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崽都养崩了》空旧

5、师弟

　　闻人雅步子跨得很急，元凰一边快步跟上，一边不忘观察他。

　　他面上的笑容不见了，眉宇间蹙起细细的褶皱，是那种很严肃的神情。元凰想，刚才尖声惊叫的少年，怕是和他有些关联。

　　随着距离的拉近，少年的叫喊声也愈发清晰。似乎在驱逐什么，声音透着股疲惫，却不见多少惊惧。

　　不像是有生命危险。

　　元凰看一眼闻人雅，果然见他神色渐缓。想来，他也想到了这一茬。

　　…

　　伏贝面色发白地扶着树干，胸膛不住起伏，喘得像一条死狗。他舔着干裂的嘴唇，抹一把湿漉漉的的脸，回忆起这段时间自己的经历，一时悲从心来，“大哥，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巨蟒嘶嘶吐着蛇信子，蛇眼睨着伏贝，看上去高冷得不得了。

　　伏贝对着不为所动的巨蟒，心里问候了它八辈儿祖宗。

　　这条巨蟒追了他十几天了，跟遛宠物似的，见他精神一点儿就开始撵他，实在跑不动了，也不杀他，而是将他一阵猛舔，然后坐等他恢复精力。

　　还给他送血淋淋的兔子野鸡！

　　简直有毛病！

　　伏贝内心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间各种动物猛兽喜欢围在他身边打转。

　　一开始只是些兔子松鼠之类的小动物，撒娇卖萌还怪可爱的。他那时还以为是自己魅力大，沾沾自喜了好长一段时间。

　　等后来兔子被狐狸取代，松鼠换成了老虎……还每天给他送花采果子什么的，他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对劲，赶忙撒丫子就跑。

　　好不容易摆脱了狐狸，中途追来的老虎又被窝在草丛里睡觉的巨蟒吃了。正当他以为可以歇口气了时，这条半路蹿出来的蟒蛇竟然追着他不放了!!!

　　他瞅瞅自己破成布条的门派道袍，再瞅瞅自己腰间干瘪的百纳袋，再一次想哭。他进这个秘境，过得跟个逃荒的难民似的，非但没遇着什么机缘，还砸光了师傅给他的宝贝！

　　他都可以想象到，回去后被师尊揪着耳朵教训的惨痛场面了！

　　不！他看一眼对面高擎着脑袋，嘶嘶吐着蛇信子的巨蟒，绝望地想，他可能连师尊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巨蟒一点点靠近伏贝。耳边是鳞片摩挲枯叶的声音，伏贝双手环胸，面上惊恐，活脱脱一个即将失去清白的女子形象！

　　“小爷告诉你，你这样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伏贝佯装镇定，软成面条的腿却抖得不成样子，“就算雷劈不死你，我还有师尊师兄！我师尊超厉害的！我师兄也超厉害！一根指头就能碾死你！”

　　“你、你别过来！”伏贝越说越快，说道最后却说不下去了，因为巨蟒完全不鸟他。

　　巨蟒居高临下地俯视伏贝，那模样，似乎在说，编，继续编，我看你还能再说出个什么新花样。

　　伏贝被那双冷幽幽的蛇眼盯得头皮发麻，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他惨白着脸，似乎认了命：“算了，你舔……”

　　风吹树叶，响起一阵沙沙声。

　　快要闭上的眼蓦然瞪大，里面泪花翻滚，充斥着绝处逢生的喜悦：“师兄！！！”

　　一声嘶吼惊飞了林间飞鸟。

　　尖锐的破空声传来，巨蟒幽冷的蛇眼越发森然。它尾巴一卷，在伏贝先前靠着的巨树上轻轻一碰，一声巨响，三人环抱粗的巨树轰然倒地。恰好阻拦住激射而来的长剑。

　　巨树被剑气炸裂，巨蟒挪动尾巴，躲开了溅射的木屑。长剑铮鸣一声，被主人操纵着再次向巨蟒攻来。

　　“啊啊啊啊！”伏贝挥舞着手脚，惊恐地尖叫。他被巨蟒的尾巴卷着，身体悬空，随着巨蟒的腾挪颠来倒去，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和快速变换位置的树木。

