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樱桃》金铜钱

14、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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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想问的并不是孙诏和钱小楼，而是唐安礼和自己。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当年唐安礼会收留12岁的他，真的只是同情心泛滥吗？以前他问不出口，现在他问了，唐安礼却已经不记得了。

　　“如果我是钱小楼，恐怕也会喜欢孙诏。”沈溪对唐安礼说，“在生活没有期望的时候，突然有个人把自己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孙诏的生活不是泥潭吗？”

　　“那总比钱小楼原本的环境好。”沈溪说，“起码有人关心他。”他说着剧本里的情节，“孙诏第一次见到钱小楼的时候，是在那个平房里，8岁的钱小楼坐在一堆盗版碟里，他的爸爸专门卖各种盗版碟，什么类型的都有，有些封面不堪入目，而钱小楼就这么静静地抱着膝盖，坐在那堆碟片里看电视。”

　　“孙诏当时想到了什么呢？”沈溪说，“想到自己吗？孙诏的童年也很不幸福，在孤儿院长大，还没有成年就出来讨生活，然后走上了现在这条路。”

　　“他后来又见到了钱小楼几次，直到15岁那年，钱小楼那个卖盗版碟的父亲消失不见，一个星期后被晨练的大爷发现的，才知道他是喝醉之后掉进了河里……那个平房本来就是租来的，钱小楼彻底无家可归了。”

　　“于是孙诏收养了钱小楼。”沈溪把剧本看了很多遍，几乎能把剧情倒背如流，“这段不知道什么时候拍。”

　　8岁的钱小楼沈溪肯定演不了，15岁的还勉强。

　　沈溪记得，看到剧本的时候，张凤眉还说这剧本是不是太惨了，每个人都没好下场。

　　沈溪倒是不觉得，因为他知道真正的人生只会比剧本更加无奈。

　　“我看剧本的时候一直在想那段，在钱小楼知道他那个父亲的死讯时，他是什么样的心情。”沈溪的目光没有看向唐安礼，反而是看向了这个小小的房间。

　　唐安礼坐在了道具的椅子上，“你觉得呢？”

　　“茫然吧。”沈溪说，“他不难过，毕竟他的那个酒鬼父亲，喝醉之后就会打他……但是庆幸和解脱之后，他又会意识到，那个死去的男人已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从此之后，就是他孤零零一个人。”

　　他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下坐在他对面的唐安礼，“唐老师，你觉得呢？”

　　“你很敏锐。”唐安礼说，“也很敏感，你能察觉到情绪……但是入戏太深不是一件好事。”他像是在劝告沈溪，“那是钱小楼的人生，这是剧本，不是生活。”

　　沈溪不说话了，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奇怪，面对唐安礼的时候，有些太咄咄逼人，他想自己是陷进去了，就像唐安礼说的那样，把钱小楼的人生，和他沈溪的人生混而一谈。

　　他是电影里，孙诏的钱小楼，却再也不是生活里，唐安礼的沈溪……沈溪在心底对自己这么说，然后对唐安礼道了一声谢，“是我钻牛角尖了，谢谢唐老师。”

　　“好演员是应该有着敏锐的共情能力。”唐安礼靠在椅背上，他像是在教导钱小楼，“你还年轻，这很正常。”

　　唐安礼看了下一直准备过来找自己的助理，打了个手势，然后对沈溪说，“何导在找我们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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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剧情的拍摄很顺利，就是孙诏去录像厅里找到了那个男人，在钱小楼面前打断了男人的手。

　　因为是第一天拍摄，所以剧情不算很多，更多的还是让沈溪和唐安礼之间先培养一些默契，电影的拍摄节奏本就比电视剧要轻松一些。

　　一天拍不了那么多剧情，更多的时候还是在雕磨镜头。

　　何明超示意唐安礼和沈溪过来自己这边，看一下刚刚拍出来的东西。

　　沈溪看着不大的屏幕里，表情阴狠的孙诏，昏暗的绿色光线里，是嘴里叼着香烟的孙诏，一片绿色光线里的那一点红，慢慢降落，直到被按到了男人的手上。

　　“其实我觉得这里，可以更激烈一些。”何明超指着屏幕里的唐安礼说，“孙诏是个什么人，一个底层出来的混混，他不仅是个皮条客，也是个收债的，而他们生活的这片老旧城区，窝在这些台球室、歌舞厅以及录像厅里的混混很多，这个男人就是个老混混。”

