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人归雁落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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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问了，一个却不答，两人之间微微有些僵持的意味，自然会有些尴尬。
最终，还是陆衍先退让了一步，他背转过身去，再不去追溯宋学章的缘由。
宋学章松了一口气，他阖目，再低下头，用旧袍子的袖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大概是暗道过于昏暗，所以让他冷汗涔涔，现在还没能干爽。
陆衍转过身去以后，眼中多少有些失望流露出来。
获迟立国虽说已有三百年之久，但是小国寡民，不及大周万一，便需铁血的手腕才能安稳国本。
为了维护国主统治，获迟皇族之中亦有极为森严的规矩，其中一条，便是待新皇承位后，其余兄弟皆为庶民。
此事，每每借大巫妖之口告知天下，为的就是营造国主是承天运之人的氛围，令天下人觉得，国主的兄弟不得天运正统，与平民无异。
如此这般，皇族中人没能力谋逆，便更容易稳固“国主”的江山。
这个方式过于当真有用，至少获迟国灭，是因为大周的侵略，算外因，并不是国内的谋逆或是什么。
一代还好，两三代下去，天家的血脉泯然众人，果然就与庶人无异。也正是因为如此，获迟的国主之位竞争惨烈，每代都要流些血才可以。
综合几个方面的原因，使得皇室之人数量稀少，获迟国灭的时候，零星那几个，基本都死在了皇城。
从前的陆衍觉得，维护获迟已经没了意味，所以，三年来一直如同腐尸一般，游走于大周的京都与四处边界，只想着将大周的王朝折腾散架了便是，也算是为国复仇了。
直到陆衍看见宋学章的时候，才觉得昏昏寂寂的生命之中总算有了意义，明烛映照进黑黝黝的峡谷，于是有了光。
所以，陆衍的计划变了。
他也试过几次卜算，但都没有章法，卦象上看不出结局的模样。
他猜测获迟的前路有不可预见的转机出现，有皇族血脉留存，若要复国，也是天家正统，便算名正言顺。
所以，陆衍甚至不惜亲手扯下遮在郑平骁眼前的布，那块替郑平骁遮挡住世事残酷的布，所以纯白的玉也染上脏污，再也不会恢复当年的模样了。
但是这几日，宋学章每每行事，都令陆衍觉得难以捉摸，每一次都仿佛要捏在手心里了，每一次却都又被他轻轻巧巧地挣脱去。
不受控，便不可知。
于今日，陆衍觉得，路还没有亮堂几天，便又昏沉下去，四处都是死局，令他难以抑制的心情低落。
但他至少转过身去了，并不打算让宋学章看见他不受控制的神色。
陆衍总归是隐忍惯了，情绪泄露于他来说只是暂时的，很快，他便恢复了那副用惯了的神色... ...清冷又不近世人。
当陆衍转过身去的时候，宋学章擦过汗水，几近粗暴地扯下自己身上的棉布旧袍，然后泄愤一样打算扔去旁边。
但是在快脱手的时候又停住，最后还是轻飘飘地搁去一旁。
接着，宋学章便死死地盯着陆衍的背影看，眼神如果可以伤人，陆衍至少也能让他戳上几窟窿了。
宋学章紧紧地抿着唇，以此来压制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他的嘴唇也因此失去血色，映着汗水浸过的发根，使人无法轻易解读他的神色。
他的心中隐隐有些低落的难过，早便被他自己察觉。
这种没有价值的负面情绪，只会拖累他前行的步伐，
于是宋学章麻木了自己的知觉，轻车熟路的将这种情绪压在心底里最见不得光的地方，将自己生生憋成一个冷心冷血的人。
大概是太复杂了吧。
陆衍依旧背对着宋学章，所以，他们彼此一无所觉，不知对方心中正在经历怎样的翻覆。
众生皆苦，行在路上有霜雪飞寒，有鬓间悲白，但无论有什么，也只能看得见自己的崎岖。所谓一叶障目，大抵便瞧不清众生的悲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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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衍的情绪收敛的很稳定，总归还是习惯了现在这一副表情了，至少面上是不会被人瞧出什么端倪。
他向房间的角落里走过去，那边有个巨大的立柜，直顶在房梁，有些破旧，还有几处破败，像是被什么东西打砸过，碎裂的木板支楞着，也没修葺，便被遗弃在这里。
