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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所谓艳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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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一直很喜欢徐老师的课。
虽然他面冷心冷笑话也冷,但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他确实博学。
就算是一节普普通通的语文课文讲解他也可以旁征博引、出口成章,从历史讲到文学,再从哲学讲到政治,这样的知识密度让林夕轻而易举地就从课间时的别扭情绪中抽离而出。
她一边用钢笔在笔记本上刷刷地记录着随机飘来的想法,一边忍不住频频点头。
“林夕一直在点头,是有什么想法要和大家分享么?”
林夕被徐老师这突如其来的提及吓了一跳,她连忙敛回心绪,硬着头皮起身。
“呃……可能有点儿离题,但您的观点的确让我想起了《与山巨源绝交书》,我在想的是,可能,我们在表达的时候,不管是语言还是文字,可能都……”林夕略微思索一番,还是决定直接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可能大多数时候,我们所表达的内容,都不是我们心里真正所想。抱歉,我的意思是,我个人这么觉得。”
“所以呢?”徐老师循循善诱。
“所以,我在反省,是不是好多时候,我都想太多了,又或者,某些时候,想太少了。”
徐老师笑了起来,深邃的目光透过他经典的深蓝色粗框眼镜的镜片投射在林夕身上,敏锐却不锋利:“你举个例子吧,比如,就说现在。你说出这番话的原因,到底是想太多,还是想太少?”
林夕抿唇想了想,笑道:“可能都有吧,说这些话之前我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可说完了,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少。”
“林夕这话说的,有大家之风啊。”徐老师很是惊艳地感慨。
林夕朝徐老师微微颔首,坐了下来。
“徐老师,我不同意。”不远处的苏远连忙举手站了起来,立场鲜明。
“说说看,苏远,你有什么想法?”
苏远自信地开口:“林夕刚刚说的《与山巨源绝交书》是竹林七贤代表人物嵇康的名作,而嵇康主张‘越名教而任自然,审贵贱而通物情’,这与林夕的观点是完全矛盾的,我觉得她说得有问题。”
林夕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和同学们一样,平静地看着苏远。
徐老师又笑了,却对苏远的观点不予评判:“十班还真是卧虎藏龙啊,作为理科实验班,文理兼备的才女这么多,那才子呢?不准备也说两句?”
“要不,我说两句?”一声不大正经的声音从林夕身后很近的地方传来,同学们听了都不怀好意地憋笑,全然一副看戏的表情。
徐老师但笑不语。
“我随便说两句吧,就说说我对文科的看法。坦白说,我没有多热爱文史哲,文科的分数也不高,偏科说的就是我本人,但我觉得,所谓的文科相对于理科,整体来讲是一些流动性更强的科目,是非对错也并没有像我们解一道理科题时那样,有一个特别确定的逻辑和答案。每个人的思维方式不同,视角立场不同,对于文学作品、历史形势的分析自然也就不同。但是我想说的是,尽管身为一个理科生,我个人还是很愿意使用文科那种不确定的方式去看世界的。很多时候,事情也不是简简单单一句是非对错就能概括的。我们还是要把眼光放长远一些,毕竟人生那么长。”
徐老师听了很是惊讶,接连感叹:“难得课上发言一次的頌諭竟然这么替我说话,你们十班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个的,观点都这么有高度?”
“小意思小意思!”頌諭抱拳,笑眯眯地朝班里同学晃了一圈。
林夕没有抬头看徐老师,也没有回头看身后侃侃而谈的頌諭,但却在心里又给他记了一笔。
他这一番话虽然表面上听去十分周全,但在苏远听来,估计就只剩下偏袒“情敌”的意思了。
哎,真希望这一切都像是自己说的一样,想多了。
下课铃声响起,徐老师意犹未尽地离开,教室里则一下子空了大半。
马上就是课间操,而且,下节是体育课。
林夕盖上已经出墨浅淡的钢笔,探手到桌斗里拿校服外套准备出门,然而……
哎……
探手摸了摸被暖气烘烤了一节课却依旧湿淋淋的校服外套,林夕讪讪地收回手。
毕竟现在还没有入冬,暖气将温,还没有足到可以加速烘干的效果。
“给。”身后没有离开的某人突然出声,紧接着就是利落的拉链划开的声音,一件紫色白色相间的校服瞬间递到了林夕面前。
“不了,”林夕起身退开一步,“谢谢。”