　　“孙诏对这种人不会留情的，他需要立威，需要让这些人知道，在这里，他孙诏是能够说得上话的，也是杀鸡儆猴。”何明超转头对唐安礼说，“他不是那种老大，不是赚够钱想要漂白的上等人，他就是最底层的混混。”

　　“所以他满口脏话，也不懂什么是爱情，他没见过，怎么会知道。”何明超作为导演，其实是喜欢替演员讲戏的，拍电影，尤其是像他这样拍偏文艺电影的导演，对自己的作品，对演员都有要求，不需要是明星大腕，但一定要适合。

　　他找沈溪的时候，只是觉得那个染着灰色头发的男孩，很像他构想里的，漂亮又脆弱，一把就能折断的钱小楼。

　　他知道沈溪没演过电影，电视剧也只演过最粗制滥造的那种，只需要耍帅，连台词都不会说——但何明超相信自己，他一向是自负的那种人。

　　他相信即便沈溪这人不会演戏，他也能把他教会了，就算教不会，他也能拍出自己想拍的东西。

　　只是他没想到，沈溪比他想的还要好，他像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对于电影里的角色，有种可怕的共情能力。

　　他就像是那个钱小楼本尊，何明超自己在监视器里看到画面的时候，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不知道这人最开始怎么会跑去混偶像组合的——何明超想。

　　何明超看着屏幕里的钱小楼，他的手指虚虚得搭在了孙诏的衣领上——这部分画面其实是拍不到钱小楼正面的。

　　他就算在后面当个木头人都没关系。

　　但是虚虚得抓住孙诏，确实是钱小楼的反应，他害怕，但是又不敢真的在孙诏教训人的时候拉住他。

　　所以只是这样轻轻地搭在他的衣服上，小心翼翼的。

　　“你觉得钱小楼当时的情绪是什么？”何明超问沈溪。

　　“……害怕。”

　　“还有呢？”

　　“高兴。”

　　“为什么这么说？”何明超故意询问沈溪。

　　“钱小楼的人生经历让他缺乏安全感，他需要孙诏这样强势的人去约束他，就像糖水罐里的樱桃一样，他害怕凶神恶煞的孙诏，但是愿意替他出头的孙诏，也让他觉得这是自己的英雄。”沈溪看着屏幕里的画面，绿色的灯光下，真的让沈溪想起了那种罐装的绿色樱桃。

　　没人会吃的绿色樱桃，作为装饰物，恐怕都会被人嫌弃过于鲜艳和廉价——并不像是能吃的样子。

　　就像钱小楼。

　　他看向何明超，“我是这么觉得的。”

　　“长江后浪推前浪。”何明超转头看着唐安礼，“你最近演技是不是退步了。”

　　唐安礼知道何明超是在故意激自己，他并没有在意对方的挑衅，只是转头温和地看了眼沈溪，“你有考虑过，换个公司发展吗？”

　　“这就想挖人了？我先看上的。”

　　“你不是没有公司吗？”唐安礼道，“你如果想演戏，柠檬不适合你，它没有很好的演戏资源，如果想当明星，上综艺接代言，那么柠檬的本事倒是很大。”他说着挥了下手，远处的助理急忙跑了过来。

　　唐安礼小声说了些什么。

　　他的助理急忙拿了一张名片递给了沈溪。

　　“灵禾不错，如果你想来，可以找他。”唐安礼说。

　　沈溪接过名片一看，发现这居然是唐安礼的经纪人，也是灵禾的王牌经纪人——何远。

　　任谁能够搭上何远，那么他在这个圈子里，也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