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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番外之时空乱流二 ...

  •   “老师?”

      祁同伟一进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他老师背手在门口的寒凉神色。

      投射在他身上,像是数九滴水成冰的利刃,又像是泛着幽光透视灵魂的解剖刀。

      祁同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面上愈加小心翼翼修饰地端出了些刻意和缓又讨巧的笑,“老师,您怎么在门口?正是换季,夜里窗边又凉,您这等我我可是受宠若惊......”

      短短几句话未及说完,背上的汗意是莫名其妙、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从来也没有过这种情况。

      祁同伟续了一句乖,在高育良不辨喜怒的审视中却是怎么也接不下去了,只好尴尬地避开他视线,“这么晚了,吴老师是已经休息了吗?老师,我是不是打扰了您?”

      ......

      高育良没有说话。夜起的风在持久的沉默中拍打着屋外的叶子如同海浪的涛声。

      祁同伟偷眼环视了一圈。

      他吴老师是不在吗?是出差去了吗?这要命的节骨眼儿啊......

      “老师,老师您连日辛苦,今天是不是就不要熬夜了?”

      传唤他就传唤的极为异样,具体工作已有定论,事儿说重要是重要,但终归是个重要而不紧急在这一时的活儿,哪有这个点儿叫他来汇报工作、布置任务的?

      “老师,您别着急,调查组已经摸到了丁义珍的路线,正在排/查和他接触的人物,进一步掌握他行动的轨迹......”

      “老师,指挥大厅那边也还有点首尾需要我去调整一下,老师,您看,我,我是不是明天去办公室里再向您做全面的汇总?”

      气氛这般压抑而诡秘,趋利避害乃是人之本能。祁同伟左右一权衡,此刻哪里敢在这儿多待?

      明天批评,总比今晚情况不明、让人提心吊胆的好吧?

      胁肩陪笑,半侧身地往沙发方向让他。字字句句却都是急着想走。

      高育良暗冷哼了一声,他这个学生,一向能把为自己作伥的利己话儿说得小意而体贴。

      “祁厅/长这是累了困了?还是打算去哪儿温存温存?”

      这话也轻也重,可轻可重,饶是祁同伟伴高育良日久、平素察言观色惯了也有点摸不准,祁同伟不敢立应,斟酌了又斟酌才道,“老师,是我的工作没做好,我向您检讨,向省/委检讨,老师,我是担心您这两日血压又上来了......这再要紧的工作也没您的身体重要,调查组那边我现在就回去,全线跟着,这回丁义珍肯定跑不了,要不您,您先休息,等着我和厅里过几日向您传捷报......”

      “祁厅/长夙兴夜寐的部署,我也就是听听祁厅/长的汇报,怎么,祁厅/长如今连这也要独揽了?”

      又是似嘲似奚的一句。

      与其说是夸奖和慰问,倒不如说是他老师不满他工作进度,暗讽他心存架空之意。

      祁同伟面上即刻肃然听训,心下却是百转千回。不敢不答,更不能尽答,揣了十二分的谨慎,虚虚实实又诚诚恳恳地低眉让步、认错卸力,

      “老师,我检讨,丁义珍屡次不能归/案,我和厅/局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老师,我请求您和省/委降处分,也请求您和省/委再给我们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老师,丁义珍反侦/查能力之强,是超出了我们原本预料的,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早早就预留了退路,周转接洽才能这么严密。而且他这出逃海外,但有什么风声必定都是草木皆兵,可能,可能也有我们的人员不够谨慎、打草惊蛇了的因素......当然,这也不排除内鬼通风报信的可能性......老师,我已经按照您交代的,调查丁义珍逃跑前从省/委基站打出去的电话了......”

      “老师,这狡兔虽然三窟,可毕竟也难逃法网恢恢,老师您高瞻远瞩又明察秋毫,我哪里敢瞒您、又有什么瞒得住您的?再说了,您是省里直管的领导,更是我的老师,我又有什么可瞒您的?我是怕您嫌我事无巨细地扰您...老师,情况一有眉目我是片刻不敢耽误立即就向您报告了,您的指示我从来都不敢打折扣的,您的话学生当不起,这是哪里捕风捉影的‘莫须有’?老师您也不是宋高宗......”

      “老师,老师,总归是我处事不周、办事不力,您别生气,我......”

      装模作样,以退为进,曲意逢迎。

      他这好学生一身黑亮的警/装,是英姿笔挺,眉眼恭顺,却盛了一肚子的玲珑算计和泛滥而溢的揣摩人心。

      最后这一句,更是熟悉又陌生,像一个扔进铁皮桶炸裂的爆竹,四下撞得高育良心内隆隆地、突然缩了一缩。

      高育良微踱了两步,原本的计量和好整以暇的、一贯的玩味不知何时如细沙般自罅隙流失,湮灭得无影又无踪。他强自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偏祁同伟还不住口地要说下去。

      终于是忍不住了,高育良抬腿冲着祁同伟的膝弯狠狠就是一脚。

      话语未尽,残音戛然。

      祁同伟一个趔趄,腿抖了两抖,才竭力地止住又立好。

      亏了他缉/毒出身,训练多年,下盘尚稳,只是...祁同伟抿了抿唇,星星点点的血腥味...刚才猝然的吃力、下意识的咽音,到底还是划破了皮。

      祁同伟默然地掩下不适,迟疑地抬眼观望又摸索着高育良的面色,迟疑地垂手站回了原位。

      在高育良起势的那一瞬间,他其实已有察觉,但他没想着高育良会真踹了上来。

      他老师本就不偏声色雷霆,近些年从/政日久,作为整个汉东省有名的政//治家,示人形色更多的都是风度翩翩、鼓励、温厚又让人捉摸不透的笑靥。面上待人亲近有余,但总也会预留保持着相当的空间和心理距离。他或许略近一步,但也并非例外。

      即便他工作疏漏,高育良要敲打他,发发火表表态自是寻常。

      可他又如何能惹得他老师如此纯粹的动怒?更何况是这般以肢体相接触的责难?