“拿着吧,天冷,别感冒了。”
“不用。”林夕果断拒绝。
頌諭则信口胡诌:“就当是我替苏远道歉了,你拿着吧。”
“哎,”林夕皱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认真地解释道,“頌諭,我没有生气,也不关苏远什么事。刚刚我校服脏了,全班同学都看在眼里,如果我现在穿着你的校服去上课间操,老顾待会儿肯定得找我谈话没商量。你知道的,以他的功力,十分钟就能喷死我。”
“你啊,就是想太多,”頌諭认输,重新把外套穿上,“走吧,课间操迟到一样是要被喷的。”
林夕又退开一步,言语直白:“分开走,不想跟你有绯闻。”
頌諭笑着瞪了林夕一眼,快步跑开,一边跑还一遍叮嘱:“你快点儿,别一会儿真迟到了,我快跑绕远,你抄近路吧。”
林夕留恋地摸了一下几乎没有热度的暖气。
明天一定记得多穿点儿。
頌諭口中的抄近路是真的近。
学校两个校区,横跨马路,一架天桥将两边直线连接,方便又快捷,是一道独树一帜的风景。
林夕塞好耳机,一边抱着手臂摩擦取暖,一边腹诽道,頌諭真的是蠢得可以,快跑两步就可以分开避嫌了,他非得作,要跑到校门外绕远才算完。
“南柯!”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穿透力这么强,竟直接扎破了林夕耳机里流畅舒缓的音乐。
她没有回头,继续着自己节奏清晰的脚步,反而是前方有个男生突然回过身来。
男生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朝林夕身后招手:“快点儿吧,还有两分钟。”可话音未落,他的手臂就僵在了空中。
林夕的脚步也随着他莫名一顿,四目相对。
“看什么呢?”身后几个男生快跑几步越过林夕,不客气地拍了一下南柯的肩膀。
南柯摇头,礼貌地朝林夕笑了笑,回道:“没什么,走吧。”
转身的一瞬,他又朝林夕轻轻点了下头。
待南柯一行人下了天桥,林夕才缓缓回神。
她无奈地咧嘴笑了笑。
笑自己。
这是怎么了?
冻傻了么?
她又抬头看向阳光照过来的方向。
今天,不冷的。
林夕到底还是迟到了。
跑到操场的时候,她刚好和站在方阵后方守株待兔的顾主任撞了个正着,于是她做好被喷的心理准备,闭着眼睛往十班队尾跑去。
然而,顾主任只是无声地指了她几下算作警告,接着就转过头跟同样站在队尾的徐老师聊天去了。
可能,好心情也是可以相互传染的吧?
林夕顾不得那么多,装模作样地跟上音乐节奏比划了两下广播体操的动作。
“林夕,你是残疾么?”旁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我饶了那么一大圈,又去了一趟学校门口的文具店,再跑来这儿还早了两分钟,你抄近路都能迟到,你是猪么?”
林夕本不想理会頌諭,可挑衅的话却完全不过大脑当即脱口而出:“你懂什么?这叫艳遇。”
说完,林夕就后悔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頌諭听了则贱兮兮地凑过来,眯着眼睛在空中伸手乱摸:“你再说一遍!我看不见!”
“滚回去!”林夕就着踢腿运动的动作,作势就要往頌諭的腿上踢,口中振振有词,“苏远在领操台上看着呢,你老实点儿。”
“你那么敏感做什么?她看到了又能怎么样?再说,我跟她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頌諭说完,飞速归位。
林夕瞄了一眼頌諭避嫌的动作,却没有说破,转而语重心长地劝解道:“我什么名声你又不是不知道,离我远点儿,对你没有坏处。”
頌諭撇撇嘴,没再接话。
课间操临近结束,体育潘老师突然出现在林夕身边。
“林夕!”
“妈呀,潘老师,你吓死我了!”林夕被那低沉的声线吓得一抖,差点儿没一跟头栽到地上。
“想什么呢?”潘老师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林夕,“叫你好几声了都没听见!”
“抱歉抱歉,”林夕使劲儿晃了晃胡思乱想的脑袋,又拍拍乱跳的心脏连连道歉,“对不起,潘老师,您找我什么事儿?”
“哦,就是让你通知一下,一会儿不是你们班和八班的体育课么,今天男生女生合在一起上,自主练习运动会项目。”
林夕一脸别扭,却没有出声。
她最讨厌运动会了。
潘老师吩咐完就潇洒地走开,林夕看着身边坏笑的頌諭,自然要把这烫手的山芋丢出去。
她表情严肃,冷声开口:“刚刚潘老师的话听见了吧,任务交给你了。”
“你可真好意思。”
林夕虽然面色如常,心里却越来越怪。
这神儿走得也太离谱了吧?
不就是个帅哥么?
她这都牵肠挂肚几分钟了?
想着想着,林夕又摇了摇头。她扯出口袋里的耳机塞进耳朵,随着解散的人群慢步往集合地点走去。
远处,頌諭高昂的号令声一直飘荡在空中。
“今天体育课男生女生一起上,自由练习运动会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