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文堆》琚光

15、江流

　　江流勒过马，看到河那边种着浓密的柳树，远远望去像团团随风飞舞的烟，抑或缥缥缈缈的翠云。这些绿色的烟云里微露出几椽茅屋，一条大河边仅有的人家，很可能是摆渡的，只是不见船只。不及她开言，猪八戒放下行李殷殷地奔去，踩入水浸的浅滩。“摆渡的！撑船过来！”八戒厉声高叫。

　　连叫几遍后，只听一声莺啭:“来——啦——”

　　江流眼睛一亮，望见那柳荫里面，咿咿呀呀，撑出一只小船，不多时靠了岸。舟上是个粗钗布裙的艄婆，之前听她声音甜脆，以为是年轻女子，近看见她眉皱面衰，白发稀疏，年龄分明已经不小，只是身姿窈窕，皮肤白净，不似她过往遇见的老妇遍布浅黄浅褐的斑点，故看着容光焕发，气质爽朗，年轻时必是美人一枚。

　　妇人看到她三个样貌非人的徒弟面容不见惧色，孙悟空几步跨去横身在前，问:“你是摆渡的？”

　　妇人答:“是。”一边拿眼睛溜江流。

　　“艄公如何不在？”

　　妇人微笑:“这里没有艄公，独我一人。”

　　猴子便不再多问，帮妇人拖上跳板，沙僧头一个挑着行李上去，江流紧跟，孙悟空在后，最后猪八戒牵着白龙马，白马蹄滑，险些带八戒跌下浅滩，江流咯咯一笑，引得妇人惊异地看她:“哟，是个小娘子啊！”

　　江流常年一身灰扑扑的宽大缁衣，且一路风餐露宿，又有好几日未梳洗，蓬着头，样子肯定不好看。

　　她道:“是，我……”

　　“我说怎么会有这么俊的男人，只是你一个姑娘家如何混在男人堆里，还是这么……”妇人促狭地掩口。

　　八戒不满地嚷嚷:“你道我们丑就直说呗，那妇人，我们哥几个丑自丑，却有用哩。这一路西行，多遇强人剪道，妖魔拦路，我们师父肉体凡胎，且，且这般貌美如花——”口里噙着小手指，小眼睛害羞地望来。

　　沙僧浓眉皱得老高，猴子一声霹雳:“呆子，老毛病又犯了！”

　　江流已经习惯，对乐不可支的艄婆道:“我是东土唐国的比丘尼，俗名江流，奉观音之命往灵山拜佛求经。他们三个并那匹白马都是我的徒弟，受了菩萨命令护我西行。”

　　妇人问:“取经？取的什么经？”说话间，她撑船摇桨，顷刻来至对岸。

　　江流说了声“不知”，不愿再多答，揽着衣袍下摆登岸，沙僧解开荷包取出几文开元通宝与她，唐朝为天国上邦，铸造的钱通用四大部洲各国。妇人收了钱不再多问，更不争多寡，笑嘻嘻地径入屋里去了。

　　江流感到口渴，从行李里找出水葫芦摇摇，空的。再看那河里的水，说浑不浑，说清也不是很清，心里便不大乐意。

　　八戒颠颠地取钵盂舀了水:“师父，你吃不吃？”

　　孙悟空道:“她不爱喝这水，你们看着她，我去去就来。”悟空从她手里捞出葫芦纵上瑶天，眨眼消失不见。

　　“师父这么老远的路都走了，还在吃喝上娇气。”八戒讨了个没趣，捧着钵盂仰脖一气饮干。

　　沙僧蹲在地上道:“哥呀，师父不比你我，姑娘家食肠娇贵，再说回回都是辛苦大师兄觅食找水，你抱怨个什么？”

　　八戒争:“哪有回回都是猴子，想我老猪……”他竭力搜索枯肠。

　　江流懒理他们，跪在河边洗脸，解开乱蓬蓬的男式发髻，梳子蘸着水整理一袭齐腰长发。这把观音送她的木梳有奇效，无论多脏多乱的头发，一沾上遂柔软笔直，洁净如新。

　　江流打理完了头发，窈窕的肩背落下一道黑色的清泉，少女的容华在春阳的照耀下宛若新月清晖，花树堆雪。她一转身，看到孙悟空站在那儿，手里百无聊赖地拋着葫芦。葫芦灌满了水，沉甸甸的。

　　猴子初脱身五行山的那段时日，因金箍的缘故，对她又凶又躁，磨合了几年至今，他鞍前马后打点一切，对她极尽耐心，但话也少了，时常沉默，熔金的眼睛深不见底。

　　江流喝过悟空打来的山泉，轻巧地翻身上马。师徒找路继续西行，不上半个时辰，视野里有村舍在望，八戒撂下行李，一屁股坐下地搂着肚皮哀哀叫唤上了:“师父——我，我腹痛。”

　　“什么？”江流在马上道，“想是那冷水不干净，怎么八戒的食肠也跟我一般娇贵？”

　　沙僧嗤嗤笑，八戒叫得更哀戚了:“师父，您别笑我了，我真的疼，疼的紧——”

　　孙悟空突然指着八戒道:“肚子大了！”

　　沙僧说:“二哥肚子本来就大……咦？”

　　八戒的肚子像充气的猪尿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撑得衣裳崩开数道口子。江流看得仔细，不厚道地想幸好我没喝那水。

　　孙悟空金箍棒在地上用力一顿，不耐烦地摆摆脑袋:“行了，那边是个卖酒的人家，别叫唤了，我们讨些肉汤给你喝。再问有没有卖药的，与你治治腹痛。”

　　江流吩咐沙僧接过行李和九齿钉钯，孙悟空搀着走不动路的八戒。

　　“师父啊——”八戒还在下面跟她诉苦，“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我觉得肚里像有东西踢我，动来动去，疼煞我也——”

　　江流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这不是简单的腹痛，听起来像是怀孕。”

　　沙僧接着她的话:“二哥别多言，莫动了胎气。”

　　八戒冲沙僧撒气:“胎气你个婶娘！嗷嗷嗷——师父啊，猴子他掐我——”

　　江流佯看前方风景，心想:幸好我没喝那河里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