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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岁末年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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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节 岁末年初
十二月初,二蛋的亲娘去世了。二蛋没有泪水,他只是在阳台上辗转反侧到半夜:他努力地回忆她的模样。脑海里出现的是她蓬乱的头发、颤抖的手、满脸的泪水、微弱的求救声。他很想关闭这些悲观的场景,可是一闭眼就又出现了。到了最后,他感觉快疯了。他起来,把脸贴在冰凉的窗户上,窗户上的那一块冰花没了,水珠从脸和玻璃接触的地方流下来。让这里的痛到此为止吧。
陆雪娟知道成永正又给老家汇钱了,气的又哭又骂。成永正忍着不说话,任由她闹腾。她刚出院不久,不能生气的。到最后连二蛋一起牵扯着骂:白养的货,花钱精,有本事生没本事养,死了还来要钱……
二蛋背着书包悄悄走出门。路上,他给成永正打电话:我去老梁家住一晚。
老梁对二蛋叹着气说:“你爹的身体也不好,没日没夜地干活,再好的身体也经不起这么熬。那店里的味道我闻一天头都晕,他居然天天都能闻着,可能真是习惯了。你看他的手——皮炎都没好过。唉……他说等你们工作了,他就不干了。他老家的负担重,还有你妈那脾气……不容易呀!”
老梁说的这些,二蛋怎能不明白。
老梁意味深长地接着说:“很多人的生活都是暗无天日的,可是人总得有个生活的方向,朝着有光的方向走吧。不这么着,那可就永远也走不出去了。只要你走出去了,生活就有缝隙了,你的家人也就出来了。不过也有人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二蛋默默地听着老梁说话,疑惑地看着他,二蛋并不很明白老梁的话是在给他鼓舞打气,还是给他某种暗示。
潘越打电话哭着说:海洋向她提出离婚。如果敢离婚,以后孩子连看都不让他看,房子还得归她……
郭景平担心的这一天来的真够快的,潘宝才一岁多。她给海洋打电话。海洋决心已定,为了离婚,他做了充足的准备:房子给潘越,孩子她要就给她,不要他就带走。他还没告诉潘越,他已经准备出国了。
幸亏B市在几千里之外,否则潘越一定会闹的老两口都没好日子过。就这都是一天十几个电话打给郭景平:一会哭,一会闹,一会又说好话。
潘越本以为有了孩子就能牢牢的拴着海洋;而海洋以为有了孩子潘越会收敛点。俩人都没达到对方所期望的目标。精心呵护都不能保证婚姻牢不可破,何况潘越目空一切的态度。
元旦的前两天,海洋和潘越离了。孩子太小只能判给潘越。元旦后,海洋将去美国分公司上班。
泽成一直很烦恼如何向璐璐表明心迹,直接说——他怕璐璐不接受,那么以后连做兄妹都别扭,毕竟还得在一个家里生活。最近又因为海洋的事情,两家人的情绪都不好。他只好决定继续拖延,等了这么多年,就再等等。
元旦的前一天,江珊回来了。她脸色青黄,眼睛也没有光彩,像是生病了。陆雪娟心疼地围着江珊转来转去,问东问西。江珊不耐烦地说:“好着呢,这几天学习,睡得晚。”
二蛋心想:鬼才信你会用功到憔悴。
江珊问陆雪娟要钱,陆雪娟给了她三百。
“就这么点!”江珊着急地说。
“你过两天回学校再给你,在家安静待两天,不花啥钱。”陆雪娟慢悠悠地说着就走开了。
江珊又问二蛋借钱:“有没有钱?”
“你借多少?”二蛋其实根本没钱给她借。他就是想看看江珊到底需要多少钱?要钱干嘛?
“一千吧。到底有没有?”江珊焦躁地问。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二蛋探问。
“你别管那么多。有没有?”
“我哪有钱,就是有钱也要还债的。”二蛋接着说:“你不会出啥事了吧?”
江珊关起门悄悄给璐璐打电话时,二蛋站在门口什么都听不清。他不是想多管闲事,只怕不让家里人省心的江珊惹出什么麻烦。
二蛋打电话给璐璐:“江珊给你打电话借钱吗?”
璐璐迟疑了会说:“没有呀。”
“她给你打电话什么事?”二蛋再问。
“没什么事,闲聊几句。”
二蛋知道璐璐一定在替江珊保密什么事,“田海璐,你不能有事瞒着我!”