      这是,是自少年时也没有过的......近,近罢?

      高育良目视着祁同伟一闪而过的震惊中一点微渺的茫然还未消逝,就如同一滴墨入水般迅速晕散开戒备,观察着他的举止,又垂头想要从他的视线里抽离。

      腿间不动声色地注着力。

      这不是那个他教着长大的孩子。

      高育良蓦地回神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不是他又过了的半辈子。

      这是他不愿想起的、欺骗着自己的、以为可以遗忘了的前世。

      二十年前大学时那个神采飞扬、憧憬着正义和未来的少年在日复一日的官/场倾轧中消磨殆尽,留在他面前的祁同伟,是一个在外沉谋严虑、百无顾忌,对他锋芒不露、协私昧地瞒天的抗手者。

      这二十余年的师生情谊于眼下这个祁同伟而言意味着什么?还能剩下些什么?

      是水渍?是残喘?还是隐约的怨恨并蒂着有求于他、还需依附于他的利用?

      只怕这师生名份,也就是名义上还在吧。

      也就是祁同伟有顾虑、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地不敢直接与他还手吧。

      也罢,事到如今,多说何益。

      高育良不断地调控着自己的情绪,

      “你走”

      是高压下的节制,逆流而上,也透出隐约的疲乏。

      “老师......”

      “滚!”

      “老师......”

      三分婉转,三分试探,短短两个字让祁同伟说得是九曲回肠。高育良忽然涌上来无尽的厌烦和嫌恶。

      若说上一句的“老师”是无所适从中的迷茫和不解,带了点孩子般的无措,那这后一句就是因时利导,因事制宜,是故意地借力使力惹人怜惜,是以下揣上的投石问路。

      是反骨得要和他打擂台呢。

      高育良方才勉力按捺住的积攒的火儿沿着递上来的干柴噌楞楞地又窜了起来,越烧越旺,面上却似与往常无异。

      “祁厅/长的差事办得好啊,好就好在这宵衣旰食却一问三不知啊,好就好在这焚膏继晷又望洋兴叹啊”

      “丁义珍跑了,呵,又跑了......祁厅/长给我讲讲,这是第几次了?”

      “第、第二次,老师您听我解......”

      “第二次?我看不是吧,祁厅/长?这该是第四次了吧?都说事不过三,怎么他丁义珍这一趟下来是一马平川、如同郊游啊?”

      “祁厅/长想和我解释什么?是祁厅/长已经请求国/际/刑/警介入、更成立了专门小组前往美国劝返丁义珍了?是祁厅/长已经冻结他账户资金流动、搜索他海外资产了?还是祁厅/长想和我解释已经全面监/听与他熟识人的电话、控制住他家人行踪了?祁厅长是想和我保证不日就可以逮/捕他归/案了?!”

      “酒宴上检/察/院那么多人盯着,他丁义珍是怎么凭空消失的?!美联航的飞机落了地,机场早已通知的海外协作人员怎么就又没看见他?!他仿冒的身份,是谁给他办的?什么时候办的?美国的护照,机场哪个人给他审过的?怎么平时正正常常出个境,空手还会被质询是否有移民倾向,这他丁义珍是大罗天仙呐还是移动的法外之地啊?!能让他一路绿灯走得是潇潇洒洒、顺风顺水啊?!”

      “祁厅/长查了?都查出些什么来了?!”

      “祁厅/长这当仁不让挂帅的小组现在到底有什么成果?!”

      “咚”

      一声闷响。一片凌乱的骨碌声。

      一层薄薄的布料根本起不到任何缓冲的作用,祁同伟的膝盖“哐”的一声就直挺挺的砸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剧痛从小腹连导到膝盖遏制着呼吸,一瞬间在体内掀起山呼海啸般的核爆。

      眼前全是丁零当啷乱闯的黑星,胡乱摸索地想要支撑一下就又撩拨起腿边才刚刚停息的雨花石叽里咕噜地乱滚开来。

      高育良在工艺架上这一捞一砸,沉得压手的石块儿直接就砸中了他小腹弹片的残留处。

      踹就踹的更是刁钻,正是他本能地弯腰捂腹,腿上前力已失、后劲儿未续的时候,他根本就是避无可避。

      “老师......”深深地呼吸了两个轮回,整个口腔里都弥漫开铁锈味。

      “别叫我老师,祁厅长,如今我可教不了你”

      沙哑。

      烦躁。

      祁同伟身上笼罩下高育良居高临下的影子和幽不见底的眸色,嘻哈又面面俱到地映射着他的难堪和狼狈。

      他疼得浑身都轻颤不止,挣扎着扶了沙发挺直肩背,一时却怎么也起不了身。

      不知是没有听清,没有看明,还是不肯罢休,

      他不识时务得竟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老师?”

      毫不迟缓,一个嘴巴照着他的颊边就利落地扇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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