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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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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定安不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你算什么?也配她一笑?”
“你问我?”一把推倒了窗边的箱子,金叶子哗啦啦的落下,顾定安看都不看一眼:“我有千金可博她一笑,你呢?”
回忆一闪而过,顾定安有些复杂的跟着夏秋冬来到一个僻静的院子。
一间屋子隐在几排竹子间,白雪覆过,平白多了几分凄凉。
于远处的热闹相比,这实在不像是流连乡的景。
就如同夏姐姐这个人,清清冷冷的。
夏秋冬领着顾定安走进了屋子,把顾定安晒在一旁,径直走到书柜旁,转动了烛台。
从暗格里拿出一个盒子,拿给顾定安:“你要的东西。”
“谢啦。”顾定安有些不自在的接过,“我让人查了,那男人还没消息,你放心,查出来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顾定安还想说什么,夏秋冬便截住了话头:“坐吧。”
顾定安讪讪坐下,打开了夏秋冬给的盒子,里面放着一封信,看上去纸张微旧,但保存的很好。
夏秋冬走到柜子旁拿了酒放在盒子旁:“屋中的琴坏了,冰线的琴弦难寻,一时半会修不了,不过琵琶还是能来上一首的,你听吗?”
“洗耳恭听。”顾定安把信拿出来塞进了怀里,笑着捧场,“你弹出来的声音无论何种乐器,都是好的。”
夏秋冬不愿听顾定安的奉承,走到一旁抱起了琵琶。
指下轻拨,悲伤的曲调缓缓入耳——
竟是《美人泪》。
昔日有公子许他的糟糠妻,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想一朝富贵,妻妾已成群。
顾定安看着眼前抚琴的女子,动作间很是文雅,一举一动却总是透着几分悲伤——
正如她的琴声。
顾定安知道夏秋冬在念着一人,某天的七月初七,那人自诩江湖客来到了夏秋冬面前。
在这之前,夏秋冬曲曲尽欢,江湖客走后,夏秋冬曲曲催人泪。
世间多少痴男怨女,求而不得。
绕是他顾定安也不能免俗,回忆借着酒劲跑出,挥之不去。
七年前,他爹战死的沙场,留下了他肩不能抗的娘,顾家的天就此塌了。
可笑的是他爹为国力抗燕国大军,用命把燕国赶出了上梁的地界,换一时太平清河,皇帝却因一念猜疑,向他顾家仅剩的孤儿寡母开刀。
西北军副帅李忠为保顾氏一门,折了他一生清名,榄下那无中生有的恶名。
皇帝没了借口,只能承认他爹顾宵护国有功,副帅李忠勾结敌国,诛九族。
那年,汴京血流成河,囚犯如同那白菜般,一车车的往菜市口送,除了他顾氏一门因军功皇帝不敢动以外,朝中凡出言相帮于李忠者,斩。
那天他站在菜市口哭,往大人怀里钻,老太太却硬生生的掰正他的身子,不让他闭眼,一颗颗头颅滚落在地上,一双双眼睛来不及闭上,直勾勾的盯着他。
老太太跟他说:“顾家义字当头,你爹顾宵就是因为一个义字为他周家打了一辈子的江山,这些人是为顾家死的,你得记牢,将来尽自己的所能还了这恩。”
曲了了,一滴泪落入杯中,炸了朵小小的水花,顾定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称赞道:“西街百花酿,东边千金裘,殊不知最好的酒还是在你这。”
“最普通不过的酒罢了。”夏秋冬放下琵琶,“你觉得好喝,是因为你的心动了。”
顾定安翻了个白眼:“能在你琴的琴声中毫无杂念的,那是菩萨。”
指下有情,曲中含情,她让你悲便悲,她让你笑便笑,喜怒哀乐,百转千回,一念间九重地狱,让你神思郁结,一念间如沐春风,宛如佛陀再生。
这便是夏秋冬的琴。
“说真的。”顾定安表情突然变得正经,“待我明年成人,夏姐姐嫁给我吧,我八抬大轿迎你进门。”
夏秋冬听到这话看向不远处的少年——少年也在看着她,仿佛藏着无限柔情一般,有那么一瞬间,她都要当真了。可再仔细的望去,少年的眼神什么都有,唯独却了那份感情。
夏秋冬摇了摇头:“你不是我良人,我不嫁你。”
对,他的确不是她的良人,可夏姐姐应该也知道,她爱的人回不来了。
顾定安心中不甚痛快:“你等得到他吗?夏姐姐,是我对不住你,你折磨自己干什么?算我求你,你打我一顿或者骂我一顿,然后把他放下吧。”
“不怪你,至于放下……”夏秋冬走到顾定安面前坐下,“等你长大一些,再来劝我吧,我或许会听。”
“长大?什么时候?”
