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水如年》云端剪雨

4、如果没有明天

　　临近期末的时候再次见到童瞳，她已恢复了以往神采奕奕的模样，生如夏花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再贴切不过。我们是在食堂碰上的，她很热情地同我打招呼，并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我面前。
　　“平安！谢谢你哦！真的很谢谢你呢！”她的眼里闪烁着无以言表的喜悦。
　　我笑笑，轻轻地说了声没什么，心里却打翻了五味瓶。看来爸爸是帮了忙了，这样我就欠了他一个人情，以后或许会更难面对他。还有文韬，童瞳一定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她会说是我帮了忙吗？想的太多，以至我呆呆地站在窗口前却什么也没有买。
　　暑假如期而至，这也许是这么多年来我度过的最舒坦的一个假期，因为爸爸出公差去了美洲，要一个半月，在此期间我搬回了家里住，白天睡觉，晚上写作，完全颠倒了生物钟。
　　后果可想而知，不到一个月，家里已经弹尽粮绝，彼时外面正刮着12号风球，唱了一天空城计的胃在傍晚时分罢工了，隐隐地疼起来，无奈杜绝外卖的我只好顶风冒雨出门采购。所幸的是离家不远便有一家超市，我狼狈地冲进大门，胡乱买了些速食面就匆匆往回赶。
　　风很大，像一只强劲的手，随时可以把路人推倒。我撑伞的手一直在颤抖着，与迎面的狂风作最后的拼搏。眼看胜利在望，突然从前方路口拐过来一辆跑车，速度之快让我不觉一怔，更要命的是它溅起的水花不偏不倚地扑了我一身。来不及抱怨，手里的伞已经被风吹翻，我一时找不着重心，狠狠地坐倒在地。
　　一向都坚强无比的我，居然在此刻有了想哭的冲动。许是看到我的惨状，跑车在几十秒之后竟又缓缓倒退回来，副驾驶位上下来一个女人，华服浓妆，我抬眼看她的时候心里一紧，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妈妈！她是妈妈！曾经我以为自己忘记了她的长相，梦里的她总是那么遥远而模糊，而事实上我根本没有遗忘，当我再次遇见她的时候，第一眼便认出她来。
　　“你不要紧吧？”她一边伸手把我扶起，一边关切地问，语气一如从前。
　　只是此时的她已经认不出我了，也难怪，都8年了，她走的时候我才只有小学毕业。她帮我捡起伞，又拿出纸巾替我擦去身上的污水，一下一下，触碰着我冰凉的皮肤。我鼻子一酸，噙在眼眶中的泪水簌簌滑落，因为下着雨的缘故，她竟没有察觉。见我没有受伤，她满怀歉意地说了好几遍对不起，接着准备回车里去。我忽然想拉住她，告诉她我是平安，她的女儿平安。
　　可就在这时，从车的后座窗里探出一个小脑袋，“妈妈，好了没啊？我饿了！快点回家吧！”
　　男孩看上去六七岁大，一脸稚气，难道这就是我的弟弟？一个让我不敢相信的想法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但那的的确确是事实，妈妈再婚了，并又有了孩子，而这一切就发生在她离开我和爸爸不久之后，她现任的丈夫，应该就是那个开车的人，我一直没有看到。我站在原地，凝视着那辆跑车加速驶远，雨丝扑面而来，伞却撑在相反的方向，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见爸爸，我想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他把妈妈赶走的吗？为什么如今的她看上去却那么幸福。
　　答案在半个月后揭晓，等待的时间总是那么漫长，是夜，爸爸方才回家，背一只斜跨的黑色皮包，风尘仆仆，见我坐在客厅等他，有些惊讶，也是，若换作从前，我一定在他到家之前就搬回学校宿舍了。
　　“很晚了，去睡吧。”他很疲惫地说了一句，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等一下！”我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他回头看看我，昏黄的灯光下，我依稀看到他斑白的两鬓，因为不愿染发，他总是把头发剪得很短。
　　“我……见到妈妈了。”
　　语出，他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没有说话，仿佛在等我说下去。
　　我把目光移向别处，怕看到他的眼神又变得犀利起来，“我还看到……他们一家人……”话还没说完，泪水已滑入喉咙，苦涩不堪。
　　爸爸走到我身边，轻拍着我的肩，“她过得很好吧，那就好，看来我的决定没有做错。”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怔怔地看着他，“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口口声声说是你赶她走的，可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快她就和别人在一起了？”
　　“平安……”
　　“告诉我真相！是妈妈抛弃我们的对不对？”
　　“是，你想得没错……”他的声音变得沙哑，“是你妈妈先提出离婚的，那时候你还太小，我不告诉你是不希望你恨她……”
　　我清楚地看到爸爸极力忍住的泪滑过他苍老的脸颊，这么多年，忍受着妻子的背叛和女儿的误解，我无法想象每个孤单的夜他是怎么度过的，而此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抱住他，很紧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