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诏》JessicaC

4、第三章

　　我第一次见到北堂屹就是洞房那天，花扇遮面，首先看到的是一只修长纤细的美手，这只手轻轻搭在我的手上，掌心的温度直传到我的手上，却扇后我看到的是一双明亮的眼睛，眼神透彻，眼角含笑，一双桃花眼勾魂夺魄，我想我便是那时沦陷的，沦陷在他的眼睛里，只是我不自知罢了。
　　他问我饿不饿，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我摇头，我只觉得晕乎乎的，我想是药力还没彻底过去吧！
　　他说要喝合卺酒，我想说我头晕，我不想喝酒，可不知怎么了，这酒杯就握在了我的手里，另一只酒杯在他手上，以红线相连，我与他一同一饮而尽，在意识迷糊之前，我清楚地记得，他说我们是夫妻了，我执拗地叫了他一声舅舅。
　　我不知道后来他是怎么回应的，因为我又晕过去了。
　　我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了，北堂屹早不知道去了哪里。侍女扶我起身，换下身上这身红嫁衣，穿上新做的宫装，身后的领事嬷嬷说，等下要去给太后请安。
　　我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去，说了一句，怎么这么早？
　　没有人应我。
　　等我穿好纷繁复杂的衣服，戴上千斤重的凤冠，赶到太后的寿康殿时，贵妃宁氏早已候在那里。宁氏与我其实是同一天入宫的，虽然我们都没有参加自己的大婚典礼，但至少在明面上我有皇后册封大典，她可真是什么都没有，真的不知道她图什么？
　　宁氏长得很漂亮，姿容秀丽，身段柔软挺拔，轻启朱唇，口齿飘香，说话声音婉转如黄莺，对每个人说话都笑意盈盈，谦而不卑。这谈吐，这身段，这容貌，确确实实是做皇后的典范，看得出来，宁家对宁玉儿是下了本钱培养的。再看看自己，简直就是离经叛道的标杆。
　　在寿康殿干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太后她老人家，说是老人家其实她也不大，不过才三十出头。肌肤紧致，五官精致，明艳照人，一双凤眼大而通透，媚而不俗，北堂屹的眼睛大概遗传自皇太后吧！前些年太后临朝称制，起码还能发挥她的智慧与才干，如今北堂屹已经大婚了，不日就会亲政，到那时她就是个每天闲在宫里的老太太，这样的一个美人被虚耗在后宫之中真是太可惜了。
　　太后恩赐，留我同宁玉儿在宫中午膳，一桌子的菜，太后示意宫婢下筷的菜不多，每道菜最多也不超过三口，宁玉儿有样学样也吃得不多，我心想就吃这么点儿鸟食吃得饱吗？伺候我的宫婢夹菜速度又慢，夹起的菜量又少，急得我想亲自动手，被后头年长的姑姑一把拉住，一大早起来，还不许我吃饱，我放下筷子以示抗议，可谁知，身后的宫婢立马上来收走了我桌前的碗筷，行了，这回儿啥都没得吃了。
　　大婚过后，皇帝亲政，改年号政和。
　　宫中的日子很无聊，每天除了要起个大早给太后请安之外也无事可做。宁贵妃倒是每天兴致冲冲地想要找我茬。
　　宁贵妃：本宫是皇上亲封的贵妃。
　　我：本宫是皇后。
　　宁贵妃：本宫是当今皇太后的亲侄女。
　　我：本宫是皇后。
　　宁贵妃：本宫是······
　　我：本宫是皇后。
　　几个回合后，宁贵妃也不来找我茬了，人生又少了一大乐趣。
　　于是，无聊的我干起了我的老本行——爬墙。小时候我就想像画本里的传奇侠女那般飞檐走壁，劫富济贫，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我曾求父亲为我请一位习武师父教我武功，百般疼爱我的父亲在这件事情上坚决不同意，我没法子，只好自己偷偷练习，我没翅膀没法飞，那就先往高处去，所以我有事没事就练爬墙，我现在能不借助任何外力就翻上殷府的围墙，不过还没练习怎么平安无事地落地就被抬进了皇宫。
　　如今皇宫大内的围墙更高了，我暂时还爬不上去，但我能先爬树，昭阳殿里的几棵歪脖子树都被我攀爬过了，这天我正爬上一棵槐树的枝头，正在想能不能从槐树上跳到围墙上去，就被下面的人叫住了。
　　你在干什么？
　　看不出来吗？我在爬树，舅舅。
　　来的是北堂屹，没错，我依旧叫他舅舅。
　　想到屋顶上去吗？
　　我白了他一眼，废话，我上得去还用得着爬树吗？这些宫女黄门敢给我梯子吗？
　　他说，你下来，朕带你上去。
　　我犹豫。
　　他说君无戏言。
　　于是，我相信他了，我从树上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我的余光看到他嘴角上扬，笑得好看是好看，但我看得不舒服。
　　我问他在笑什么？
　　他说，他娶了一个有趣的皇后。
　　他真的信守诺言带我上了屋顶，是飞上去的，他揽住我的腰，不知从哪儿借的力，就这样飞上去了，原来人是可以飞的。
　　屋顶上的风景独美，站在屋顶上俯瞰昭阳殿。我看到膳房的帮厨在杀鸡，今晚又要吃眉豆百合炖老母鸡了；我看到东厢房的宫婢在偷懒，假意拿着抹布在擦拭，其实来来回回就那块地方半步都没挪动；我看到一队卫队从昭阳殿的门前走过，我立马俯身，后来想想他们在地上怎么能看到高处的我呢？
　　北堂屹问我，还想不想去更高的地方，看更远的风景。
　　我点头，说想。
　　他说好，不过，不是现在，等晚上夜深了，他带我去看。
　　我说好。
　　今天的我格外盼望天赶紧黑，夜赶紧来。
　　早早的，我就睡下了，眼睛紧闭，脑子里却一直没安静过，一直想着他什么时候来，好久好久都没有消息，我又想他是不是不来了，果然人都是不可信的。