　　就跟坐云中飞车似的，刺激没有，只想晕！

　　剑光四射，眨眼间一人一蟒交手了数十招，闻人雅也终于赶到了。他一手持剑，确定小师弟性命无虞才看向眼前的巨蟒，冷声道：“孽畜！放开我师弟！”

　　方才的交手中，巨蟒并没有讨到好处。相反，闻人雅一身青衣却不染纤尘。

　　只见那巨蟒腹下皮肉翻滚，鲜血淋漓。它嘶嘶吐着信子，神情有些凝重，卷着伏贝的尾巴却没有半点要松开的意思。

　　“我、我的！”片刻，清脆的童声响起，“不、不给！”

　　靠，这臭蛇竟然会说话！这是伏贝的第一反应，第二反应，是他竟然还从这不讲道理的话语里，听出了委屈！

　　下一刻，他反应过来什么，立刻拼了老命扒拉卷住自己腰身的蟒尾。眼含热泪地望向闻人雅，一声师兄叫得百转千回：“师兄！救我狗命！”

　　闻人雅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他这个小师弟还是这么不着调，不过看他这么精神，应该没事。

　　巨蟒似乎明白了什么，卷着伏贝的蛇尾猛地快速晃动：“不、不准！”

　　诡异地听懂了巨蟒话里的意思，伏贝哽咽一声。连呼救都被限制，还有没有人权！闭嘴的动作却丝毫不慢。

　　他只敢拿眼睛猛瞅闻人雅，口鼻歪斜，仿佛得了羊癫疯。

　　明明是很肃杀的场面，闻人雅却有些想笑。

　　他看一眼自家师弟的可怜模样，微微抿紧嘴唇，以防自己真的笑出声。然后紧了紧手中的剑。

　　一边的巨蟒卷着伏贝，蓄势待发。

　　元凰可就没有闻人雅的负担了。她坠在后面，紧赶慢赶的，将整个事态都看进了眼里，当下毫不犹豫笑出了声。

　　那条小蛇，明明就是以痴情闻名的滕蛇一族。

　　腾蛇这个种族，血脉古老不说，种族特色也十分鲜明。整日里懒洋洋的，像是没睡醒，甭管你是天王老子，都爱答不理的。他们除了睡觉，只在一件事情上展现出惊人的热情——寻觅伴侣。

　　如此鲜明的种族特色，这小师弟还以为人家在和他闹着玩？

　　元凰想到这里，不由打量起闻人雅的小师弟。虽然灰头土脸穿的破烂，但本钱还是不错的。一张娃娃脸尤其讨喜。性子也不错，还恰好是蛇类喜欢的水属性灵根。

　　难怪小腾蛇会喜欢上他了。不过想就这么个小奶蛇可打不过闻人雅。

　　元凰看着远处高擎着硕大蛇头，与闻人雅对峙的小滕蛇，恍惚又看到了那张妖媚带笑的脸庞。

　　眼神一瞬间变得极为柔软。要说，她最开始遇到那个家伙，也是好一阵鸡飞狗跳。最后却不打不相识，彼此成为了朋友。

　　明明彼此是天敌，却整日里懒洋洋地盘在她颈子上，赶都赶不走。还说什么，那里窝着睡觉舒服，没找到命定伴侣前，都要赖着不走。

　　这一声笑仿佛带了魔力，现场紧绷的气氛荡然无存。闻人雅捏诀的手指一滞，凝聚的剑招不得不中途停止。

　　他疑惑地看向元凰。巨蟒闻声幽冷的蛇眼也看了过来。元凰眨了眨眼，那样子无辜又可爱。闻人雅耳根一红，扭过了头。

　　巨蟒和他的待遇却完全不同。

　　“小滕蛇？”

　　一声清澈的女声在巨蟒脑海里响起，巨蟒霎时惊疑不定，它晃着脑袋，奶声奶气，“你、你是谁？”