“至少……”夏秋冬想了想,给自己倒了杯酒,“等你懂爱的时候。”
“……”顾定安接不上话了,爱?他这样半只脚在地狱里的人有什么资格去爱?
江南每天都在死人,而他手里有救他们的粮,可他就是攥着不放,他害怕一旦开仓被皇帝和左丞察觉,西北三十万大军的性命会因他而消失。
他答应了小楷哥等三日,可这三天又要死多少人?
无论如何,都是罪过。
“哎…”夏秋冬轻叹了一声,“别每次见到我就要哭,搞得我像你娘一般。”
“夏姐姐可不能当我娘。”顾定安强忍着眼泪,开玩笑道,“你若是我娘,岂不是平白老了许多。”
“告诉你个好消息,太子明日就要回京了。”夏秋冬转移话题道,不待顾定安高兴,便下了逐客令,“好了,酒喝了,曲听了,你该走了。”
顾定安假装听不出夏秋冬的逐客之意:“何傻傻在风花雪月,这里离主楼要一盏茶的时间,天色已晚,又冷……”
夏秋冬皱眉:“你是说……”
顾定安厚着脸皮讪笑:“在你的客房借住一晚……”
“砰!”的一声,惊了屋檐上的雪,顾定安提着个灯笼,被浇了个透心凉。
尴尬的扫干净身上的雪,顾定安认命的往主楼方向走。
怎奈到了主楼,被赵妈妈客气的告知没有房间了。
总不好意思去打扰情窦初开的何傻傻二人世界,顾定安只好回了马车。
乞料他一掀开车帘子,便愣住了,只见车中的暖炉灭了,何文新被冻的瑟瑟发抖,方才可怜巴巴的对他道:“顾定安,你是完了还是被轰出来了啊……”
完了代表快,被轰出来更是表示连快都不如。理解到何文新的意思,顾定安上车一把掌拍了过去:“我和夏姑娘是君子之交!你别侮辱她的名声。”
“……鬼才信。”何文新揉了揉脑门,见顾定安还要再敲,连忙转移话题,“你知道么,我刚刚看到羡哥了。”
“羡哥?太子?”顾定安诧异,“你没看错?”
夏姐姐不是说太子明日才回京么?
何文新肯定的点了点头:“没有,而且太子哥好像也看到我了……”
何文新抱怨道:“真是倒霉,羡哥若是发现我们来这种地方,一定,肯定惩罚我们。”
“不是我们,而是你。太子可没看见我。”顾定安纠正道,“你呢?你怎么在马车里。”
“我自己出来了…”说着,何文新大概是觉得丢了面子,脸红的像个桃子,支支吾吾道:“你别说出去…我…总觉得我不该…这么轻易就轻贱了……”
“……”顾定安看着不知该如何表达的何文新,拍了拍他肩膀,“旁观者清,你对陈姑娘怕是动心了,有些事作为朋友我得劝你,别陷太深了,我们这样的家世注定……”
剩下的话顾定安没有说,何文新听得懂,刚刚陈香香在他面前脱的□□的那一刻,何文新就觉得他的心被狠狠的扭了一下。
他看不得她如此轻贱。
于是他逃了。
看着逐渐陷入思考的何文新,顾定安没有打扰,转身下车去叫车夫。
有些事,还是自己想清楚的好,旁人说再多也是徒劳。
顾定安现在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太子回京了,可刚刚夏姐姐明明说太子还在回京的路上。
太子怕是瞒着所有人提早进了京,路上的人应该是太子的障眼法,究竟是什么目的让太子故布迷障?
看着车夫点好炭火,顾定安上了车,看着还在呆滞的何文新,顾定安心中突然感到一丝慌乱:“今晚别回家了,住我家吧。”
何文新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说羡哥……”
“别瞎想。”顾定安打断了何文新接下的话,“我只是觉得天色晚了,明早还要上学,我家近些,省的你折腾。”
“好。”许是收到了顾定安的影响,何文新也开始不安了起来,“羡哥现在应该是在苏州才对,顾二,我总觉得这里边有事……”
“放心吧。”顾定安安慰道,“不一定是冲着何大人去的。”
何文新眼中闪过担忧,没有说话。
顾定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就算是冲你爹去的,何大人为官多年定是留了后路的,左右天塌下来,轮不到你顶。”
何文新这才安心了些,靠着车背,睡着了。
“……”刚刚明明还担心的要死,这就睡了?顾定安无奈地帮何文新加了个枕头。
棋局已开,风雨欲来。
他顾定安决定持棋的那一刹那,无论作为下棋的人或者别人手中的棋子,都再无回头之路。
等待他的要么生,要么死。
可何文新不同,顾定安此刻真心的希望,眼前的少年梦此生无病无灾,无忧无虑。