“成江松,可以给你讲的事,我会说,不该你知道的事,你也别问了,再说真没事。你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放心吧,没事的。”璐璐说完就挂了。
晚上,吃完饭,收拾好后。璐璐示意坐在沙发上的泽成上楼。
“什么情况?鬼鬼祟祟的。”泽成问。
“给你说件事,不许大惊小怪,而且你得发誓保密。”璐璐严肃地说。
“先说啥事。”泽成好奇。
“你要保密。”
泽成点头:小丫头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江珊怀孕了。”璐璐说。
“然后呢?”泽成毫不奇怪地问。
“然后想让你明天和我陪她去医院,冒充一下她男朋友,要不我们不好意思去。”璐璐那双黑亮的眼睛一眨一眨,期盼地看着泽成。
“谁的主意?”泽成问,他觉得璐璐想不出这主意,她没遇到过这种事,根本就想不了那么复杂。
“江珊说找个男的,除了你,我还能找谁?又不能让成江松知道。她家人知道,肯定不得安宁了。”
“我不去哦,万一碰见认识人,有嘴都说不清了,我的名声就毁了。”泽成拒绝。
“哪有那么巧的事!明天元旦,医院绝对人少。”璐璐拽着他不让走。她一定得说服泽成,大小都是个手术,她怕万一有什么事,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田海璐,我还没结婚,万一别人知道当真了,还会有女孩跟我吗?”泽成其实已经决定陪他们去了,他见不得璐璐为难。
“不跟你的女孩,他们瞎了眼。实在不行,我陪你一直在这家里打光棍得了。去吧,嗯……”璐璐甩着他的胳膊开始撒娇。
泽成微笑着,用手指点了点璐璐的额头:“你说话算数:一直陪我?”
“绝对的,那你是同意去了?是吧。”璐璐不由地抱了抱泽成。“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泽成好像已经被璐璐指挥习惯了,总是有求必应。可他也确实希望璐璐有事时,能想到的就是他。
元旦一早,吃完饭,泽成和璐璐要出门,郭景平问璐璐:“你们有事吗?”璐璐看看泽成。
“我带她出去溜一圈,买点东西。”泽成应付道。
郭景平和田哲函看着俩人从院子里开着车离开,互相对视了会,郭景平说:“泽成喜欢璐璐,对吧?”
田哲函点着头说:“璐璐当他是亲哥,如果璐璐和能海洋一起长大多好!”
郭景平问:“他俩要是真好了,是不是有点奇怪?”
田哲函没说话,他对这些儿女情长不轻易发表意见。他连海洋离婚也没发表建议。
泽成带着璐璐和江珊去了神州妇科医院。璐璐去挂号时,泽成和江珊站在在妇科门诊室门口等着。真够邪门的,他们碰见了经常和泽成妈妈一起在文化宫打太极的葛阿姨。前一阵,泽成才开车送过她和妈妈去参加活动。
葛阿姨用浓重热情的江苏口音询问泽成来干什么。泽成吞吞吐吐,不知所措地搪塞着:“带……带个朋友来看病。”葛阿姨尖锐的目光把江珊的上上下下审视了个遍。
“女朋友吧?”葛阿姨拍拍泽成,“老大不小了,有女朋友正常咧,不用不好意思。”
还好,葛阿姨很快被走廊那头一个挺着大肚的孕妇叫走了。
泽成心里七上八下,得好好想想:回去怎么应付自己的老娘了。
江珊拿出在W市做的检查记录,医生看了看,对泽成说:“这是她第一个孩子吧,为什么不留下来?第一个打了,以后再怀孕很容易流产的。”江珊连忙表示非得打掉。医生摇着头说:“还是年轻,也不为以后着想。“
为了慎重,医生还是要求再查查某些项目。检查的时间比手术的时间都长。因为无痛人流,江珊并没觉得疼痛就解决了。泽成悄悄说:“为什么不让她选择普通人流,不痛能长记性吗?”璐璐在泽成背后掐了他一下。
从医院出来,已经快中午三点了。三人又去粥店吃了饭。下了车,璐璐想在江珊家住一晚,泽成毫不客气地拽着她胳膊,把她塞进车里,然后对江珊说:“我们一起出来的,还得一起回去,不然我姨妈那儿不好交代。她不在你还能好好休息。”
“为什么不让我住?我可以照顾她的。”璐璐对泽成的强硬态度表示不满。
“你不去还好,你去了就露馅,不是说保密吗?再说,她今天本来就不舒服,她想跟你挤一张床吗?田海璐,我给你说:不只是今天,以后也不许你再去她家和她一起挤了。不长脑子就算了,还这么不讲究。”泽成厉声说。泽成不希望璐璐和江珊一起,他不想璐璐受到半点污染。
“你管我,还有我怎么没脑子了?怎么不讲究了?”璐璐生气地噘着嘴,“你今天别再跟我说话了。”
泽成扭头看了看璐璐:“田海璐,我可是今天为你牺牲了我的名誉来的。告诉你,你去挂号时,我碰见了我妈妈的朋友,估计我妈这会已经知道:我带了个女的去妇产科了。你觉得我该不该实话实说呢?”
