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年纪》石镜清心

19、考研

　　元旦后的几天，天气一直阴沉沉，黄澄澄的，好像泥水的颜色。没有一丝风，露天热水池旁边的地下结了一层冰溜子，拎着壶打水的同学们一面缩着脖子一面小心翼翼地走着。有经验的同学会等热水瓶里流进一口水，马上拧紧水龙头，晃一晃，倒出来，再把水接满；否则，水瓶会炸掉。水池旁时不时传来砰砰的响声，以及随之升腾起的一阵阵烟雾，好像爆米花的场景。
　　这天早晨，校园里在大部分同学还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的时候，参加考研的学生已经吃完饭走在去考场上的路上。他们胳膊下夹着考试袋，里面放着2B铅笔，橡皮，签字笔；一个个鼻子和嘴里喷着热气。凛冽刺骨的寒风夹杂着小米粒般大小的冰碴儿打在人的脸上，变成了一粒粒晶莹的露珠。周围学校的学生也来到了这个考点，乌泱乌泱的一大片。这个场景让石杨想起高考，所不同的是当时是穿着短袖，现在是穿着棉大衣，当时心情很紧张，现在却很沉静。
　　他的考试座位位于教室入口的地方，是001号。他入座后，忽然想起参加高考的时候第一科考语文，当时穿着黑色短袖，也是这个位置001号；本想以后不会再参加这么严肃的考试了，没想到还得重新体验一次。
　　拿到政治试题浏览的时候，他马上意识到平时白复习了，题目很生疏。看来复习功课不能按部就班，太死板了，而且像政治这种课程越早复习未见得就越好。
　　此时，康明正在被窝里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这种状态让人享受和陶醉。他睡眼惺忪地看见窗外飘落着的雪花，胡思乱想起来。他已经找到了一份西城的工作。“春雪要去向城了，几乎可以说石杨也要去向城读研了，虽然还不能百分百肯定。唉，我真是冒失，应该找向城的工作。”
　　手机响起来，陈思约他出去玩。
　　“还没起呢，今天不想出去。”他冷淡地说。“她要去申城读研了，以后也见不到了。她为什么对我这么亲近呢？不能轻易谈感情，否则对谁都没好处。”
　　他听见有人敲门，赶忙披上衣服，顺着小梯子下来去开门。
　　进来的是个白皙瘦瘦的小伙子，肩头挎着包袱。他从包袱里掏出一双黑色皮手套。“你好，请问要买手套吗？棉鞋也有。”
　　康明惊讶地看着他，宿舍里从来没来过卖东西的人。
　　“我是大一的，”小伙子猜出了康明的心思，“外面下雪了，好冷的。”
　　“真行啊，现在这些小孩子想法可真多！”康明心想。
　　小伙子继续不知疲倦地介绍着，“反正东西也不多了，给您打个八折，我们也不图赚钱，只求为大家服务……”
　　不知为什么，他说得越起劲儿，就越使得康明讨厌。康明说不要，但那个小伙子继续耍嘴皮子。如果换作石杨，肯定把他撵走；但康明没那么做，他干脆不理小伙子了，走到窗边，欣赏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小伙子嘟囔了一句什么，悻悻而退。
　　“雪，真美，春雪……”他不禁想到了春雪。他拿出手机开始给春雪发信息。
　　下午的英语让人惊出一身冷汗，考试时间还剩10分钟，石杨才开始作文的写作，幸好平时背熟了二十几篇模范作文。他一边看表一边使劲攥着签字笔，用力写着，仿佛用刀在雕刻东西。考试结束铃声响起的时候他还在写最后一句话。
　　“好难啊！”
　　“太变态了！”
　　同学们走出考场纷纷吐槽。
　　如鹅毛般轻柔洁白的雪花正纷纷扬扬地飘洒着，校园里成了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阿珍却没有心思欣赏雪景，她感觉脸上发烧，魂不守舍地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同学们议论考题的声音好像用刀子扎她的心。
　　“你考得怎么样啊？”她看见了石杨。
　　“时间有点紧张啊！”
　　“做完了吗？”
　　“差点作文没写完！有几个完形填空蒙的！”
　　“我作文也没写完，有两篇阅读理解完全没有读懂。我估计要挂科了……”
　　“不要想这些，明天才是大头啊！”小马说。
　　吃过晚饭，石杨和小马去图书馆上自习，阿珍约了陈磊在校园走走。
　　他们挎着胳膊，把手揣在羽绒服的兜里，慢慢走着，没有打伞，任凭雪花洒在身上，身后流下一串串的脚印。
　　“考的怎么样？”陈磊没有察言观色就唐突地问。
　　“不行，我心里没底。”阿珍低着头，似乎眼圈都红了。
　　“还有明天啊，明天的数学和专业课都是150分啊！”
　　“英语要是挂了，就全完了。”
　　“那……”陈磊这才意识到。是啊，总分再高，只要有一科不及格也不会被录取。
　　“你想这么多干啥？好好准备明天的考试！”
　　“不想复习了……”
　　“唉呀，你别灰心，即使，我说即使啊，你考不上复旦的研究生，也不丢人啊，可以再找上海的工作啊！”
　　“现在已经不好找工作了，”阿珍把手抽回来，抬起头，面带生气和责怪的表情，“即使找工作，我也不去上海！”
　　不远处的一个女生叫了一声，滑倒在地上。
　　阿珍接着说：“都怪你，老想着自己，我说我不考上海的研究生，你非得让我考，也不好好陪着我复习！都怨你！”
　　陈磊手足无措地走在女朋友身边，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石杨在图书馆的自习室浏览着数学笔记，脑子飞速地联想着。他始终没有忘记高中班主任说过的话，“要一直努力到最后！”现在的情景就像几年前的高考一样，只不过身边没有了战友。
　　终于看完了，他伸了伸懒腰，看见对面墙上的方形时钟显示已经9点了。
　　“今天早点回去休息。”他这样想着，眼光忽然落在左侧前方一个女生身上。
　　她正低头看书，似乎是一本小说，雪白色羽绒服搭在身后的椅子上。
　　她的秀发留长了，整齐地铺在后背上，好像夏天理科楼墙上那片绿绿的爬山虎一样充满生机。过了一会儿，她举起胳膊，伸了个懒腰，头往左偏，细细的腰肢向前弯着。
　　这是李雅洁，他又一次看到了她并且觉得她更漂亮了。他决定再坐一会儿，同时很惊讶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在这样的时刻！他冷静地克制住自己胡思乱想的心绪。
　　“就差最后一天了，要一直努力到最后，不要去想将来的事情。”在回宿舍的路上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