　　就这样迷迷糊糊到三更天，他来了，他带着殿外的一身寒气来了，我不由地裹了裹自己的身子。
　　他噤声示意，指了指在打瞌睡的守夜宫女。
　　我会意。这守夜宫女迷糊的真是时候，回头我要奖赏她。
　　他带我去了城墙边的角楼，角楼瞭望台竟然没有哨兵，我也没有细想，他带我飞上了楼顶，这会儿的视野更加宽广了，我看到了整座皇宫。皇宫真的好大好大，是殷府的好几十倍，我心里猜想，这么大的皇宫要住多少人才能住满呢？我又有多少人没有见过，会不会同在一座皇宫，却终其一生都没有见过呢？
　　我站在楼顶张开双手，感受风从我的耳畔刮过，扬起我的鬓发，我想象自己是一只自由的小鸟在天空中无拘无束的飞翔，飞啊飞啊，飞过白墙黑瓦，飞过街坊城郭，飞过峰峦叠嶂，正当我飞向大海时，一双大手牵制住了我的翅膀，把我拉回了城楼。
　　这里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每天夜里他都带我来这里感受自由的风。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不再在夜里出现，我一连等了他好几个夜晚他都没有出现。
　　他终于出现了，他依旧与往常那般带我去城楼，可是，以往他带我去的时候都很开心，他的嘴角永远是笑着的，会笑着叫我阿瑶，有时还会不自觉地露出他的兔牙。今天，他整个人是低沉抑郁的，不论我怎么逗他，他牵扯出的笑意都是勉强的。
　　他突然抱住我，他说，阿瑶，朕好难过。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我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像幼时母亲哄我入睡般，带着节奏轻拍他的背。
　　他向我絮絮道来。
　　为了保北堂屹的帝位，为了不被如虎狼般的群臣牵着鼻子走，太后扶植了自己的势力，如今朝野上下都是皇太后的人，北堂屹虽说亲政了，可是处理政务处处掣肘，一句，皇上是否请示了太后，就让北堂屹无路可走。
　　南阳侯当街棒杀手无寸铁的百姓，只因为他想吃的馄饨只剩最后一碗了，被前头的百姓买走了。
　　北堂屹下令法办南阳侯，圣旨还没送出勤政殿，就被太后拦了下来。太后说，南阳侯是功臣，不可轻易折辱。
　　最后杀人性命的南阳侯只被罚了两年的俸禄。
　　太仆卿王成爱大兴刑狱，贪赃枉法，与其作对者随意捏造罪状，致人死地，横行妄为。只因他是太后的宠臣，刑部对他无计可施。
　　连年征战，田地大量荒芜，太后颁布均田令，用以恢复和发展农业。但后来朝中官员为了能有更多的地，开始土地买卖，这事太后知道，为了拉拢朝臣，太后睁一只眼闭一眼，见太后态度如此，朝臣越发大胆起来，结果土地兼并严重，为了兼并土地这些明明就处在钟鸣鼎食之家的权贵甚至不惜横征暴敛，弄出人命。
　　北堂屹想要变法，变法便会触动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因此北堂屹的改革举步维艰。
　　我支起身子，正视北堂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对北堂屹说，皇上，您是否想做一个名副其实的皇帝。
　　北堂屹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对北堂屹说，皇上，我想做一个名副其实的皇后。
　　我以皇后的名义诏见了我的父亲。
　　我开门见山地问我父亲，父亲，您恨太后吗？
　　父亲颇为讶异地看着我。
　　在牺牲了自己的婚姻和女儿后，您是否得到了您想得到的？您是否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我从父亲的眼神中得到了我要的答案，当然我也看到了其他的一点东西。
　　我想父亲对我是感到意外的，他归咎于是吃人的皇宫，让他开始不再认识自己的女儿。我想他是不敢承认，他可能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他的女儿。
　　在得到父亲的支持后，北堂屹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
　　父亲举荐了几位人才，北堂屹全部任用，初时这些人就任的官职都很低，太后和她的势力都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太后深知虽然她栈恋权力，一时之间无法轻易放手，但江山终究是她儿子的，她不能逼得北堂屹太紧。
　　后来事情的发展，就由不得她掌控了，这些人心有沟壑，腹有乾坤。等太后反应过来的时候，朝中大半势力已不由她掌控，剩下的另一半大势已去，不过垂死挣扎罢了。
　　这会儿，太后真的成了闲来无事的老太太了，她住在寿康殿深居简出，不再过问世事。
　　从此，北堂屹成了真正的天下之主，我成了真正的后宫之主，父亲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从此权倾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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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希望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