　　元凰懒得多说，直接清啼了一声。巨蟒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腾飞的金红虚影，她瞬间呆住：“凤、凤凰……”

　　知道怕了就好。元凰对这只小滕蛇的反应很满意：“看见那个穿青衣拿长剑的人族没？”

　　巨蟒哆哆嗦嗦：“看、看到了！”

　　“你打不过他，赶紧溜。”

　　巨蟒超小声：“前辈，我觉得我还可以努力一下……”

　　元凰：“你不可以！”

　　巨蟒委委屈屈：“好吧……我不可以。”

　　“赶紧走。”

　　“可是、可是……人家好不容易找到了……”

　　“笨！不知道再悄无声息溜回来吗？”

　　巨蟒顿时受教，看向虚影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还有，这件事不准和任何修士说，连你父母也不行，不然……”元凰哼哼两句，“你知道的。”

　　“好、好的，前辈！”小滕蛇完全敢怒不敢言。

　　忘了说一句，滕蛇还有一个种族特性——十分的能屈能伸。

　　这都是她当初一点点实验出来的。时隔多年，再一次体会到这种欺负蛇的感觉，元凰的心情可以说是非常好。

　　一凤凰一蛇靠神念交涉了这么多，现实中不过一瞬。

　　元凰上前一步，一手搭在闻人雅肩上，隔空指着一人一蛇：“不觉得挺可爱吗？”

　　她是真的觉得这小师弟和小滕蛇可爱。但显然闻人雅并不这么认为。

　　他看一眼肩上皓白的手腕，不动声色往旁边挪开一步。耳根上的红蔓延到了脖颈。

　　虽然不能苟同元凰的审美，但他还是很认真的看了看对面凶戾硕大的巨蟒，试图寻找出一个可爱的地方。

　　片刻后，闻人雅笑得温和：“是挺可爱。”

　　他一边说着，一边提起了长剑。

　　元凰抽了抽嘴，可爱还要杀？

　　手再次搭上闻人雅的肩，恰到好处的阻止了他凝聚的剑招：“放心，这小蛇不会伤害你师弟的。”

　　那蟒不知怎的，只静静卷着伏贝不动了。要凑近了细看，就能发现她身上的每一片鳞都在小幅度的抖动。那是遇到比自己强大太多的天敌的本能反应。

　　闻人雅也发觉了巨蟒的古怪之处，不理会自家师弟的吱哇乱叫，偏头看向元凰，“姑娘怎么知道的？”

　　“不信？”元凰挑眉，“喏，自己看。”

　　闻人雅一看，只见那巨蟒先是用尾巴尖将身下的地面刨得干干净净，然后动作轻柔地将伏贝放到了上面。慢慢松开卷紧的蟒尾，那不舍的模样，仿佛对待即将离家的丈夫的小妻子。

　　看得伏贝自己都是一阵心酸。结果一低头，就看到了自己迎风飘扬的大长腿，果断黑脸。

　　这事儿蛇，老子信了它的邪！被这条蟒蛇追了那么多天，他还不知道它的尿性？

　　这就一血腥暴力蛇，能用尾巴就绝不会动嘴能一口搞死就绝不会让你喘两口气还喜欢看人服软舔他脸的狗逼！

　　伏贝这次也聪明了一回，等巨蟒的尾巴彻底离开他的腰时，他脚底抹油一下子蹿到了闻人雅身边。两眼泪汪汪地拽住了闻人雅的袖子哭嚎：

　　“师兄，我的长清剑！我的如意盘！我的黄金斗！”

　　看自家师弟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的悲惨表情，闻人雅只能安慰地摸了摸他的狗头。

　　伏贝一离开，巨蟒就开始躁动，但又似乎碍于什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用尾巴尖不停拍打地面来发泄。

　　闻人雅看着一身破布条却没有什么伤口的小师弟，回想起一路赶过来听到的哭丧般的叫唤，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他从百纳袋取出一身自己的行头，“先换上。”

　　伏贝：“师兄！你真是我亲师兄！”

