头微微侧着，眼神带着神秘，微笑着看着石杨说。
　　“什么时候？”石杨手摸着下巴，惊讶地望着海悦并努力回忆着。
　　“你还记不记得金色新闻大厦？”
　　那天是陈思叫着石杨和阿珍去面试那家家教公司的。
　　阿珍打算再次考研。
　　陈思越来越会打扮了，身穿红色风衣，脚蹬黄色马丁靴，染着红嘴唇，春风满面。她一个劲儿地宽慰阿珍：“不要太着急，放松放松，其实今年工作工作很好找啊！”
　　“你当然不着急了，”阿珍带着慵懒的表情说。
　　“其实，女生啊还是早工作好，读研出来都多大了？”
　　“你是不是故意气人呢？你为什么不直接找工作？”
　　“我倒是想，不过父母不答应啊！”
　　过了一会儿，陈思问：“你的陈小磊呢？”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阿珍没有回答她，却凑到她耳边悄悄地说：“有没有发现石杨比之前帅了？”
　　“是吗？你又想啥呢？”
　　“有没有发现，有些男生属于第二眼帅哥，乍一看，平淡无奇，不过越看越有魅力，那种成功男士身上散发出的魅力，能给人安全感。如果他的肤色再白一点，绝对很抢手。”
　　自从石杨考研成功之后，陈思开始主动找他聊天，有时候晚上在宿舍还去网上聊。她问石杨有没有联系导师。
　　“还没有，我想报向城的导师。”
　　“向城的导师估计已经被本校的学生抢光了，哈哈！”
　　石杨坐在电脑前，心里咯噔一下。
　　“不过也不一定。其实申城的导师也很好啊，而且咱们第一年都在申城这边上课。”
　　“你报的哪个导师？”
　　“一个姓包的老师，我前些天还跑到实验室去看了看，这是个新实验室，第一年招学生。包老师年纪比较大，实验室主要是陈老师负责，他第一年带研究生。”
　　陈思还给她讲了讲各个实验室的研究方向。石杨以前觉得陈思和很多男生很亲密，吃个饭都有很多男生陪着，没想到对科研这么感兴趣，了解得这么详细。
　　“什么感兴趣啊，其实我很讨厌科研，但是没有办法，只能顺着道路往前走。”
　　石杨听到些风言风语，说陈思的爸妈都是大学老师，和本校的某个领导是同学，陈思的舅舅也是某个知名高校的院长。
　　阿珍笑了，“你真是个花痴，不过你俩没戏，他喜欢的人不是你！”
　　“他喜欢谁呀？”陈思问，见阿珍没回答，也没有接着问。忽然她想到了什么，“难道是她？”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阿珍用一双花痴的眼睛寻觅着，陈思的眼里只看到虚无。
　　“石杨也很色，”陈思又悄悄对阿珍说，“你看他刚才看那个女生的眼神。”
　　这时候，有个留着偏分头，剑眉俊眼，脖子里挂着金链子，身穿棕色休闲西装的“长腿欧巴”出现了。他是这家家教公司的接待人员。
　　陈思一推阿珍，“快看！”
　　哎呀，他竟然还走了过来，那微笑的眼神能把人电晕。
　　“你们先填写一下个人资料。一会儿我们领导和几个老师会过来和大家见面。”
　　“你是？”陈思问。
　　“我是去年进来的。”
　　她回头跟阿珍说话时，发现阿珍正满脸绯红地望着那个男的。
　　阿珍很快地写完，没等两个同伴，便冲着帅哥去了。
　　陈思对着她的背影露出嘲讽的微笑。
　　她像一个经历丰富的人，对于大学生的感情抱着居高临下的傲慢姿态和鄙夷神气。她期望的不是好看的皮囊而是有趣的灵魂。她看上了郭康明，自信能完全驾驭这个有趣听话的小男生。但康明的才华，个性超出了她想象的范围。她觉得他不是单纯的，他的心从未清晰地向她展示过。她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有的东西不是努力能得到的，有的时候越努力越失望。感情是最难以琢磨的东西。前些天她看到雅洁边用手机发信息边笑，他无意间暼了一眼手机聊天的界面，竟然是石杨。她当时不以为然，刚刚听到阿珍的话，忽然联想到这个情景。在她心中，石杨还是那个在校园里打扫卫生的脏兮兮的小伙子――她并非因此看不起他――而且性格倔强甚至有点儿粗鲁，怎么会和雅洁那样一个精致的人走到一起？
