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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难得有情郎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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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的出神,牛叔已是接过我手中的木梳,自上而下帮我梳理着,那发尾处有些打结,梳起来不是很流畅,我的脸微微有点发烫,那铜镜模模糊糊照出的影像竟像是两个亲密爱人。
待那梳子再要落下,我抬手去拦,他望着我:“可是弄疼你了?”
他说话文气,弄得我很不自在,其实他用的手劲很巧,力道控制得很合宜,起起落落间总给人种柔柔的感觉,只是我头发真的不易梳理。
这本就不是弄痛不弄痛的问题,我没有说破,只笑着从他手中接过梳子:“还是我自己来吧,总是要学的。现在不学好,以后一个人的路就难走了。”
一番话说得毫不含蓄,他静静站着,眼里突然涌现一种哀伤的情绪。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这诗从他嘴里逸出,我的心跳瞬间就漏了半拍,怎么会,这明明是我无聊时对着阿黄的自语,他到底听了多少?而我的秘密到底还算是秘密吗?“说得可真好,媚丫头,是你作的吗?”
我快速反应道:“不是。”
这是实话,想当初我还为了这段话大大感伤了一番,甚至还被骗走了几滴眼泪。
可能是声音有点大,他有点愣住,我这才觉察自己反应过头了,于是嘿嘿笑着补救道:“那都是看书学来的,我哪有这样的才情啊,只是牛叔也会觉得这几句好,不嫌□□女情长了点吗?”
我试探性又问道: “牛叔还有没有觉得我念过哪些诗词是好的?”
他没答,却是又重复吟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那声音像是从九重天上飘来的,虚无缥缈仿若只是我一时的幻听。
我有点莫名其妙,又不得不震惊于他语气中的惆怅。
他益发显得怅然:“君生,我生,时间错了,人错了,竟是真的错过了。”
这样的惆怅足够埋葬一切吧!!!我心口一滞,脱口道:“只是在错的时间遇见错的人,你没错。”
“没错吗?爱上一个不该爱上的人没错吗?丫头,你告诉我。”他迫切的看着我,我心一下子就慌快了,不该爱的人,直觉告诉我不要听,可一触及他满脸的痛,还是轻轻开口道:“没错的,牛叔,你没错,唯一有错的,是造化弄人。”
我握住他的手轻拍,他自抽出,笑得落寞:“呵呵,原是造化弄人呵,你可知我爱的究竟是谁?”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紧张的盯着他看,他却是留下了眼泪,那摸样竟有几分梨花带雨的美感。
想当然,若换作旁观者的身份我定当会感叹下画面的唯美动人,再嘶吼下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这首歌,可惜我却是个当局者。
一个大男人在你面前哭得肝肠寸断,是个女的都会同情心泛滥,我手脚都不知往那里放好:“好好的怎么就哭了呢?”
牛叔平时一威严的大男人,怎么今日就这么反常了,话说问题的重点还没有提到呢,难不成又是穿越惹得祸,魂穿啦?
“二十余载,守得看得碰不得,偏偏那个傻瓜还不知道我爱她。”那笑容带着点点甜蜜,照得整个屋子都明媚了起来,幸福的味道会传染,一时间暖遍我的心肝脾脏:“我想你很爱她,有时候看着一个人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换个想法或许会好过一点。”
“她那个人很傻,认死理,我总是放心不下她,后来她成亲我也跟着成了亲,大婚那夜我喝得烂醉,她笑我兴致高昂,我浅笑着默认,心却痛得像要滴血。”爱在心口难开,我突然有点同情他,却还是静静的听他讲,“我问自己明明不愿意为什么还要娶?又问他明明不爱为什么做?她说那是双亲老早给定下的,她说那人等了她许久,她说她不能辜负了人家,你说她多傻啊!!!”
不待我表态,他又自顾说下去:“也许我只是不想她为难,不想成为她的负担。我娶的女子是那城中第一美女,惊才绝艳,不知倾倒过多少风流才子,我讶异她愿意下嫁,却也不曾正眼看待过她。她是个绝好的女子,我却不是她绝好的良人。当我决定随着所爱的人迁居时,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要我做出选择。我抱着尚未满月的阿牛来到乡下做起杂货生意,一时间也不觉得潦倒,我辜负了一个女子,可总算对住了自己的心。”
换作我是那女子,就算是不给对方一巴掌,至少也要用个连环踢把那人给踢飞去才能甘心。
我不由同情起那个女子,牛叔的这样做法无异于是在休妻,女子在这样的时代遇见这样的事情,纵使她再有才情再有美貌,终归还是会落人口实。
她现在的生活应该也不是很好吧,也不知还能不能改嫁得出去。牛叔也算是误了人家一辈子了。
我叹了口气:“这世上的事情显然是很复杂的,能理出头绪夫人话,我们也就不是凡夫俗子了。”
人心那么小,容纳的感情却又多得出奇,只不过抽丝剥茧得出的无非就是两样,除了爱就是恨了。
“丫头,你是个相当聪慧的人,偏偏有时候又愚笨得很。”他急急道,“你可知我爱的人是••••”
我无心装傻,便开口打断他,望着他的眼神哀伤:“你爱的人姓豆,名武,那人是我爹,你爱的是他不是她,我说的对吗!!”
他一脸的不可置信,我苦笑,其实我早该猜到的:“你看他的时候,眼神时而有种怜惜闪过,那东西刻意不来。我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去信。”
断袖之癖,龙阳之好,除了隐忍,无他。
他反倒冷静了,抚着额头却是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真荒唐啊,我竟爱上个男子,难道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存在吗?”