　　转头对上元凰，厚如城墙的脸蓦地红了。他朝元凰尬笑一声，元凰眨眨眼，回了一个笑容，结果伏贝却跟火烧屁股似的三两下窜到了一边。

　　这边闻人雅看着瑟瑟盘在一边的巨蟒，道：“既开了灵智，在下便唤一声道友。不知道友可否归还在下师弟之物？”

　　闻人雅并不是滥杀之人，先前这巨蟒主动放了人示好，那么能协商的最好就协商。如果不能协商……

　　闻人雅微微垂眼，温润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意，不动声色握紧了手中的澜阙剑。

　　听到这话，巨蟒硕大的头颅在元凰和换好衣服归来的伏贝间摇摆，很挣扎似的。吃了元凰一记瞪视才乖觉地缩了缩脑袋。

　　元凰瞄一眼伏贝和闻人雅，见他们都盯着巨蟒，悄无声息比了个手势，示意巨蟒按照闻人雅说的做。巨蟒眼珠子转了转，一边哆嗦着，一边听话地往外吐法宝灵器。

　　元凰是挨在闻人雅左侧站着的，稍稍落后半步的距离，而他们的朝向正好将影子投射到身体的右前方。所以她的一切小动作都被垂着眼的闻人雅看进了眼里。

　　闻人雅抬眼，深深看一眼一旁一口一口吐着乱七八糟法宝灵器的巨蟒，侧身朝元凰笑了笑。

　　温温柔柔的，元凰却莫名觉得心虚。她下意识地回了一个相同的笑容。这人、这人怎么笑成这样？

　　凌厉的凤眼弯成一道月牙，锋锐被温软取代，明烈的五官也因为甜软的笑柔和下来，这一刻，气场两米八的少女乖巧又甜美。

　　闻人雅一怔，心里的猜疑顾忌不知怎的就散了。

　　她没有恶意。

　　他没有道理地笃定着。

　　闻人雅手指微微蜷缩，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元凰头上，揉了揉。

　　他呼出一口气，终于揉到了！胸腔间一片柔软。

　　从来只揉别人的头第一次被摸头的元凰微微睁大了眼。

　　这感觉……似乎也还不错。

　　两人对视，闻人雅勉强绷住了脸上的笑，落在元凰头上的手却咻的一下收了回去。元凰也好不到哪里去，耳根红了一大片。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将彼此的窘况收进眼中，元凰和闻人雅同时扭头看向一边。

　　闻人雅掩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指轻轻碾了碾。现在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他想亲近元凰，亲近这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少女。

　　那种感觉就仿佛，他曾和她融为一体，亲密无间。

　　…

　　伏贝见他师兄说什么那巨蟒就做什么，以为它怕了闻人雅，被磋磨干净的骨气又回来了，这会儿正捡装备捡得欢实。

　　见元凰和自家师兄一齐朝自己看过来，他咧嘴笑得像个傻逼，挥动的手都快看见残影了。

　　巨蟒终于吐完了最后一件法宝，得到元凰的首肯后嗖嗖就跑了。闻人雅也没拦，算是默许了她的离开。

　　结果这条蛇还很滑溜，她跑开了老长一段距离，稍微有了安全感，才摇头晃脑地来了一句：“人族，等我长大了就来找你，阿娘说了，对腾蛇一族始乱终弃，想都别想！”

　　说着一下子跑没影了，速度明显比之前快了好几倍。跟后面有鬼追似的。

　　元凰内心扶额，不愧是腾蛇一族，牙都没长齐，就开始约定三生了!

　　谁？谁始乱终弃？

　　伏贝呆了一瞬，等反应过来，就对上了自家师兄饱含关怀的眼神。他打了个哆嗦，连怀里满满当当的法宝都无法给他片刻的安慰。

　　他将辛苦捡了半天的法宝往地上一丢，嗖地蹿到闻人雅身边，伸出了……两根手指夹住闻人雅的衣袖，充满求生欲地祈求：“师兄！这是误会！你听我解释！”

　　闻人雅挑眉：“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