宋学章因为紧盯着陆衍的背影，也就顺着视线看到了这个立柜。
瞧着像是已经很久没人使用过的样子，灰尘日日夜夜积攒，已经将立柜上的纹饰都蒙住，只能看见淡淡的一层花样。
立柜上放着一个不算起眼的白瓷碗，陆衍又从怀里掏了一块白色的绢布，将它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净。
那个白瓷碗有些奇怪，宋学章眼神不错，仔细看了看，发现它的边沿有几处凸起，几处凹陷，分布也不均匀，说不出是单纯的瑕疵，还是有意为之。
宋学章渐渐就被陆衍的动作吸引过去了。
陆衍伸出手，犹豫一下，选了中指上的伤口，几下按压后便将血痂挣开，他赶紧拖住自己的手腕，再把血滴在那个白瓷碗里去。
滴滴答答的，一串血珠顺着他的手指落下来。
宋学章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陆衍几近自残的行为，所以难以接受。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最后只好又闭上了嘴，紧张地瞧着他的动作。
陆衍的体质有些特殊，身体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快，没多久，中指上的伤口便没办法再挤出血来。
他便又舒展过四肢，让血液重新充盈在指尖，然后换了一根手指，直到这一根手指再也无法流出血液，便再一次舒展肢体。
手指上的伤口还是太小了，指尖也聚不了多少血液，如此往复，那个瓷碗之中，血才没过一小层。
血腥味混合着尘土的腥味，连远处的宋学章都闻到了，他站起来，迈出半步，又缩了回去。
宋学章觉得自己目前大概没什么资格问，干脆便不过去了，只是远远地说道：“虽不知你要做什么，但你刚伤了，若是不够，便先用我的血吧。”
陆衍察觉到宋学章的动作，又听到他的话语，心中这才有些舒坦，连带着手上的动作都顺畅了许多。
他想，宋学章还未真正修炼到家，所以今后的路也并不算是昏暗，总能寻出一线生机来。
将死之局又盘出新的活路。
“只有我的血液才行。”陆衍说。
宋学章跟随鬼医许久，对医理多少有了解，所以他又说道：“那你换一处伤也好，只凭手指的旧伤，能有多少血流出来。”
陆衍摇头：“也只能是从这几个伤口里流淌出来的才可以。”
宋学章听他这样说，凝眉深思，终还是将疑惑都压在心底。
对，没资格问，便不多问。
陆衍盯着聚起来的血，忽然问道：“你可曾见过腐水？”
宋学章正在放空自己，也不算是在想什么，这种知觉麻木的情况，什么都不想的话，便能舒坦许多。所以他没能听清陆衍的话，于是抬眼看过去，略带迷蒙地反问道：“你说什么？”
“腐水。”陆衍说：“深林的泥塘之中，堆积着腐败的枯枝烂叶的那种，已经淤住了的死水。”
宋学章的手指有些僵硬，他说：“... ...没见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衍的精力都在聚血的事情上，侧着头用目光测量着血量，半晌才说：“没什么，忽然想起来罢了。”
他看了看因失血而苍白的手指，说道：“腐败的枯枝上又能生出新芽，死水里也能生出虫草鱼虾，接着，鱼虾吃掉水底的脏污，于是又是一番新天地，谁也不知那曾经是污潭了。”
宋学章没料到他是想说这个，所以认真思索了一番，才回答说：“从前宫中有鱼塘，每到春日，便有专人投鱼进去，再有专人日日投食，于是个个都养的肥硕，吃不下的东西便都积在水底，但也积不久。”
他想起那时候的日子，连语气都变得缓慢了：“水中的杂草淤泥会有人定期清理，所以日日都是个澄澈的塘子。”
陆衍又换了一根手指，滴尽最后一滴血，总算收回手，然后转过来，看着宋学章。
他知道此刻，宋学章心中的壁垒不似平日里那般坚固，所以想借机想听听宋学章心里的声音，于是鼓励他继续说下去：“恩。”
宋学章便又说道：“我从前便以为天下的水都是这般的，直到后来同小舅舅在大周的江南游历，见到千丈宽的玄武湖，才知道天下原来是这番模样。”
陆衍想了想，宋学章的小舅舅，应该是鬼医。
宋学章接着说道：“小舅舅从渔民那里买了一条鱼，还活着，握住了以后尾鳍扑腾，十分活泼。那条鱼不像宫中的那样肥硕，鳞片也不像宫中的那样，带着朱红的祥瑞之色，它灰呛呛的，烤来吃却格外的好吃。”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人归雁落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