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误》磅礴

4、第 4 章

　　自从圣旨来到的那一天起，苏护哥哥的脸上，就充满了难言的复杂的情绪，像是悲伤，不甘，又像是纠结，难过，之前的他，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永远都是一副平静如水的面孔，可是，这次，他无法做到如此的镇定。
　　因为，他最爱的女子，他从小一起长大，与他青梅竹马的女子，马上，就要远嫁他乡了。
　　而对方，是天家，是当朝太子，他根本无法反抗。
　　他甚至连一丝一毫说不的权利和机会都没有。
　　因为，我和他，都不能如此的任性，不能为了自己的儿女情长而赔上宁王府上上下下数十条人命。
　　临走之前，在塞外的烈烈寒风中，我们单独见了一面。
　　我们很冷静，却也无奈地克制地向过去做了最后的告别。他说，他一直都是我的苏护哥哥，以后，他对我，就如同大哥对我一般，他会永远的爱护我，守护我，保护我。
　　对，就是苏护哥哥，也只能如此了。
　　以后，我们也只能是兄妹之情了。
　　苏护哥哥成了北境的送亲使，他的任务就是将我平安的护送到金陵。
　　然后，到达金陵之后，事情就是这么的巧，皇上认出了他，认出了他是为国战死的将门之子，对他格外施恩，让他不必再回荒凉的塞外北境，而是封了他禁军协统的官职，行走宫禁，护卫皇家安全。
　　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在这遥远的金陵，陪伴着我的亲人，居然又成了苏护哥哥，也只有苏护哥哥。

　　太子对我很好很好。
　　婚后，他是一位称职的丈夫，对我嘘寒问暖，陪着我做我想做的事情，朝堂之上，他也是一位称职的太子，忠心为国，清正廉洁，素有贤名。
　　我是他唯一的女人，他每日都要到我这里来，闲暇的时候，甚至还会陪着我练剑，他知道，我出生塞外，平时见惯的，是大漠黄沙，狼烟烈烈，这江南水乡的温柔细腻，花香鸟语，自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适应的。
　　所以，为了解我思乡之苦，这宫中的布置，竟然还有些塞外的气息，带着些北境的风格。
　　我十分感念他的良苦用心。
　　后来我才知道，他这么做，不为别的，是因为，他和大哥的交情向来不错，从大哥的口中，她知道了我的兴趣和爱好，所以，才故意这样做的。
　　其实，我和太子，之前是见过面的。
　　还是那次太子的西境之行。
　　当父亲和哥哥们在战场浴血厮杀的时候，其实，我也过去了，即使母亲万分不同意我和哥哥们一起上战场。
　　那次，我依旧是一身男儿装扮，悄悄地跟到了西境，父亲见了我的面，叹了一口气，然后，无奈地让我入阵了。虽然我来得偷偷摸摸，但是，在战场之上，我确实可以当男人用。就这一点来讲，我觉得，父亲他们不亏。

　　就是在那样的场合之下，我见到了太子。
　　但是，这次见面，无论是父亲还是大哥，都没有替我们引见。一来因为我是偷偷从北境跑过来的，人们都以为宁王府的四小姐现在正乖乖的呆在府里。二来，是因为那四个字，因为母仪天下那四个字。所以，父亲会尽量避免我和天家的接触，想要以此来证明，这四个字，仅仅是谣言而已。
　　那次，我随着跪了一地的众将迎接着初到西境的太子，抬头的时候，我特地仔细观察了他，他不仅有帝皇贵胄的贵气，也有驰骋疆场，如同边将一般的英气。
　　那时，我一定想不到，日后，我居然会是他的妻子。
　　那时，我一定想不到，日后，这个男人给了我所有的爱，所有的恨，我所有的甜蜜，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为他。