　　他们都顺利地通过了笔试，面试，顺利地让人怀疑这家公司是不是很缺人。每个人都发了一张教师卡，上面写着本人的教学特点――都是自己写的。石杨的卡上写着：思路清晰，讲课耐心。
　　快到“下班”的时候，阿珍又和那个帅哥聊了半天。
　　“这么久？那个人是谁啊？”
　　“是个主管。”阿珍说，“唉，你们说我还要不要准备考研呀？”
　　石杨一愣，没有回答。
　　陈思说：“你跟那个人谈了些什么呀？不会被洗脑了吧？”
　　“刚才那个人，就比咱们大两岁，已经工作好几年了，买房子了。我觉得他说的有些话还是有道理的。他说现在学历都贬值了，如果不读研，还能早挣钱，多三年的工作经验，也不吃亏吧？当然我没有被他洗脑，但我确实觉得对于我们女生来讲，其实……唉！”
　　“你没问他有媳妇了吗？”陈思笑着说。
　　“问这干嘛？”阿珍避开陈思的眼光，红着脸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读研有没用了，”陈思说，“我好像是被推着走，而且我们还年轻啊，读几年研究生也不坏。当然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她笑着看了看阿珍，意味深长地说：“女生要是遇到心中的白马王子，一定要抓住，不要把读书放到第一位。”
　　“你了解那个人吗？”石杨冒冒失失地说了句，马上看到阿珍皱起眉头，陈思也向他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意识到自己话语的不合时宜，乖乖地闭上嘴。
　　阿珍回忆着和那个帅哥的谈话，说，“陈思，你说如果你老公很挣钱，还不让你上班，这种生活怎么样？”
　　“哈哈，这是很多人向往的生活啊，想想看，可以每天逛商场，看电影，或者去健身，多好啊！不过刚才石杨说得有道理，你再多了解了解他。不要被拐了还替人数钱。”
　　这时手机响了，阿珍转过身去，“我还在入口这里……”
　　“你们先回去吧，”阿珍已经乐得合不上嘴了，“我要……”她指了指远处。
　　“唉，马上就嫁入豪门了，羡慕羡慕！”
　　看着阿珍远去的背影，陈思摇摇头：“这种生活真的有意思吗？”
　　……
　　“那两个女生里有没有你女朋友？师兄可不要隐瞒呦！”海悦问。
　　石杨笑着摇摇头。
　　“你刚才还说都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哈哈……”
　　此时此刻，坐在火车里，唯一让他一想到就心动，就快乐，就充满希望的人，唯一让他一提“女朋友”三个字就联想到那动人的微笑并产生种种幸福的联想的人便是雅洁。从尴尬的偶遇开始，从一点点的心动开始，似乎生活明白自己的心意，有意安排了种种际遇，让两个善良单纯的人的道路彼此靠近。
　　校园里的樱花开了，樱花道路两边一片粉色的烟霞。翠绿的垂柳顶着一头披肩发在风中翩翩起舞。同学们的脚步更加轻盈了，笑声也更加爽朗了。
　　在这样的日子里，你的心怎会不欢欣雀跃，随着和煦的春风四处追逐呢？
　　雅洁回来了，那个比樱花还纯洁美丽的女孩回来了。
　　仿佛很自然地，石杨约她出来了。不知不觉地，他们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他们在校园里走着，说着老家的话。
　　“那里美还是这里美？”
　　“我们学校很一般，还是这里更美！我去过你研究生的学校，可大了，也很美！”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这里不怎么美，直到现在。”石杨说，他对未来的学校很憧憬。
　　“我后悔，当初没考虑去你们学校，就怕够不上保送分数线。”