“不许说,江珊她爸爸知道了,非得打死她。”璐璐立刻开口。
泽成笑了:“不是不和我说话吗?今天看病的钱,你掏的?”
“我先替她垫上,她最近手头紧。”璐璐说着从背包里掏出钱包,开始数钱。
泽成看她小心翼翼数钱的样子,心想:小丫头一向花钱很谨慎,存来省去还是被别人花了,不知心不心疼?
江珊到家后头晕腿软,倒在床上。家里没人,即使元旦,也都在鞋店忙着。她晕晕乎乎的睡着了。
午饭后,泽成妈妈接到老葛的电话:“你家儿子有对象呀,今天我在妇产科碰见的。”
泽成妈妈惊了一下:“妇产科?长啥样?”没见着他谈朋友,怎么就弄到妇产科去了?不会是璐璐吧?她看见泽成和璐璐一起走的。
“披肩发,头发棕色的,哦,脸上有点青春痘啦。”老葛尽量详细描述着:“老郭呀,我感觉配不上你儿子呀!”
泽成妈妈一听就不是璐璐。璐璐的头发就没披着过,也没染过,而且璐璐的发梢自来卷。脸上更是白皙的没有一点杂质。
璐璐提着菜回东边了。泽成已经猜到妈妈等着审问他,所以他先回自己家了。璐璐再三交代:“千万不能说是江珊。”
“那我说谁?我和你一起回来的,说你行吗?”泽成笑着说。
“说我,才没人信你。你看着办,反正你答应保密的。”
泽成给妈妈的解释很合理,一下就过关了:“学校刘老师的媳妇,葛阿姨见着那会,刘老师去挂号了。”
泽成妈妈所有的猜疑都不得当,不甘心地问:“那怎么和璐璐同出同回的?”
“她去二蛋家,我顺便接回来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找媳妇?”泽成妈妈问,她也希望泽成能和璐璐成一对,知根知底。但是总觉得没把握,璐璐这孩子要是不愿意,到时还会让那孩子和整个家里人都生分起来。
“着什么急,海洋结婚不也离了。”泽成搂着妈妈的肩头:“心急找不上好媳妇。”
元月二号各校都上课了,江珊却说他们学校四号才开课。三号下午,陆雪娟在江珊的包里发现了医院的检查单据。她头脑发懵,使劲地在江珊背上捶了几下:“你作死呀,怎么跟你大姨一个样。你以后还怎么嫁人?”陆雪娟那彪悍的性格,还真不轻易流泪;这会儿,泪水扑簌簌地流着——失望的泪水。她曾经对江珊充满了美好的期待,所以才会满足她各种需求。
“哭什么哭,都什么年代了,谁在乎这些。放心我只要想嫁,随时都能嫁出去的。”江珊满不在乎地说。
陆雪娟没敢告诉成永正,她只有自己苦恼地,仔细地反省:在江珊成长的过程中,自己究竟哪里做的不够好?
寒假,二蛋和两个本地的同学被动物营养学老师安排着:去新建的康牧饲料厂进行寒假社会实践。二蛋不想去,他想挣钱还债。老师谆谆善诱地说服了二蛋。
二蛋在饲料厂化验室见到杨万里时,很淡定。杨万里被几个厂领导陪着,他见到二蛋时愣了几秒,然后乐呵呵的和二蛋握了握手。
杨晓光给杨万里说:她这辈子非追寻到成江松不可。杨万里无奈:这孩子到现在没什么大的志向,除了二蛋也没什么别的愿望。他想帮女儿实现这个愿望。
杨万里觉得二蛋除了有乙肝,其他无可挑剔。他看出二蛋沉着冷静甚至冷漠,断定这孩子一定有过辛酸的生活遭遇。现在有经历的孩子不多,有经历才能有担当,才能经得起风浪。他越想越觉得:二蛋就该是他杨万里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