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朝繁花似锦》然水儿

60、第十八章 百转千回莫相忘（3）

　　军中一阵骚动，开拔的号角陡然吹破了音，嗡鸣中带出几声凄厉，那势如破竹的铁骑仿若被紧急拉紧宏锚的驳船，停的缓慢又匆忙。

　　周身张狂随銮驾颠簸而荡然无存，稳住身形，漠皇向我望来，一双鹰眸里渐渐腾起愤怒的火焰，不可一世地轻蔑道：“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

　　把玩着鞭尾的鬼戒，我微微眯眼，唇角挑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想来漠皇起兵当是匆忙，竟连兰家家底都未摸清，也不知该说其是愚蠢还是轻狂。

　　“王上！”后方营里蓦然跃出一人，灰袍短褂羽扇纶巾，瞧着似是个军师，那人慌慌张张赶至銮驾之上，探身同漠皇说了些什么，只见，那双不可一世的眸眼顿时浇灭了火焰。

　　“你就是传说中的鬼见愁？”这句话带出晦涩不明的惊惧，夹杂着隐隐的挑衅游荡于夜空。

　　“鬼见愁……”我默念这生疏的名号，回想这些时日行走东明，借着鬼面千秋的余威居然得了这么个称谓，还传入北漠，果然，传闻这种事还是人界描绘的精彩，只不过——

　　我定定望住他手中的金盏，再不掩唇角讥笑，“比起鬼见愁，我更喜别人以携堂相称，漠皇可知，靖灵携堂所谓何人？”

　　凝视着他，我收敛笑容，任戾气在眸眼中绽放，就如手中黑魂燎绕的鬼戒，萤火诛心，“北漠界内，兰玉山庄，兰、锦、期！”

　　漠皇：“……”

　　“嗷呜……”萧煞的夜空里蓦然亮起一声兽鸣，悬岩之上，一团雪影盈跃于天幕，雪崩般突如其来，将这剑拔弩张的氛围推向极致。

　　“什，什么东西？”漠军大梦初醒，不顾牵制地仓惶而逃。

　　慌乱中有人大喊：“弓箭手，准备！”明黄处，漠皇褪去銮服，金戈铁甲，挥剑前攻，“都给我上！”

　　一瞬间，密密麻麻的箭羽如同倾世压顶的积云飞速盖来。

　　我闪身跃至姐姐身前，将其三人护至身后，挽长情于手，灭灵绝空。

　　就在箭羽触身之际，旁侧豁然闪出一道白光，强大的仙力如幕盾般飞散开来，护住了我也抵挡下那重重不休的利刃。

　　冷月沉，檀香隐，思人如故。

　　我抬眸望向眼前之人，白衣飘缈，清雅如风，这是午夜梦回我呓念过多少次的场景啊，今生今世，能与他一起再共赴一场战局。

　　月夜之下，那人回眸，温柔的眼神仿若瞬间让荒漠开出了繁花。

　　而深藏在我心底的欲念，在这温柔的看顾下越长越大，越来越迫不及待——我要为无辜的亡灵复仇！

　　我：“今夜，我，要大开杀戒。”

　　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阻止亦或是劝诫，没想到，他微微牵起眉角，用最安慰的眼神对我笑道，“不要怕，去吧。”

　　我错愕地望进他的眼眸，那双轻浅的眉眼里倒映出我不羁的身影，影如鬼魅，为魂火所牵，昭示出我心里的恶念，蠢蠢欲动。

　　他：“是该做了结的时候了。”

　　淡淡的话语漂浮在空气中，宛如一记惊雷，解禁那深藏于幽暗的恨意。我挥鞭而起，任魂火团飞，冲天幕中的白影大喊，“雪狼王，跟我上！”

　　漫天箭羽触火成灰，那飘渺的尘埃再抵挡不住我前行的身躯，剑起鞭落处，血染漠土。

　　铠甲刺目与脑海中映天的火焰交融，鲜血祭残魂，那响彻天际的哀嚎多像在烈火中求生的人。这些人，这些身披铠甲明知对方有所顾念的人，可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穷途末路，生死无门？

　　“求，求你，放过我们。”

　　脚下，一人挡去我前行的脚步，我微微低头，见那人匍匐于泥泞，灰袍短褂已满是血污，一双枯瘦的手紧紧攥住我的衣畔，任鲜血因撕扯喷涌而出，映着森森白骨，兽齿嶙峋。

　　嘴角牵起一丝极难察觉的笑，我冷冷盯住那人黑洞洞的眼眸，用极轻且浅的声音试问道，“既怕北修复仇所以屠其满门，那么多的冤魂，又有谁来超度？”

　　那人怔怔向我，不语不言。

　　余光处，金甲乍现，我豁然起剑，极速向脚下刺去。

　　“铛”一声锐响，一柄青剑横穿至我心口，被灭灵阻截，而我手中的长情堪堪裁掉衣畔。我轻轻呵出一口气，迎上眼前之人，忍不住唇角轻扬，“漠皇终于肯亲自上场了，这样，才好！”

　　阴厉的眼眸仿若将我钉在仇恨的玄柱之上，凌迟刺骨。

　　重捻金盏，他仍旧威严，不卑不亢冷声道，“孤要你，住手！”

　　盯着他泛白的指尖，我哑然失笑，“你以为凭这金盏就能更改我的意念？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步上前，我似要夺回金盏。

　　青剑顽抗，生生抵住长情。

　　威仪的姿态被瞬间撕碎，他踉跄后退，方才稳住身形，“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我吹了吹额前的碎发，似是不经意地伸手向他，勾了勾指尖，“那东西在你身边够久了，今日便还来吧。”

　　他忙不迭将手背至身后。

　　我堪堪生笑，“也是，毕竟是你千方百计夺来的东西，怎肯轻易相交，不过，我也不至于窝囊到要抢回本就属于修界的东西。”指尖轻捻长情，我默默摇头，“那么你说，该怎么办呢？”

　　未及他反应，我飞速甩出长情，利刃在他颈间划出一道伤，鲜血横流。

　　“你……”他慌忙捂住伤口，错愕间双眸赤红，盯住我的眼神几乎恨到极致。

　　不慌不忙，我解下腰间的灵囊，将长情沾染的鲜血滴入囊中，抬眸间言笑嫣然，“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我望着他，望得恣意而猖狂，“我想要的是你甘心情愿舍弃所拥有的一切！如若不然，怎教你尝尽悲欢！”

　　银光闪，灵囊碎，魑魅魍魉齐飞，摇摇曳曳冲进漠皇的身躯。

　　我笑着，笑得邪魅而畅快，“恶灵十七只，入轮回，再现世，必将是这世上最邪之祟，他们与你血脉相融，定当竭力相随，届时，漠皇切莫入睡，否则必当生不如死。”

　　“你……”漠皇痛捂心口，赤红的眼眸里似生出无数妖媚，“你，好狠毒的心！”

　　“不然呢，你当真以为放肆修界，无人敢阻？”

　　不远处白衣轻扬，我望向那一袭剪影，心里的悲愤似在瞬息间随风飘散。收敛笑容，我缓缓长舒一口气，“漠皇还是早些离去吧，待你想清所求，再顾兰玉，届时自有定论。”

　　漠皇深深望向我，自知已成败局，无谓作强弩之末，只得颓然退兵。

　　那响彻天际的厮杀终归平息。

　　这场战役，来势汹涌澎湃，散的悄无声息。待到一切归于平静，天边赫然亮起一道霓虹，红霞似火，遍染金沙。

　　天大亮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