　　“没关系，学校不是离得很近吗？到时候可以经常出来转转啊！”
　　“只怕到时候，科研任务重，没时间了！”
　　“咱们去樱花道上看看吧。”
　　“不去了，人挤人的，”雅洁拒绝了，“都看了好几年了，这个季节每天去上课的路上都会看到。”
　　他们去了操场边走了走，在台阶上坐下来。
　　李雅洁坐在他左边触手可及的地方，低头看着手机。她的手像无暇的美玉，晶莹洁白，丰润滑腻。她穿着宝石蓝带白色条纹的连衣裙，双腿向前伸着，右脚压在左脚上。
　　石杨想起康明教给自己的方法。他想象着这样的场景。
　　他情不自禁说：“让我看看你的手相。”说着，他抓起她的右手，将她的手指伸开掌心朝上，食指在她的手上指指点点。
　　“你的感情线明朗深长，”他很有研究地说，“今年会交好运！”
　　“是吗？”
　　“你会遇到命中的王子！”
　　雅洁嫣然一笑，露出娇羞的表情。
　　“你的手指很长啊。”他说着用自己左手贴在雅洁右手上，掌心相对，好像要比比大小。忽然，他的手指一曲，将美玉握在手里。“雅洁，我好喜欢你啊！”……
　　可是他看向自己的双手时，见到的却是黝黑的手背，还有有几处清晰的老茧。他又看了看自己那身打工仔似的衣服，感到深深的自卑。
　　他把手伸进兜里，默默地用手指抚摸着那只口琴。这只口琴买了很久了，一直睡在他的口袋里。
　　他又想象起这样的场景。
　　“你会吹口琴？”雅洁惊讶地看着石杨握在手里的小乐器。
　　“是啊，雅洁，我的手不只会握扫帚，簸箕，不只会抡铁掀，搬花盆……你去向城的这段日子，我几乎天天按着网上的方法练习。”
　　“你准备为我演奏一支什么曲子呢？”雅洁笑了，露出整齐的银牙，眼睛眯成一条缝。
　　他心里的话被调制进不太熟练但很悠扬的曲调里：
　　“田野小河边，红梅花儿开，有一位姑娘真使我心爱，可是我不能对她表白，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想着想着，他心里笑了，唉，未免也太矫情了，他显然有点不适应，估计雅洁也不会适应，她要是尴尬，或者要是拒绝，唉！
　　他有点儿焦急又慌张地掏出了手机，不知为什么打开相册，说了句“你看！”
　　雅洁好奇地扭过头。他每翻过一张，雅洁就笑一下或者点评一句。
　　“好精神啊！”
　　“这里面真美！”
　　“这里也不错，我有时间一定去看看。”
　　忽然她看见有位女生微笑着坐在轮椅上，“这是，这不是车晓晓吗？”她惊呼道，右手放在嘴的附近。
　　“这是郭康明发给我的。康明去给西城市大学生运动会当志愿者，这是他拍的照片。”
　　雅洁接过手机，反复翻看着有车晓晓的那几张照片。“这是她吗？离得有点儿远，郭康明没有过去跟她谈谈吗？”
　　“康明说当时离得远，人又多，”他拿过手机仔细看了看照片，“到底是不是她呀？”
　　“她身后那个男生是谁呀？”
　　“应该就是她，你和她还有联系吗？”
　　雅洁摇摇头，“给她发信息，没有回复。”
　　石杨狠狠地用拳头砸了下座椅。
　　“那个男生应该是他新男朋友，”雅洁脸上洋溢着喜悦和希望。
　　“总比金泽宇强！”
　　“金泽宇也够可怜。”
　　“可怜？可恨吧！”
　　“其实他也有苦衷，看到晓晓这样，他应该也很难过。”
　　“哼，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对你产生误会。”石杨心想。
　　“咱们去东南门吧，我请你吃饭。”石杨终于憋出了酝酿很久的话。
　　“嗯，走。”
　　红红的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特有的气味，操场上传来了孩子欢快的叫喊声。
　　“你给我拿下包吧，”那个悦耳的声音说，“我系一下鞋带。”
　　“我帮你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