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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七章 ...

  •   炭盆之火寂寂燃烧,满目书稿纸砚堆积。司空闻怀抱手炉,在一封文书前凝神。赵谖近日有所行动,举荐其嫡子及部分党羽调派西北;之前婚约作废,在京畿闹得沸沸扬扬的麒麟子赵元钧,更是为此出任西北卫所指挥使。镇守西北是份苦差,劳心劳力,离乡背井,一旦出差池,还要全权负责。自己虽为一国宰相,大小事务悉收眼底,仍猜不出赵家这步棋是何用意。

      自沉思中收神,他发觉自己审阅速度太慢,连忙打开下一封。这时,却是主簿卢思年躬身来报:“司空大人,游少爷正在宰相府门前候着。”

      亲侄一向鲜少主动登门拜访,生怕耽误他处理政事。如是想着,司空闻便允道:“带他来书房见我罢。”

      进门之人身着狐皮袄子,足蹬羊皮短靴,手提红绸包裹,向卢思年点头致意,又对司空闻道:“小侄拜见叔父。”语毕要行跪礼,被司空闻止道:“免了。”

      司空游接道:“听说叔父公务繁忙,寒湿之疾复发,侄儿看在眼里,愁在心上。今日特意带了性温药酒和祛湿膏药,盼叔父早日痊愈,身体康健。”

      司空闻亲眼见着亲侄自黄口小儿一步步加冠成人,一眼便看穿他肚里的心思,打断他兜圈子的废话:“有什么事相求,照实说吧。”

      司空游心知求药之事非同小可,不能操之过急,想着梅一简此情此景会如何应答,压下心事道:“叔父这般想我,小侄好伤心。骨肉至亲,岂是有求于人时才能见的?”

      书案前中年人搁下手中文书,煞有介事挑起半边眉毛——短短数月间,自己的纨绔侄儿似乎真的变聪明不少,不再火急火燎。

      “既然没有要事,便退下吧。你的好意,叔父心领了。”语毕续上方才读过的那行;他倒要看看,傻侄儿的脾性究竟能耐住几何。

      司空游步履踟蹰,反复掂量得失,缓缓后退。眼见不得不推门而出,终于被对方出言叫住:“等等,叔父却是想起一件事要问你。”

      “卢川将军之义女,名叫画荻,你可认得?”

      司空游摸不清对方态度,只应道:“认得的,同在京郊学馆读书,听说也是您主簿卢思年的远亲。”

      “卢家与我世代交好,你二人年纪相仿,若相处得来,是门不错的亲事。”

      司空游心说,我也觉得是门不错的亲事,只怕画荻不这么觉得。打马虎眼道:“叔父莫戏耍小侄,亲姊尚待字闺中,是万万不敢乱了次序。”

      司空闻道:“你姐姐的事,我同你爹谈过,已有安排。你且为自己留心物色着,即便没有治国之能,也要先把家给齐了。”

      公子哥伫立无言,脑袋里一团浆糊,不知如何应答。

      “还不走?”思索间,对方已然催促。半晌,司空游似是下了赴死之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这又是闹哪出?”司空宰相纵然对亲侄疼爱有加,也不免扶额摇头。

      “小侄……”他又复了先前吞吐模样,“小侄我……”

      司空闻挑眉,预感即将诈出他秘密,鼻腔略略一哼。威压下,司空游果然愈发窘迫,口不择言:“小侄有一事相求,望叔父慷慨成全。”

      “我——”直到这时,方发觉犯了慌张毛病,又改口道:“我已有中意之人,门当户对,才貌双全,等小侄同那姑娘挑明,再择日向您禀报。”

      总算扛过了拷问第一关。司空游已不大记得自己是如何自宰相府里退出来的,偷鸡不成蚀把米,赔进去礼物不说,又撒了些弥天大谎。但好在没将真实意图泄露出去,否则求药更将难上加难。

      光明正大求药,看来是行不通的;再不济,也要放在最后实施,以免打草惊蛇。如是想着,半月前默过的三十六策忽然跃入脑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三天两夜方过了一天,傻侄子便又来拜访。

      画荻刚吃过晚饭回来,路过院门,一眼便看见苦着脸走来的司空游,出言讽道:“这次怎么不卧雪请罪了?”说罢,头也不回要进女寝厢房。

      司空游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跟上:“我来找人配合我盗药,人命关天,你就别——”

      红衣女子前脚进屋,啪的一声,房门紧闭,将他碰了一鼻子灰。

      公子哥只得在外反复敲门:“我不小心向叔父撒了谎,姑奶奶们菩萨转世,快来救救我这苦命人吧……再不济,告诉我老贺在哪里养病,让我探望探望也好……”

      最后这话却是说在了百里夏心坎上,少女神色一软,便要看画荻和梅一简意思,而梅一简又看向画荻。女子终不耐烦地摆手道:“开吧开吧。”

      司空游往门槛上一坐,眼看就要开始哭喊伸冤的常规操作,被梅一简斥道:“不是叫你自个去想办法,怎么又早早回来求人了?”