　　西境初见使的太子，一身甲胄，英武沉毅；而皇宫里的太子，则是一身朝服，贵气逼人。
　　婚后，我们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他贵为太子，但除了我，却再没有其他的女人。
　　他下朝之后，我们甚至一起练剑，兴致高的时候还会对弈。他精通音律，琴术也极为高超。冬日的雪后，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下，他抚琴，我舞剑，小婵就在一旁看着我们。
　　但有时候，观众也会多一个人，是苏护哥哥。为了缓解我的思乡之情，能够得见旧人，皇上特意将苏护哥哥调到了东宫，护卫东宫安全。换句话说，苏护哥哥现在就是整个东宫的侍卫，当然，他要保护的人，也包括我。
　　其实他早已认命了，自从圣旨来到的那一刻，他已经下定决心，只做我的哥哥。
　　现在，能够每天看着我，守卫着我的平安，就是他最大的心愿。
　　来到金陵，我们二人也从未私下见过面。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有些过去，只能用来回忆，不能用来延续。
　　扪心自问，我们对得起所有人。
　　当时我以为，生活就是这个样子，甜蜜而平淡，波澜不惊。
　　直到那天，平地一声惊雷炸响。
　　前线传来消息，北境宁王拥兵自重，勾结东境，举兵造反，朝廷派大军前去平叛。
　　此一役，朝廷大获全胜，东境全部伏诛，北境亦然。
　　然念及宁王拥立之功，只诛首恶宁王一府，不株连其他。
　　宁王一府，就此片甲不留。
　　除了远在金陵的宁王四小姐，我。
　　我在一夜之间，一无所有。

　　后来我才知道，我之所以在那场风波中安然无事，还是因为那四个字，母仪天下。
　　我能逃过这一劫，皇家给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我即将临盆，为皇家开支散叶有功。且我远在金陵，对宁王叛乱一事毫不知情。是以免罪。
　　但知道内幕的人都知道，我之所以能够平安无事，是因为那四个字，因为母仪天下。
　　我这个太子妃的身份是废不掉的，因为这个流言，似乎有了我，就可以拥有天下。
　　我竟然成了一个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在我怀孕的最后一个月，根本见不到太子，下人们禀报说，太子出宫了，他要处理朝中的一些事情，替天子巡狩。
　　我就那样傻傻的等在宫中，我以为，等我快生的时候，太子一定会忙完，他一定会回来陪我的，他一定会陪着我，一起迎接小生命的诞生。
　　可是，我错了。

　　东宫，我痛得死去活来。
　　当我用尽我所有的力气，拼尽全力生下这个皇子的时候，遥远的塞外，北境，正在经历着一场残酷的血腥的杀戮。被杀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家人，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哥哥们。
　　而这场杀戮的领导者，却是我的夫君。
　　上天呐，我的丈夫杀了我的父亲，我是该笑，还是该哭呢。

　　我是宫里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当我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北境的宁王府，除了我，已经再没剩下别人了。
　　对啊，朝堂和宫里的上上下下所有人，他们不仅瞒着我，也瞒着苏护哥哥。毕竟，苏护哥哥出生于北境，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人们不敢保证，他会做出什么丧失理智的事情。与其这样，倒不如不告诉他。
　　所有人也都瞒着我，说是不想让我的情绪太过激动，能瞒多久瞒多久，瞒到瞒不住的时候。
　　至少，让我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出来。

　　分娩的时候，我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昏迷了两天两夜之后，我终于醒过来了。
　　可是，醒来之后，我感觉我的整个世界，崩塌了。
　　与其这样，我宁愿自己永远都不要醒来。

　　当我再见苏护哥哥的时候，他的眼睛红红的，目露凶光，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阴狠之气，像是一只马上要捕猎的狮子，恨不得将这金陵城吞噬。
　　他也知道了。

　　太子终于回来了，他从北境得胜归来，成为成功剿灭叛贼的英雄。
　　一回到金陵，他第一个人见的人，便是我。这是他破天荒的第一次失礼，没有先去参拜皇上。为此，他还被罚跪了一天。
　　见到他的第一面，我强撑着早已经虚弱不堪的身体，眼睛里燃烧的熊熊烈火，像是快要将他吞噬。
　　两行清泪留下来，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当着他的面哭，以后，我再也不会有眼泪了。
　　后来，我没有再看他，我们也没有再说话，又能说什么呢？
　　当时，我只是想着，我要保存着这副身体，苟延残喘，然后，报仇。

　　是太子，亲自去北境平叛，是他，亲自指挥，结束了北境宁王的生命。
　　宁王府，一门忠良，除了远在金陵的我，无一幸免。
　　只是，最后清点人数的时候，少了一具尸体，是大哥。
　　根据太子回禀皇上时的说法，宁王世子暴力拒捕，大战中，不幸跌落悬崖，已经化为齑粉，尸骨已难辨认，但可以确定，最终已经死亡。

　　我听到那句话，眼前一黑，再一次晕了过去。大哥，那是大哥，那是从小呵护我长大的大哥，是教我骑马，教我射箭，在我哭闹时背着我的大哥啊。
　　曾经，我以为，踩在他的肩膀上，我就可以看到整个世界。
　　可是，如今，他竟然连一个囫囵尸首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段琛说，不要恨我，我是有苦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