我想对他说,其实可笑的不是爱上一个不该去爱的人,真正可笑的是爱情本身所具有的荒唐。
“永远别在心底流泪,你不知道那有多伤。”带着微笑伸手拭去他的眼泪,语气哀伤温柔像要刻进他心里:“伤心了也要微笑,微笑了不代表背叛,一个人的痛苦真的不要再带给两个人了。”
“丫头,我的心好痛。”
“恩,我知道,我也是,”背转身,眼泪就轻易的滑落了,“只是再见不到他了,要忘记,要幸福才好。”
“总会在念念不忘中学会遗忘的,总会的!!”悲伤太多,绝望太浓,再回身却是笑意盈盈,“要是打点好了,我们就出发赶路吧,洛城地广人茂,是个安定的好地方。”
抛弃一切,从头开始,记住阿牛,记住牛叔,除此之外的记忆统统都要埋葬。
等着他回答,视线不觉飘到了窗外,天蓝云白,偶尔还有飞鸟飞过,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他顺着我的视线望去,嘴角微微上勾,像是恢复了常态:“洛城是个不错的地方,你和阿牛到达那里后就找一个叫柳韵伊的女子,她会照看你们的。”
我诧异:“你不和我们走?你要去那?”
“我现在知晓,人生在世偶尔也要任性那么一两回才不至于悔恨,”他目光幽如深潭,像是透过我凝望另一个人,“我想和你爹去一个地方,只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我急急道:“来得及,心之所向,便没有事是来不及的。”
我宁愿相信,有些东西可以超越生死。
阿牛突然跑了进来,我才发现房门一直没关。
“爹,你怎么在这里?我一直在找你。”
阿牛的声音带着困惑,我暗道糟糕,牛叔在这里哭这般丢脸的事情怎么说出口。
我想着怎么开口,牛叔淡淡的一笔带过:“只不过交代媚媚一些事,你找我何事?”
阿牛委屈道:“现下早该用早膳了,我不见你出来,便想寻你,没想你也在媚媚这。”他回头看我,又开心道,“刚好一起出去吃早饭。”
我忍不住想笑,阿牛还是孩子性情。
吃完饭,牛叔就把打算和阿牛说了,我站在一旁观察阿牛的表情。
阿牛一直笑着听牛叔讲,我的心里却很不安,阿牛知道即将投靠的女子其实是他娘亲吗?这么多年的分别,再见面,心里会不会难受啊!!
出发的时间定在明早,牛叔先行离开去收拾行李。我也起身准备回房:“阿牛哥,一会我过你那边帮你收拾行李。”
刚走没几步,就被一股力道猛的拉了回去,阿牛双手环住我,整张脸都埋在我腰间,我虽然诧异却还是轻声问道:“怎么了?要不要告诉我。”
良久,我笑道:“是想闷死自己吗?”
我把他头抬了起来,又蹲下捧着他脸哄道:“柳韵伊是你娘,所以你在害怕,你真是傻瓜,失而复得没什么不好的。”
他把头靠在我肩膀上,闷声道:“媚媚,我就想抱抱你,抱抱就好。”
知他不想继续这话题,我敲了下他脑袋,故意道:“那可不行,再抱下去我清白可就没了。”
我跑远,回头扮鬼脸,如愿看见他那无可奈何的溺笑。
这是属于我的独有的温柔,我这么想。
去洛城是五天的路程,我受不了车夫那拼命三郎的赶路方式,一路上吐得惊天动地,阿牛担心我身体,和车夫洽谈后,马车行驶速度慢了下来,我昏昏沉沉,心里无比怀念双脚着地的踏实感。
路上看见大批大批的流民往洛城的方向赶,车夫说很多地方都招了灾,很多人都不得不流离失所,我听着心里也不觉难受了起来,我想起了自己,想起了我爹。
天灾人祸得不到解决,百姓就会归罪于官,慢慢的就有怨言出现,开始有人说发生这样的大旱是君主无道造成的,应该请求上天的原谅才能得到救赎
天降罪了,百姓就会求,各式各样的神教出现了。马车经过一些镇区的时候,我偶尔掀起帘子往外看,那些加了教的人多数像被鬼迷了心窍般,在街上游走时嘴上总会神神叨叨的念着,给人种浑浑噩噩的感觉,最恐怖的是看你的时候还会笑得特诡异,让人忍不住发虚。
教会这东西总有那么一点邪门,我心里害怕,往往都会先观察客栈的小二掌柜等人的言行举止再选择住店,住店后都是躲在房里,吃东西也胆颤心惊,生怕被下了什么迷药,也变得那般神志不清。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像是动弓之兔,待人待物都戒备得滴水不漏,看什么都觉得阴谋的味道很重。阿牛看我神经兮兮的样子只觉得好笑,我瞪他,心里也觉得自己确实是过了点,这样下去恐怕没被别人害死就先被自己折腾死了。
我安慰自己,心里要害怕也没有办法。所幸停留的时间只是晚上,忍忍也就过去了,只是我犯上了严重的失眠,整个人又憔悴了。
古代不比现代有照明灯,马车难行夜路,一般天还未晚就要先找地方停靠,我躺在床上从黄昏等到天黑,整个晚上只瞪着眼睛恨不得时间飞逝,白天赶路闭眼休息又经常会被颠醒,一天下来真正睡觉的时间不到三个小时,眼睛酸胀得厉害,看什么东西都有残影。
我真觉得自己就快死了,在马车上就表现得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歪歪斜斜的靠着车厢,目光呆滞,与阿牛的对话也常常不知所云,把阿牛吓得够呛,只是我已经无暇顾及他的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