      司空游忙道:“办法我已有了,只是缺个演员。要才貌俱佳、出身高门的。”

      三位姑娘面面相觑,尔后转向司空游:“——你还在这挑上了?”

      “诶哟我不是这个意思,”司空游发觉自己里外不是人,舌头直打结,“我想向叔父演出戏,好叫他出面调和,再让我老姐趁空档进密室盗药。”

      梅一简却一眼参透其中问题:“偷盗这种风险极大的事,如何确定司空溯会帮你?”

      这话也将司空游问住了。他一路上光顾着编排戏份,却独独忘了老姐这环。司空闻对女子本就轻视,若司空溯被他揪住错处,下场必定不会好看。

      “我,我先去看看老贺……”他讪讪而退,就要夺门而出,被梅一简喝道:“站住。”

      “我倒是知道些有关司空溯的事情。”

      自梅一简得知策问学堂有一名叫诸葛蒹葭的举子后,便着手找丐帮打听。前些天小石头派来书信,说跟踪诸葛蒹葭的下线眼见他自钟楼一带绕行两圈,最终闪身进了司空府邸,这才令她摸清对方身份。

      溯游从之,道阻且长。这蒹葭的化名,倒是过于明白晓畅了些。

      翌日,梅一简伙同司空游一起出了学馆,叫马车进京。两个时辰后,已和周琅、诸葛蒹葭二人相对而坐,置身饭庄雅间。

      诸葛蒹葭瞧着和在野书生厮混的亲弟,心中早将他骂了百遍,却仍要装作二人素不相识,一时咬牙切齿。

      周琅不明所以,问道:“何事来访,还要我叫上诸葛兄台?”

      梅一简笑道:“恐怕周兄被一叶障了目。各路英雄豪杰先吃,我们酒足饭饱再谈。”

      四人无一动筷,司空游受不住这压抑氛围,将怀中折扇一掷,对诸葛蒹葭道:“老姐,弟弟对不住你,请你救我最后一次。”

      周琅闻言大惊,一旁的梅一简则乐不可支。司空姐弟继续交涉着,不便打扰,她便对周琅调侃道:“周兄克己复礼,许是克得太过了。这君子之交,其淡如水,也是太淡了。”

      周琅幡然醒悟,叹道:“我竟和一位女子唇枪舌战、锱铢必较,实在难堪。”

      梅一简摇头:“你这般待她,才是敬重。”

      司空溯已然和弟弟吵完,对梅周二人怒目而视。司空游忙打圆场:“他们都是我朋友,不会随意将你秘密说了去。“

      梅一简后脚便拆他的台:“要我们闭嘴,得替我们办好一件事才行。”

      司空溯平日横行霸道惯了,最受不得别人威胁,冷笑道:“科举流程大半都在我家眼皮子底下进行,一介布衣想要越级状告我,先得照照镜子。”

      周琅仍不明白二人前来所为何事,梅一简朝司空游递个眼色,他便颠颠跑来青年这边解释。处理完这茬,又冷声续道:“司空一脉这条路,确实走不通,可赵枢密使这条,我看是一片坦途。”

      司空溯不动声色:“你说你认识赵家的人,我倒好奇起来了。赵家是太子党还是七皇子党?手上兵权几何,和六部哪位走得最近?”

      本以为能将对面这其貌不扬的女子问住,她却淡然道:“赵家既不是太子党,也不是七皇子党。圣意难测,重臣无不谨言慎行、步步为营,哪敢早早将赌注押上?你这般问我,存心下套,只可惜骗得了一般人,骗不住我。”

      后面两个问题,她并未作答,实则根本拿不准。不过看这先前几句,已然拿住司空溯气势,便不必多此一举。

      司空溯神色微变,又低声道:“你的直属上级又是谁?果真能在赵谖或赵元钧面前说上话?”

      这个赵元钧,大抵是赵家麒麟子大名,不是也无妨。梅一简不疾不徐道:“司空与赵二足鼎立,我一介小小幕僚,怎会将我家大人供出?此番前来,你我至多拼个同归于尽,于赵大人而言,稳赚不赔。”

      司空溯陷入沉默。若是寻常把柄,她心一横,也便送给旁人了。但此次科举,她必须参加,且容不得失败。对面女子心力过人,至少也是个比肩周琅的角色,言谈虚虚实实,真假难辨。

      梅一简见状,乘胜追击道:“如今知道你秘密的,不止我一人。周琅为人刚正不阿,从不虚言诓瞒,一件差事封住二人之口,多么合适的买卖。”

      周琅听罢司空游所述来龙去脉,也出言道:“周某平时律己宽人,断不会做出不义之事。但倘若有人查起科考原委,周某不得不说。除非你救下我同窗,我便以命相搏,三缄其口。”

      谈判间,桌上佳肴早落了个透心凉。司空溯长吁一声,自桌旁站起:“也罢,我今日是栽在亲弟手上,算我司空溯教导无方。奉劝你们说到做到,否则便等着玉石俱焚。”语毕,强扯着司空游离开,只留余音在雅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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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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